真真是气死朕了!区区一个弥勒邪教居然能这么猖狂!当听到耶明竟然能够挟持着张敬修好似闲庭漫步一般的在桂林府任意行动,朱翊钧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用稚嫩的童声忿忿的叫喊道:那些没用的庸官都该杀头!杀头!
  这桂林府屡遭兵祸,治安上存在些许漏洞也是情有可原,张敬修出言稍稍维护了一下桂林府的官吏们,再度讲述起来。
  苗疆是一块十分神秘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张敬修为朱翊钧勾绘了一副别样的苗疆景致。那里山明水秀,有着可以独木成林的参天大树,有着不同于中原,长相奇怪的瓜瓜果果,苗人们的圈子很小,往往只是以城镇为单位的交流,更有甚者,举村生活在一处隐秘的山野,过着桃花源一般的生活。
  朱翊钧眨眨眼睛,似乎不是很理解。
  张敬修喝了一口宫女刚刚端上的酸梅汤,嘴角带着微笑。似乎沉溺在梅子汤的清香中,又似乎是在回忆。片刻后,才徐徐讲述开来。
  呔!你这狗官!小心一些,不要小看了这些花蛇们,他们看着红红绿绿的很是漂亮,然而却各个剧毒,要是被他们咬上一口。神仙都难救。叶子钺拽了一下张敬修的衣角,提醒道。
  哈哈!你们的教主佛爷也难救吗?张敬修坐在一块爬满青苔的青石上,一脸狭促。
  哼!教主佛爷强于你等狗官千百倍。叶子钺起身,拾了一根树枝,想要将正和张敬修对视的那条花蛇轰开。毕竟张敬修免去了自己被迫自尽的命运,叶子钺虽然明面上对张敬修等依旧充满敌意,但在这条前途未卜的路途上,却能够时常的照顾张敬修一下。
  嘿!人家好端端的盘在哪里,又不曾招惹你,你这是干什么。张敬修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这等稀奇的动物,正稀罕当紧,哪能让叶子钺轰去,连忙阻止道。
  义父他们出去采水狩猎,此地只有你我少主,那蛇咬了你还好,咬了少主却又如何?叶子钺又打量了那花蛇几眼,确定其没有危害后,也算放过了花蛇一马,掏出随身小刀,割了一段藤蔓递给坐在张敬修身旁的叶子镛。看向张敬修:狗官,你渴不渴?
  这一路走来,虽然名义上是自己在挟持着叶子钺,叶子镛二人,实际上却是承蒙叶子钺的多方照顾。尤其是当耶明李舟等外出采水狩猎时。叶子钺变俨然成了张敬修与叶子镛等庇护者,感念于此,张敬修也不再拿着端着,咧嘴哈哈一笑道:有劳!
  然而话音未落,张敬修的笑容却僵在脸上。忽而抱起身边的叶子镛,一边向身边的大树上举着,一边大叫道:它不会爬树!快!上树!
  叶子钺猛然一回头,却见一只伤痕累累的大野猪带着一阵腥风,径直的往这边冲来。只见叶子钺身形一闪,瞬间便以勾住藤条,攀到了高处,然而,再一回头,却发现张敬修仓促间选的那棵大树长满了青苔,叶子镛虽然上树,却怎么也站不住脚。
  孽畜!看刀!叶子钺轻叹一口气,一脸决然的松开了手,跳到了野猪奔袭的左前方,将随身的那把小刀狠狠的朝着野猪的面门掷去。
  野猪一甩脖子,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小刀被弹飞,斜斜的插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红着眼睛的野猪乍然被干扰,愤怒的停下脚步,后退猛的磕磕地面,将雪白的獠牙对准叶子钺,浴血的身躯好似一刻炮弹一般射向叶子钺。
  嗬!叶子钺猛地一闪身,将将越过了野猪的袭击。哪晓得野猪身躯虽然庞大,却异常敏捷,眼看一下扑空,后尾一甩,身躯一侧,趁着叶子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当口,狠狠的撞在了叶子钺的侧身。竟将其撞出老远。
  张敬修听的身后动响,心里也是焦急万分,见叶子镛抓住缠绕在大树上的藤条,堪堪站稳身体后,便急忙转过身,哪想却看到了叶子钺面色苍白。半跪在地,一手扶腰,一手撑地,艰难的抬着头,清澈的目光牢牢的罩住野猪通红的双眼。
  子钺!张敬修拔出佩剑在手。慌张的叫嚷道。
  叶子钺闻听转过头,看到树上的叶子镛抓着藤蔓,似乎拼命想朝自己的方向回身,却动弹不得。不禁淡然地一笑,好似解脱般的对张敬修做了个上树的口型。
  贼杀才!畜生敢尔!随着张敬修一声爆喝,只见那野猪的后腿又在“嗑嗑”的虚跺着地面,似乎随时将要朝着叶子钺冲锋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张敬修挥剑挑起那条盘在不远处的花蛇。将其甩向野猪方向,随后将佩剑举至身前,双手紧握剑柄,嗷嗷大叫的冲向野猪。
  那花蛇正懒洋洋的盘在树荫下,却不防突然被张敬修挑飞,正落到野猪身上,在惊吓和血腥的双重刺激下,张嘴便是一口。
  张敬修随后便至,那柄据说是前朝大将军脱脱的佩剑在张敬修的决死冲力下泛着幽幽的蓝光,径直的插入了野猪的体内。
  剧痛之下,那野猪奋起长嘶,猛的向前窜出了半米,不光将张敬修弄的重心不稳,跌翻在地,就连那柄脱脱的佩剑也自剑柄三寸处一折为二,半份插在野猪体内,另半份则连在剑柄上。握在张敬修手中。
  畜生,知道厉害了吧!张敬修似乎并未发现手中的佩剑已然折断,仍旧挥舞着半截的佩剑朝野猪怒骂着。
  半截宝剑透过皮肉,直插肺腑,野猪但凡有所举动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只见那野猪颤抖着周身,眼中似要滴血一般,喘着粗气,一颠一颠的将獠牙对准张敬修,仿佛即刻便要发起冲击。
  来啊!小爷堂堂七尺男儿!还怕了你这畜生不成?张敬修也似是来了火气,不退反进,提着半截佩剑便朝着野猪冲去。
  然而花蛇的毒素似乎比张敬修更快一步,张敬修尚未触及野猪之时,那野猪便已经有不支之势,而张敬修的第二次搏命一击则好似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敬修的断剑并没有刺破野猪厚实的皮毛,于是在巨大的反冲力之下,张敬修一头撞在了那野猪身上,一人一猪,猛烈的撞在了一起,又重重的倒在了地上,腾起一阵血雾和草叶。
  狗……张大人?远处的叶子钺不知状况,一边挣扎着往张敬修处挪去,一边焦急的唤道。
  只见倒伏在地的野猪忽然动了动,随后张敬修浑身血污,手中攥着那柄折断的佩剑爬将起来笑道:哈哈!师兄所言非虚!此剑观赏可也,哈哈哈!随后似乎想到什么,疾步来至叶子钺身边,单膝跪下,一边用膝盖支住叶子钺的身体,一边用手揽着她的肩膀,一脸紧张道:可是撞伤了腰部?现在你可有什么不适?切切不要挪动。叶子钺初始看到张敬修平安,眼中带了不少喜色,然而随之被张敬修半抱不抱的揽在怀里后,却开始不停的挣动身子,在被张敬修喝止后,居然垂下了头,面色似乎带了一丝绯红。微声道:臭狗官快放开…
  救了你还骂小爷,真是不知好歹……生死关头,张敬修好似把明朝那套繁文缛节什么的丢了个干净,仿佛置身于后世般的胡乱摸了吧满是血污的脸大大咧咧道:区区一头野猪,也敢再小爷面前造次。真是不知死活。
  你…叶子钺难以置信的看着张敬修,似乎不敢确信方才的话语是出自这个素来温文尔雅的年轻官员。
  切…看什么看,我张家可是世袭千户军职的!你别看咱是文人,可这骨子里却流淌着尚武的鲜血!张敬修被叶子钺一盯,半真半假的遮掩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由自“挂”在树上的叶子镛道:子钺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不如我扶着你先躺下,然后去把你弟弟放下来?
  我自己可以慢慢下来。张大人…你且不用管我,先照顾姐姐为要!树上的叶子镛心忧叶子钺,急不择言的一句话,却真真的把树下的张敬修和叶子钺砸懵了。
  你…张敬修看着怀中的叶子钺,张张嘴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臭狗官有话就说!最讨厌你们这帮明廷狗官的虚假劲儿!叶子钺的脸涨的通红。
  哈哈哈!张敬修忽而大笑道:小爷还道是苗疆风水宜人,就连男子也能调养的白白嫩嫩,哈哈哈!哪成想想你居然是女儿身!
  叶子钺想要捶张敬修,然而刚举起却又意识到了什么,叱道:臭狗官!再复如此这般,仔细了你的狗命。
  张敬修闻言缩了缩头,一脸告饶的表情:好好好……不要动气,也不知野猪到底撞到了哪里,若要是伤及肺腑,则更是万万不能动气了。
  叶子钺闻言脸色更加涨红。
  姐姐……正在此尴尬之时,叶子镛颠颠的跑来。一脸歉意的吐吐舌头:姐姐我是一个心急。不小心才…
  然而叶子镛的到来并为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反而阴差阳错之下将这种气氛推入顶峰。
  来得正好!去,捡上你姐姐的那柄小刀割几段藤蔓给我们解解渴。张敬修吩咐道。
  藤蔓什么的你自己去割不就好了。何必劳烦少主。叶子钺如是说。
  嗨,我这不得抱着你吗。啊!啊啊!你怎么敢掐小爷!小爷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密林之中。本应是生死对头的两人,此时却好似一对甜蜜的恋人一般。叫人怎能不感叹造物弄人。
  倘若我家师弟有个好歹,在下定然不会让阁下活着离开此地。李舟一边避让着密密麻麻的垂蔓,一边怒视着耶明。平素坦然自若的李舟此刻已然动怒。额角的青筋隐约闪现,说不准何时便要爆发。
  你以为耶某乃是故意失手?要知吾二子尚与你师弟共在一处!耶明此刻也是又急又怒。毕竟是因为自己的失误才导致野猪的逃脱,比之李舟,耶明则更显忿忿。
  或许那野猪并未往我等驻地冲去。林冲深谙两人的脾性,知道他们都是那种一旦爆发必定血流七步的性格,连忙分散话题,唯恐两人自相火拼起来。
  当耶明和李舟林冲火急火燎的来到营地外围时,却先听见了叶子镛开心的笑声。
  莫非野猪不曾前来?耶明等长松了一口气。再复猛赶几步,却不禁各个目瞪口呆。
  只见张敬修单漆跪地,搂着一脸萎顿之色的叶子钺,一脸笑意的在讲述着什么。而叶子钺将头歪歪的斜靠在张敬修的怀里,苍白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似乎已经身醉其中,身旁的叶子镛盘着腿,支着脑袋,咧着嘴,随着张敬修的话语时不时的拍掌大笑。
  一具血淋淋的野猪尸体横陈在三人附近,尸体上斜插着张敬修的断剑,血水顺着断剑的剑身点点而下。
  李舟见此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耶明盯着张敬修那领被污血污秽的绸袍,又看看野猪身上的断剑,眉目缓缓地舒展开来。微笑着朝着其乐融融的三人走去,拱手抱拳:张大人高义,此等救命之情,耶某没齿难忘。
  看到父亲来此,叶子镛慌忙起身,垂着手,低着头站到了一旁。
  义父…张敬修怀中的叶子钺也挣动着身子,想要起身的样子。
  哟!耶教主回来了。哈哈!本官曾言一路上要帮你看顾二位公子,红口白牙,岂能儿戏?张敬修说着双手按住叶子钺的双肩,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对着耶明身后的林冲言道:林堂主,有劳你来看看子钺的伤势,张某实在是不通此道…
  小心翼翼的将叶子钺交到林冲怀中。张敬修又拍拍叶子钺的手安抚了她一下,并留下叶子镛在林冲身边帮衬。才缓缓到起身,抖抖发麻的双腿。对着耶明等做了个回避的手势。
  张大人,在距离营地二十余米的巨树下,耶明瞅瞅左右无人,忽而膝盖一软,推荐山倒玉柱的跪倒在张敬修身前:耶明谢过张大人大恩!
  人之所以区别于草木鸟兽,皆因一个情字,耶明跪张敬修,是因为一个情字。而之前耶明为了捉拿张敬修而不惜放弃自己的儿子,亦是因为一个情字。不过,一边是备受欺凌的族人,一边又是膝下独子,这里的泰山鸿毛,则又是众说纷纭了。
  张敬修扶起耶明,看着他那双饱含泪花的老眼,一时间似乎感悟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