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欢就道:“好绣梅,乖绣梅!既然你我心意相通,这些话咱们且也就不要再说了!好了,你现在就帮我打包袱!今晚黄昏时分,我就要家去一趟!”
绣梅听了,想了一想,就问凝欢:“二姨娘,您要回去,这一回可带绣梅一起吗?”
凝欢听了,就摇了摇头,对绣梅笑道:“不了。今儿个我就想一个人回去。你且不必跟着我。真正,我这里家去住上几天,你和你表哥也能更得自由。我这是替你着想,你该谢我才是。”
绣梅听了凝欢这话,心里愈发感动了。谁说丽春堂内二姨娘为人不好的?绣梅心里只是替二姨娘抱屈。二姨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多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呀!绣梅替凝欢整理妥当了,也就细心给她布置晚膳。
凝欢早早用完了晚膳,就吩咐绣梅道:“好了,这会子我也吃完了。好歹我要回去了,你去一下马厩,给我安排车辆。再一个,你去马厩时,顺道去缀锦轩,将我要回去的事儿,对大少奶奶说上一说。到底,我这里家去了,不能让她不知道。”
凝欢吩咐完毕,绣梅也就一一去执行。凝欢回家,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心里郁闷。如今,这沈婉月还好好地呆在缀锦轩里,安安稳稳地当她的当家主子呢,这些风吹草动的,可是对她一点儿不碍事。不但如此,如今慕风又在外面认了一个什么妹妹,不过一个在酒楼里卖唱的姑娘,这边厢就摇身一变,成了慕风的妹妹,变成了尊贵的小姐!而且,这个蕊香,表面上看带人彬彬有礼,其实心里头鬼着呢!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可是滴水不漏!想想也是,这个蕊香打从十三岁上起,就在这酒楼茶楼了卖唱了,早早就混江湖了,如今自然是个人精。也难怪她会讨许氏喜欢。她不止一次地有意无意地对她提起,她和慕风指腹为婚一事,可每次这蕊香总是云淡风轻地说道:“二姨娘,这些事以后可不要再提了。”
凝欢听了,自然就问:“蕊香,如何不能再提呢?本来这就是事实呀!”蕊香因谨记慕风的话,见了凝欢不能称她为嫂子,因此就改口叫她一声二姨娘,也算是对她尊敬了。
蕊香就道:“既然我已经认慕风为哥哥了,这些话就不该再提起。”
凝欢就蛊惑道:“这认作哥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你和慕风又不是亲生的兄妹。”
蕊香就笑:“这样好没意思的!而且,在我的心里,真的将慕风当做我亲生的哥哥!想我蕊香漂泊半生,小小年纪出来卖唱,也备受欺凌,如今老天开眼,能认这样一个人做哥哥,真正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呢!”
凝欢听了,想了一想,就试探她道:“蕊香,你且和我说实话,真正在你心里,是将许慕风当作哥哥看待么?”
蕊香听了,想了一想,也就假意试探道:“怎么,二姨娘这是不相信我么?”
凝欢听了,就笑:“蕊香,我当然不是不相信。只是,慕风是一个难得的人,你见了他,真的就不动心?”
蕊香就笑:“二姨娘,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着呢,难道我真的都要动心!若果然如此,那我也不要活了,真正为这些,烦心都烦心死了!”汗珠说完了,又请凝欢喝茶。
凝欢见蕊香说的刀枪不入,心里头不禁有点恼火。“蕊香,我这是为你好!”
蕊香就道:“我知道!但你真的不要再试探我了!这样让别人听见了也不好!还以为我不安分,一天到晚的,只是胡思乱想呢!”
凝欢听了,想了一想,就不说了。这个洛蕊香,确实是个人精。她担心自己问多了,露了马脚了,反而引人生疑。因此,凝欢就解释道:“蕊香,我是真的关心你,所以才会这样说。真正这不同我要好的,我还不说的!我的心里,真正是将你当我亲生的姐妹看待!好了,你说的对,这样的话我以后不会再提!你安心当你的小姐,总有一日,你会被一个大户人家风风光光地取了去的!不过,我可有一句话要嘱咐你,这园子里的,住的可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有一两人,你见了可得当心!”
蕊香见凝欢这样一说,不禁问道:“是么?那是哪两个人!我是知道我的命数的,我也不想嫁给什么高门大户的人家!我是从苦水里泡大的!欲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钱财再多,可却等不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又有什么用呢!”蕊香这话,其实也是无心说的,但歪打正着的,一下就触到了凝欢的心。她听了,心口就有些蔫蔫的!是呀,蕊香说得对,欲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自己不就是这样的么?虽然现在不愁吃穿,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也得不到慕风的心!这样一想,凝欢可是伤心起来了!因也就无心和蕊香聊天儿了。她直截了当地就对蕊香道:“我说的那两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听涛和泽华两个!他们两个,外表看似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其实背地里可会使坏呢!因我吃过他们的亏,所以才加你当心!他们这两个人,最会欺负的就是这府里的生人!”
提起听涛和泽华两个,凝欢的心里,更是没好气。蕊香听了,心里压根不信,因就对凝欢道:“不会吧?我看他们两个不是挺好的吗?”
凝欢听了,口里就哼了一声。“那是你才来不久,根本就不知道这二人的底细!”
“是吗?不过,二姨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从前你都吃过他们什么亏?你不如告诉我,我好预防预防!”
“这——”凝欢一听,心里就有些犯难。那些个丢脸的事,怎么能告诉了蕊香呢?凝欢就笑:“都是些难以启齿的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说来,你到底还是个未婚的姑娘。我是是真的不能告诉你。”
蕊香听了,就笑:“真的吗?”
“如何不真!他们两个人,真正都是个笑面虎。你可别被他们忽悠了!”
“二姨娘,你这话我听在心里了。”蕊香说着,就推说自己小时候为了生计,家里也穷,没念过多少书。现在进了许府,衣食无忧,可以继续认点字看点书了,时间也宝贵,因此就不留她了。言下之意,蕊香只希望凝欢早些走。凝欢不是傻子,蕊香既这样说,她如何听不出来?因就此讪讪地回去了。
一时,马车也就到了丽春堂的院子里,绣梅也过来回道:“主子,方才我去了缀锦轩了。大少奶奶听了,点了点头,就叫我下去了。”
凝欢就道:“绣梅,马车也来了。你将整理的那些包袱卷儿都放进车里吧。我也不想等到天黑的时候在家去。”
绣梅听了,就道:“主子,我这就去拿。”凝欢也就坐上了马车了,看着绣梅将包袱都放进马车,心里忽有点不舍起来。她看着后头的花园,想了一想,方又对绣梅道:“绣梅,你进花园对里头的曹园役说一声,就说这几天我家去了,叫他不要再等我进园子赏花赏草儿的!”
绣梅听了,就笑:“主子,这话说不说的,也无所谓!”
凝欢就摇头道:“绣梅,你还听我的话不听?我叫你去,你就去!”
绣梅更是笑了。“主子既然吩咐,我这个做奴婢的,如何听呢?我这就去!只是,这件事到底也芝麻绿豆了!主子什么时候进园子,什么时候不进园子,难得还要向那曹园役报备不成?真正主子也太好性了!不过一个小小的园役,就给主子惯成了这样!”
凝欢听了这话,只是点了点头,笑而不语。一时,车夫挥起鞭子,驾起马儿,将车子驶出府外。绣梅见车子出去了,就长长舒了口气,也不去找表哥,却是去了厨房找王媳妇说话。
自打绘菊死了后,这王媳妇的心里也着实难过了一阵,这和她说话的人,又死了一个。因此,见了绣梅过来了,这王媳妇也就格外热情。“绣梅,你来了!我这正好熬了红枣莲子百合汤!你可正好给二姨娘送过去!”
绣梅听了,就摇头笑道:“不必了!二姨娘这会子已经家去了!”
“家去了?”王媳妇的心里还不信。“可是这汤还是二姨娘晌午时吩咐我的呀,这么快就变卦了?”
绣梅听了,还是笑:“王姐姐,都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咱们这位奶奶的脾性儿么?最是个变化极快的!就像她要吃东西,刚停了鸭脖子,就要嚷着吃鸡屁股!”
王媳妇听了这话,也不禁笑了起来。“绣梅,到底你是二姨娘的近身丫头!”王媳妇想了想,便又对绣梅说道:“绣梅,这汤既做好了,不喝下去了也是浪费。既二姨娘家去了,那咱们就见这汤吃了!”
王媳妇说着,便站了起来,去柜子里取出两个大碗,将小锅里炖着的汤,倒在这两只碗里。又拿了个勺子来,王媳妇就和绣梅两个,头碰头地喝了起来。
话说,天黑之前,因马车走得也快,加之路也平坦,凝欢也就回了家里。丫头小凤儿见了,喜的就进去报:“夫人,夫人,咱们家小姐回来了!”
蔡氏一听,心里还不怎样相信,抬头一见,见天儿也快黑了,这个时候,果然这丫头就回来了?蔡氏的心里还疑疑惑惑。“夫人,的确就是咱们家的小姐!”小凤儿看着门前那马车已经走了,小姐提着几个大包袱,趔趄地过来了。凝欢眼睛尖,一下就看见了小凤儿,就不高兴地叫:“小凤儿,不用急着进去,且帮我将这几个包袱拿了再说!”
蔡氏出了屋子,一听果然是女儿的声音,连忙就走进院子里。凝欢见娘别别仄仄的,就不满地说道:“娘,你怎么还不信哪!果然就是我!”蔡氏也就过来了,上下打量了女儿,疑惑地问道:“你回来了,我这心里头当然高兴!可怎么大白天的不回来,偏偏选这个时候呢?”凝欢听了,就笑:“娘,这你还不知道女儿嘛!我是心血来潮,想怎样就怎样!任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
蔡氏听了这话,更是笑道:“我的姑奶奶,自然是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欢迎你的!怎敢不欢迎呢,真正这后半辈子的,我可还要靠着你吃饭呢!”蔡氏呵呵地笑着,上前帮着女儿拿东西。
一时,母女两个就进了屋子里。蔡氏靠在榻上,叫小凤儿将门帘卷了,这才问她:“你这匆匆忙忙,可吃了饭没有?”凝欢就笑:“我吃过了,早吃过了。蔡氏看着女儿,想了一想,就道:“且让我猜一猜。你这么晚还想着家去,可见心里头不那么痛快!我的儿,你告诉娘,这些时候,你在那许府都呆得怎样?”
凝欢的确心里头烦闷,听了就道:“娘,也不过就那样。”
蔡氏就道:“什么叫就这样样?这好就是好,这歹就是歹。”
凝欢就叹:“我果然是呆得不痛快。”
蔡氏听了,就皱眉问:“那么,是沈婉月欺负你了么?”
凝欢听了,就冷笑。“婉月么?她哪里敢?你女儿我哪是那好欺负的?当然不是。”
蔡氏见女儿说不是,想了一想,就问:“就你娘所知的,你的烦闷,自然是来自婉月。不过我也纳闷了,这既不是婉月,可还有哪个敢欺负你呢?难道就是许慕风?他为了袒护婉月,而训斥你?”
凝欢听了,就告诉蔡氏:“娘,其实婉月现在也没有以前那样风光了。实话告诉了你吧。都快一个月了,慕风和婉月都只是分开了睡的!”
蔡氏一听这话,立刻就来了精神。“我的儿?果真就是这样的么?”
凝欢就道:“当然就是这样。说来,那件事对慕风还是有影响的。只是,如今那许府里头,又发生了一桩事。我心里却是为那件事烦恼。”
蔡氏就问:“我的儿,到底是什么事,你且和你的娘好好说说!”
凝欢就道:“娘,也不知怎么回事,那许府里忽然来一个姑娘,且在府里住下了。这个姑娘说来和慕风还有婚约在身。但因为慕风已经有婉月在先了,所以就将这个姑娘认作了妹妹!如今这姑娘可是和许府的上下人等处得好!”
凝欢说到这里,蔡氏听了,心里就纳闷不已,因问:“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冒出来这样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凝欢就不屑地说道:“也不过是街上那些酒楼茶馆里唱小曲儿的。”
蔡氏听了,口里就‘哦’了一声,因问:“哦,原来这是个卖唱的姑娘。”蔡氏就对着女儿斜了一眼,口里说道:“你呀,竟然忌惮一个卖唱的姑娘?真正也没出息。”
凝欢就道:“娘,你是不知道,这个唱曲儿的,因为打小就混迹江湖的,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可是老练着呢!”
蔡氏心里不明白,因就问女儿:“你管她是什么人,只要不妨你的事,不和你抢许慕风就行!”
凝欢就道:“娘,只是这莫名其妙的,冒出来这么一个人,我只担心她会坏了我的事!我试探了几日,发现她成不了我的人。所以,心里头郁闷。”
话儿说到这里,蔡氏突然就问:“怎么你刚才说她和慕风有什么婚约,这也不是小事,总是要有真凭实据的才行!”
凝欢听了,就苦笑了一下,说道:“真凭实据?她身边有呢!”
“那都有什么?”
凝欢就道:“那姑娘身上,有那么半块圆形的玉玦。和慕风身边的那半块,合起来正好是一个圆。”
蔡氏听了这话,一下心里大动。什么?玉玦?她想了想,赶紧就问:“玉玦?你可知那是个什么颜色的物件?”
凝欢就道:“听说是碧色的。不过我到底没有见过。上回我去找那蕊香,说想见一见她的玉玦,可她吞吞吐吐的,说自己都放在箱笼里了,这会子翻出来也费时间,我到底是没有见着。慕风身边的那块玉玦,我就更是没见过了。我都是听人说。”
“碧色的?”蔡氏一听,心里更是狐疑。当初,她将婉月的那快玉玦在大街上弄丢了后,回来见了丈夫,就一直掩饰着不提。幸而丈夫也没有再提,到他临时之时,才对着她说要将那半块玉玦拿出来瞧。蔡氏就说放在库房里了,这会子只怕要打扫,也费时间。
丈夫就对她道:“我知道,你心里到底待婉月不亲,因你倒是不是她的亲娘。这我也不怨你。我只求我死了后,你能待她好一些。那半块玉玦,是婉月的娘,留给婉月的念想。我死了,你好生给婉月寻个好人家。这丫头人勤快,性子也好,做的活计一般人还比不过她。她的婚事,你要帮着多留心。她过上了好日子了,定然也会念你的情意,待你好的。等这丫头出嫁那一天,你就将那玉玦交给她。”
蔡氏听了,心里却是起了歹意。丈夫过世了后,想到家里一日日地也变得艰难了起来,心里就想起了那半块玉玦。蔡氏也是见过世面见过好东西的人,知道那玉玦虽然只有半块,但看起来是个值钱的东西,这送去了当铺,一定能值几个钱。过了几天,蔡氏就带着那半块玉玦上了街,不想因坐着的马车撞上了前头的一个轿子,等她回过神之际,发现藏在袖子里的玉玦已经不见了!
玉玦弄丢了,蔡氏的心里懊恼不已!她在这街上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个结果。无奈之下,只得先回家了。这时间一长,蔡氏心里也就忘了怎么一件事!不过,现在听凝欢这样一说,蔡氏的心里不禁又翻滚了起来!
蔡氏不想惊动女儿,就试探着说道:“哎呀,那样一件好东西,你好歹都该瞧一瞧的!说不定,也是一件难得的宝贝呢!”
凝欢就道:“娘,我哪里是不想看。分明那姑娘小气,就是有意不给我看!”
蔡氏就道:“不过,那个玉玦,果然就是那个蕊香姑娘自小就随身带着的物件吗?”凝欢就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他们都那样肯定,想必那个玉玦就是她自小随身携带之物了。”
蔡氏听了,想了一想,就对女儿笑道:“你呀,这在那许府里,过得这好日子,只怕心里头要紧早将你的娘忘了吧!”
凝欢听了,就撒娇道:“娘,我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再将谁忘了,也不会忘了娘呀!”凝欢便又问这些时候,瑞祥可曾回家。蔡氏就道:“提起瑞祥,我就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你说。真正,他是你的亲弟弟。有一天,我要是死了,这世上和你最亲的人,可就只有你弟弟一人了!”
凝欢听了,就撅着嘴儿道:“娘,这个我也知道!”
蔡氏却还是说道:“你说你知道,其实你一点也不知道!你何必处处和瑞祥作对呢?你人在许府,到底也需娘家一个膀臂。婉月自然是不顾你的,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瑞祥现在虽小,但到底也快十三了。这过了年,也就成了大人了。他到底是个好孩子,先生说他的功课在私塾里最好的。明年,他就要参加秀才的考试了,若是考的通过了,可就是有功名的人了。我看呀,瑞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若有人栽培的话,只怕就是前途无量。这要是考中了秀才,那举人、进士什么的,就可一步一步地慢慢来。有他做你的膀臂,我还愁什么呢?所以呀,你到底要收敛你的脾气,和瑞祥好好相处!你们若相处好了,我就算死了,在地底下也安心了!”
这确实是蔡氏的心里话。凝欢听了,心里也有些动容,因就对娘轻声说道“娘,我知道了!虽然瑞祥倔了一些,和我也不那么好,但在我心里,是真的疼他!但愿有一天,他能瞧出我的好来!好吧,我听娘的,这见了瑞祥,总是和和气气地和他说话,变着法儿地哄他高兴!娘,这下你满意了吧!”凝欢知道,兰姨娘想要听的,就是这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