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就道:“慕风,你和她说时,且也要注意,不要将话说得太绝了。到底,你们以后还要见面,还要疏解误会呢!若弄得太僵了,并不好收场!”慕风说着,更是对许氏说道:“姑妈,这些我自然知道!但婉月是那样一个细致之人,我担心我不管怎样说了,都弥补不了她心底的伤痕!但——为了她能得安逸,我却又不能不这么做!”
许氏听了慕风这话,眼泪儿都出来了。她哽咽着对慕风说道:“慕风,我听了你的话,心里真是难过,非常难过!我知道,你的心里,很在乎婉月。如今你就要做这样残忍的事,我听了,只觉得心如刀绞!”慕风见了姑妈这样难过,只得上前安慰她。
这天晚上,慕风却是未回缀锦轩,却是去了李春堂。绣梅见了这个当口,大少爷竟然来了,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主子,主子,主子——大少爷来了!”绣梅本以为主子在屋子里头,可叫了几声,屋子里始终无人答应。绣梅心里就有点急。真是奇怪了,主子到底去哪儿了?难道是又去了后头的园子里了?
慕风就问:“怎么?你们二姨娘不在?”
绣梅就回:“大少爷请等上一等,待奴婢去找。”
话音刚落,就见凝欢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进来了。凝欢理好了衣衫,听见绣梅嘴里不停地叫,心里就觉得不耐烦,因就对绣梅呵斥道:“绣梅,你这样有天没日地叫我,难道是哪里死了人哪里失火了么?看我不过来撕你的嘴!”凝欢从园子里出来,和园役又肆意旖旎了一回,这心里还正意兴阑珊呢,听了绣梅这样扯着嗓门叫,心里头就十分不舒服。
绣梅听了,就低着头儿过来,对着凝欢低声说道:“主子,大少爷来了,就在屋子里呢!”
“什么?”凝欢听了,心里压根就不敢相信。许慕风会过来?这怎么可能?她这丽春堂里,一个月三个月的,许慕风也不会在这里来几次!而且,这个时候,婉月又怀了孕,慕风正在兴奋的当口,又怎么会想起这丽春堂里,有她这样一个可怜的人儿呢?因此,凝欢的心里只是不信。
绣梅听了,就偷偷给凝欢指了指方向。凝欢这才注意到屋子的角落里,赫然站了一个人。不用多看,仅仅看那背影,凝欢就知道这来的人,果然就是许慕风了!
凝欢见了,心口儿就突突突地跳起来了!她的心里头,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激动的是,来的人果然就是慕风!紧张的是,方才自己刚和园役巫山云雨过,她担心自己真的会在慕风跟前露出什么破绽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因此,凝欢就收敛着上了前,对着慕风陪笑道:“慕风,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慕风听了凝欢的声音,也就缓缓回过身来,对着凝欢道:“婉月有孕在身,需要安静休养。因此,我的心里头,就想起了你。这一想起,就决定过来看看。”
慕风的语句,甚是平静。他说完了,也就坐下了。绣梅赶紧过来给慕风上茶。慕风见了,就叫绣梅先退下,又轻轻对凝欢道:“我知道,我长时间冷落与你,却是不好。”慕风说完,便又冷眼观察了凝欢一眼,见她的红绫衫子虽然系的好好的,但里头那件鲜红的亵衣带子却是滑落的,灯光之下,凝欢的脖子上露出一抹长长的红印,看得慕风心里只是一疑。
慕风喝了一口茶,又不动声色地说道:“说来,我到底不能忽视了你。”慕风也就说了这么多,可是凝欢心里,已经是十分感激了。她走了过来,抖抖索索地对慕风道:“姐夫——不,慕风,你能这样说,真正我的心里,十分高兴!不,我不只是高兴,我是太激动了!“凝欢说着,因又问慕风吃了没有。
慕风听了,就淡淡对凝欢道:“我吃过了!你不用为我张罗!”凝欢听了,想了一想,也就只得作罢了。慕风见凝欢的神情有点紧张,也就问:“说来,我还不知你这里,到底有几个下人伺候着?”
凝欢一听,赶紧就对慕风说道:“慕风,这丽春堂虽大,但也就几个下人。绘菊死了,这里就更冷清了。现在我的身边,不过就一个绣梅伺候。”
慕风听了,就道:“听你这样说,果然就是冷清了。你若嫌人少,我便叫——”凝欢听了慕风这话,心里就不禁美滋滋的,对慕风说道:“姐夫,我不嫌人少。真的。只要姐夫时常能多关心我,凝欢心里也就满足了。”凝欢谦卑地说着,只是希望慕风能在这里多呆一会子。
慕风就道:“果然,你这里就一个绣梅么?”
凝欢听了,也就笑:“当然不只一个绣梅。那厨房里还有人。还有,那花园里头,也有一个园役。”提起曹园役,凝欢为防慕风看出什么破绽,便故意说得云淡风轻,一带而过。
岂料,慕风听了,却是蹙了眉,又加了一句:“园役?哪个园役?”慕风知道,因府里也大,各处的园役也有七八个,皆分在了府里各处干活。
凝欢听了,也就淡淡对慕风说道:“慕风,也不过一个普通的园役而已。又有什么可说的?”
慕风就道:“到底是哪个园役,你还没和和我说明白呢?到底我要问一问,兴许此人我有印象也未可知。”
凝欢听了,心里更觉慌张,口中就小心翼翼地说道:“慕风,这个园役姓曹。大概从他小时,就来这里干活儿了。”一提起曹园役,慕风的心里也就有了淡淡的印象。这个曹园役,在府里虽然是个做粗使活计的园役,但看着却是文文静静木木讷讷的不言不语。慕风听了,也就点了点头。
慕风看着凝欢提起曹园役脸色紧张的神情,顿了一顿,也就又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来回我。说来,你和婉月是姐妹,我看重你姐姐,却是疏忽了你。”慕风今日过来,只想和凝欢演一场戏。他神色黯淡地想:快了,就快了。绣梅既然看见自己来了,必然会多嘴多舌地出去渲染。婉月就在缀锦轩内,这里最是离缀锦轩近。想她听见了,心里必然十分伤心的吧!
慕风猜测的不错,那绣梅果然就是这样做的。她倒了茶,喜滋滋出来了,看看附近的缀锦轩,就想着去告诉诗琴和画意。诗琴和画意听了,心里都不相信,因就齐齐对绣梅说道:“绣梅,你莫是眼睛看花了吧!这个时候,大少爷出了缀锦轩,只会去安宁堂和慕鹤馆这几处,哪里回去你们的丽春堂呢?”
绣梅见她两个不听,更是赌咒发誓地说道:“真是的!我骗你们作什么呢?你们要是不信,只管就去瞧,可看看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诗琴和画意本是玩笑,但见绣梅说的这样认真,就半信半疑地问:“绣梅,你果然说的是真的?果然没有骗我?”
绣梅就道:“我都这样说了,你们还是不信,真正我也没法子了!也罢!腿脚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只管跟着我去瞧!这个时候,我们二姨娘正和大少爷说那些热切的话儿呢?”
诗琴和画意听了,就互相看了一眼,满眼的不服气。三人说这话,声音儿也响,可就将里头歇息的婉月给惊扰了。婉月想了想,也就披了衣服走了出来。出了屋子,下了台阶,见绣梅过来了,就问她:“这个时候,你怎么不去伺候你们二姨娘呢?”
绣梅就笑:“大少奶奶,我这会子不用去。去了也是碍眼儿。”
婉月听了,就笑:“绣梅,这话是怎么说?”诗琴画意一听,就皱着眉头,示意绣梅不要乱说。可绣梅在兴头上,压根没有留心她两个的眼神儿。
绣梅就笑:“大少奶奶,这会子,我们二姨娘正在屋子里说话呢。大少爷过去了!”婉月一听这话,心口就觉一堵。慕风——慕风真的去凝欢那里了?绣梅见大少奶奶也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就笑:“大少奶奶,莫说您不信,真正刚才我也不信呢?可大少爷就那样神出鬼没地就来了!”绣梅说完了,见自己说出‘神出鬼没’这四个字,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就吐了吐舌头,做了鬼脸。虽然绣梅和她表哥已经偷食了禁果,但因年纪到底也不大,说话行事却也天真幼稚。
绣梅见了大少奶奶一脸失落的面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低着头道:“大少奶奶,我见大少爷过去,到底心里高兴!不为别的,到底大少爷难得过来!但绣梅心里,也知道知道大少奶奶是个好人!绣梅说这些,其实并不是有意的!”绣梅说着,连连摇头。
婉月听了,就深深叹息道:“绣梅,我怪你做什么呢?好了,你还是回去吧。纵然不得进去,但在外头伺候也是要的!万一你们主子叫你,你不在也不好!”
受了婉月的提醒,绣梅赶紧点头道:“是,是,大少奶奶说的是!绣梅这就回去!”绣梅是知道凝欢的脾气的,听了心里却是不敢怠慢。
绣梅走了后,诗琴和画意就苦着个脸,对着婉月说道:“大少奶奶,绣梅这是存心来气咱们的!大少爷行事,真是叫奴婢们看不懂了!好好儿的,又怎么会去了那里呢?真是说不出的奇怪!”诗琴和画意气鼓鼓的。
婉月听了,就摇头苦笑了笑,对着诗琴和画意道:“好了,你们不要多想了!”
诗琴就道:“可是——”诗琴还想替主子抱不平。婉月就道:“你们赶紧进去吧。实话对你们说了吧,是我叫大少爷过去的!”
“什么?主子您?”诗琴和画意听了,心里更是不解了。
婉月就道:“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其余之事,你们不用问。春二姨娘是我的妹妹,是大少爷的二房。有名有分的,大少爷想起来了,过去看看难道不行么?”婉月说着,只是催促诗琴画意早点走。这个时候,她站在这里,只想好好令自己静一静。是的,许多事,她都要从头至尾地再好好想一想。一阵冷风袭过,只吹得她心口发冷。但心底的痛苦和疑惑令人婉月忘记了寒冷,她就这样痴痴地立着。她本以为,自己不是这样一个小气的人,她也以为,自己和慕风的情感,能够修复,回到从前。但就在她需要安慰需要关心的时候,慕风却不声不响地去了丽春堂!婉月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伤心!
是的,慕风与名分上,并不止她一个女人。凝欢是个有名有分的。但婉月就是控制不住伤心!很久之前,在母亲去世后,婉月就告诉自己,从此以后,自己要学会坚强,坚强面对生活!她以为,自己根本就不是个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生活的残酷,已让她历练得日渐成熟。但她发现自己错了!原来她是这么这么地在乎慕风!她在乎慕风的一切!慕风就像已经植入她的身体一般,已经不能拔去!若生生地拔去了,可就是五马分尸连根剔肉地疼!
没错,慕风是对她发过誓的。慕风说过,凝欢是靠了阴谋才当了这个二房奶奶呢?慕风还说,早看出凝欢居心不良,只等一个时机,将她和兰姨娘揪了出来示众!
慕风,这些都是你说过的话,如今你都明明白白地忘了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明明你的心里——是那样郑重地发过誓的。婉月靠在缀锦轩门口的花架子前,一脸的愁思。
这个时候,慕风也刚好从丽春堂出来,默默回到这里。尽管凝欢千留万留,但慕风就是无动于衷,他只是淡淡对凝欢道:“凝欢,我到底该走了。婉月那里怎样,到底也要去看看。不然,我的心里也是不放心。不过,你这里,我也会常来的。”凝欢听了,转着眼珠子想了一想,知道自己将慕风逼迫了太急也不好。因此,凝欢就谦卑地对慕风说道:“慕风,我都听你的。你怎样说,我就怎样做。的确——要回去看看我姐姐,我听人说,这有了身子的人,只是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多愁善感的呢!”
凝欢心里冷冷想道:若是慕风回了去,婉月问起,知道他是从丽春堂里过来的,只怕听了心里要气死了吧!哈哈!若她果然就气死了,那自然称了她的心!慕风就道:“你这样想,果然就好。到底还是要大度一些。”凝欢听了,更是点头称是,亲自将慕风送出丽春堂。
慕风远远地,也就看见了婉月。看着她衣衫单薄,只是迎面伫立在冷风之中,心里就大不忍。想了一想,到底他还是握住拳头,快步走过来了。他到了她身后,竭力控制着语气里的关心,淡淡问:“天冷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呢?何况你还怀着身子!”
婉月听了背后有人,不禁一愣。叹了叹,原来是慕风回来了。婉月也不回头,听了就道:“慕风,你回来了。”
婉月语气里的疏离和痛楚,慕风也听出来了。他的心就如刀割一般,但还是沉着脸说道:“不错,我回来了。”
婉月就叹:“回来了就好。你若不想回,这时也还可回去。”因为身上有孕,婉月的脾性却是波动极大。这和慕风说话时,虽然控制住了,但还是露出一丝哀怨的语气。
慕风见婉月不回头,也就狠心说道:“婉月,你怎么了?和我说着话,怎么头也不回?”慕风便颤抖着,伸出手,试图将婉月的肩膀给扳过来。婉月的肩膀,受了慕风的触碰,心口就一抖,她下意识地赶紧就想避过。可是慕风偏偏不让。
婉月见了,也就抬起头道:“慕风,请你不要勉强了我!”
慕风就道:“婉月,我勉强了你了么?”
“没有。”婉月低着头,不敢看慕风黑漆如潭的眼睛。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是对的错的,慕风都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她心里痛楚,但却又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不悦和嫉妒。
“婉月,你就不要骗自己了!到底凝欢也是我的女人!我总不能因了你的缘故,一辈子也不理睬她吧!”见婉月死撑着不说,慕风也就决定替她说出来。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了。“婉月,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能大度起来!你也是快做娘的人了,不能总是这样忌惮凝欢!”慕风说着这些话时,压根就在发抖。这些伤人的话,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嘴里说了出来。他知道这些话,一旦说出来了,将会引起怎样的严重后果。但为了婉月和她腹中的孩子能得安全,这样已然是最好的安排了!
果然,婉月听了,肩膀就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咬着唇,沉沉看着慕风。“慕风,这是你的真心话么?”说完这话,她就觉得心里悲哀之极。她在等慕风一个回答,一个确切的回答。“回答我!”婉月说着,抬起眼睛。
慕风的眼睛,这下迎着她的眼睛,无处可躲,无处可避。他深深呼吸了一下,避开不看婉月的脸,冷冷道:“这自然是我的真心话!”
“果然就是你的真心话?”婉月再次追问。直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对慕风依旧是报了幻想的。
慕风听了这话,就握着拳头,哈哈哈地狂笑起来了。他的笑中,噙了泪。“沈婉月,你当真可笑,你当真幼稚!你见过有哪个男人从一而终对待一个女人的?”
婉月听了,心里便真以为和慕风的情分已经尽了。她冷冷一笑,什么话儿也不说,只是收拾了包袱,悄悄出了许府。
慕风的心,剧痛无比,但只是死死忍住。婉月离开后,他叫了几个人暗中保护。蕊香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也跟着出了许府,去婉月住着地方照顾婉月。
慕风和听涛泽华连夜去了京城,半途遇到王白。原来王白就是当今皇上。三人将复仇之事一一对皇上说了,皇上果然大怒,下令将秦世藩逮捕入狱,秋冬问斩。跟着秦世藩趋炎附势的一干小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慕风大仇得报。赶回昌平城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婉月。婉月挺着个肚子,心里不知该有多伤心绝望。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怀着内疚的心情,对她负荆请罪时,婉月却告诉他:其实,她也猜出慕风那样做,是为了保护她和腹中的孩子。如今慕风报了仇,他们一家也该团圆了。慕风听了,心里更是期待了。婉月,我就要来了,你等着我!婉月,曾经你为我受过的苦,我都会加倍地还给你。你相信我!我再不会让你失望的!
黄昏时分,漫天的彩霞。慕风搂着婉月,坐上马车,徐徐朝家中驶去。他知道:经历了这场波折,以后再也不会和婉月分开了。她是他的爱妻,是他孩子的娘,他这一生的任务就是,无怨无悔地爱着她,守着她。不为别的,只因这个女人,值得他用一辈子去爱、去呵护。
“婉月,你可得预备好了吗?”慕风柔柔地问她。
“都预备好了做什么?”婉月抬起头,无限柔情地看着她的夫君。
慕风就道:“我的意思是说,着一生一世,我们两个都不能再分开了。你预备好了,要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是。”婉月听了,无比坚定地回答。
一阵清风拂过,他们互相神深情一笑,身子挨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