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又恢复了邹悦初进时的漆黑一团,或许是屠镇维的有意而为,为的只是不想让彼此看到之间疏离的神色,最终还是要维持住父子亲情的假象。
银光透过窗口洒进来,明明是会发光的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屠镇维推着轮椅依旧停在窗前,转身背光看向站在眼前的屠浩宇。
“丫头已经下去了,你也不用紧张了。”屠镇维的声音一如往日般威严而不容置疑。
屠浩宇听得屠镇维这话,才放下一颗不安的心,既然屠镇维这样说了,定也没有为难她了。
“既然这样,您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
屠浩宇道了一声别,便想转身离去,将近10年来,他还是没有学会叫眼前这个人“爸爸”甚至连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时他也是觉得彼此更像是陌生人。
正要转身,却被屠镇维叫了住:“浩宇……”
“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屠镇维想了想,沧桑的面容隐在暗处,看不真切,却能清晰地听到那声叹息:“我知道你翅膀硬了,蒋家的势力你还是要用的,别太过了。”
屠浩宇面上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唇角轻勾:“您知道了?”
“何止是我知道了,你今天跟蒋家小姐虽然做足了戏,可是邹悦那丫头只要一下楼,蒋家的人看到她身上那件旗袍,便什么都知道了吧。”
屠浩宇轻笑,第一次对着自己的父亲放下了冷淡的态度:“那衣服是我伤好之后去常州时跟一个旗袍师傅学做的,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蒋薇,她缠了我好多年我都没有送出手,与其说不愿意不如说不舍得。可是我想看她穿上的样子,一定和妈妈一样好看。“那个”她“却说得是邹悦。
屠镇维听他说了“妈妈“这两个字,心中不由得一颤,却依旧不见他面上有任何的变化。
“我曾经说过,没有人比蒋薇更适合做屠家的媳妇,可是那个人却是我爱上的人,您说,我该怎么去抉择呢?是放弃屠家的利益,还是放弃自己爱的人?”
屠镇维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说道:“该想的你都想到了,既然你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就不该这么任性,邹悦那丫头留在你身边,一来对屠家的发展没有好处,再者……她也会有危险的。”
“我不用她来为屠家的发展作什么贡献,至于危险,只要她留在我身边,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说不定伤害她最深的那个人就是你!”
屠镇维突然打断屠浩宇说出的这句话让他脸色一变,厉声回道:“就像你伤害我母亲一样么?”
屠镇维终于不再是那一成不变的威严神态,扶在轮椅上的手指轻轻颤抖着,好久,才开口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您可以告诉我么?看看我知道的和真相差了多远。”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沉默了一样,屋内静得似乎可以听到细风轻扶窗口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苍老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片平静。
“你母亲是个好女人,只是她跟你一样都太执着,她是因为我才死的……”
“原来真的不是生病去世的……”
“没错,她是车祸身亡的……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
“为什么?”屠浩宇双拳紧握,声音是前所未有过的颤抖,“是谁害死了她……”
屠镇维敛去鹰眸,只低声道:“那只是个意外……那之后你也失踪了,直到9年前我才将你寻回。”
屠浩宇并没有答话,即便是他想起来了一些东西,他也无从去判别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他能确定的只有心中莫名其妙的恨意,不是不渴望亲情,不是不愿意叫眼前这个人“爸爸“,可是有些事情,或许是在心中埋的太深了,深到已经成了习惯,成了与生俱来的东西。
邹悦出了电梯,穿过热闹的前厅,径直走到门口,便见戴维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忙走上前说:“抱歉,等久了吧。”
戴维一回头见邹悦一身蓝色旗袍,像是量身定做般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心中暗衬,或许这件衣服生来就是给这个女人穿的。
“你去哪了?我上去怎么没找到你?”
邹悦抱歉的笑了笑,却不知道怎么去跟他解释遇到屠镇维的事情,便随意地说道:“遇到点事……”
戴维皱眉深看了她一眼,说:“算了,走吧。”
坐在车上,邹悦一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一边想着戴维会带自己去哪里,上车前她又问了一遍,可是戴维依旧说着到了就知道了。
车型至纽约曼哈顿瑰喜广场,各色林立的高大建筑,将夜空分割成不规则的几何体,墨色侵入却怎么也覆盖不住街边灿烂的光华。
戴维驾驶着汽车开进了一个建筑物内,在地下停车场把车子停好,便一语不发的领着邹悦走进电梯。
邹悦再也忍不住好奇心问道:“现在该跟我说要干什么了吧?”
戴维轻笑:“真是个没耐心的人,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这是屠浩宇安排的,你只管上去等着他就好了。”
“屠浩宇?“邹悦惊讶的叫出口,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改口道,”屠总叫我来这里会有什么事啊……”
戴维见她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起来逗弄她的心思:“屠少爷的心思我怎么猜得出来啊,说不定是想让你……“他故意说到这里停留片刻,但见邹悦有点面红耳赤的样子,才大笑着说道,”说不定是想让你陪着他赏纽约的夜景也说不定。”
邹悦苦笑不得,显然知道了戴维故意逗她,赌气似的也不接话,只盯着缓缓跳动的数字。
电梯停稳后,邹悦率先迈出了步子,却见戴维仍然依靠在电梯里,看着她笑,见她看过来便说:“你自己进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你们了。”
邹悦还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问什么,想点头应他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应。
“邹悦。“电梯里的戴维直起身子,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却全没有的刚才调侃的样子,“别勉强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情,也别去拒绝自己不想拒绝的人,有时候,你强颜欢笑的样子还不如不笑来得好看。”
话一说完,未待邹悦做出反应,电梯门边轻轻合上,电梯光洁的门面印着邹悦立着的模样,窈窕女子,如花如月。
夜色如青色的纱帐,朦胧了远方的星辰,清风拂面,满心的怡然自得,这便是邹悦踏进来后的第一感受。
一名穿戴整齐,拿着暗色毛衫的白皮肤中年男子,轻声走到邹悦身旁,叫了声:“邹小姐好。”动作轻快的把手上的毛衫罩在邹悦露在空气中的肩膀上。
邹悦轻声道了声:“谢谢。”
男子只礼貌的微笑着说:“屠先生还要一会儿才到,请邹小姐先行用餐吧。”
邹悦在这男子的引领下,来到外面的露台上。露台很大,靠近墙壁的位置竟然还种着藤蔓植物,只是可以看出这些植物被打理得很好。靠近连杆的位置处一个别致的圆桌上摆满的诱人的食物。旁边立着红酒架子和一台唱片机,靡靡之声缓缓流出,是一首邹悦叫不出名的欧美乡村歌曲。
那男子在邹悦坐在桌前时,便躬身退了下去。
邹悦看着眼前一桌子的美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在宴会上其实是没办法吃太多东西的,一来是礼服的尺寸不允许,二来与形象也不合,再加上此刻已近是深夜,邹悦也着实已经有些饿了,既然屠浩宇说了让她先用餐,那她也没必要再客气了,四下无人,耳边只有清风伴着娓娓动听的音乐。于是她终于拿起刀叉消灭起眼前的美食来。
入口的食物美味至极,邹悦吃得差不多了,便背着手起身在露台上转着圈,欣赏着站在百米之上的美景,这一刻,似乎心中所有的苦闷烦恼全部被抛进了墨色的夜空中,留下来的只有畅快和愉悦。
她信步走到红酒架子前,看到一排又一排的名酒,不由得有些心痒。她是喜欢酒的,在日本的时候也是因为酒就才与向野村树和田中一郎结缘,但是回国后,因为种种原因,她决心不再去碰酒,可是此刻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氛围,这些形状各异的酒瓶子似乎化成了软绵绵的羽毛,扶在心上难耐至极。
犹豫了一番,还是伸手拿了一支,上面写着MARTELL,她认得,是马爹利。
晶莹剔透的四方杯中,暗黄色的液体缓缓倾倒而出,邹悦细细的喝了一口,口感复杂,却顺滑至极,却是好酒。
将倒的半杯酒全数饮尽,便听到入口处有皮鞋掷地的声音,她连忙把那瓶马爹利放回原处,端端正正的坐在圆桌前,看着入口。
果然,就见屠浩宇一身黑色笔挺西装走来,见邹悦一脸似是做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的表情,不由得一怔,来时的气闷此刻也去了一半。
“吃了么?”屠浩宇走到邹悦面前轻声问道。
邹悦似是还沉浸在偷喝酒的愉悦中,笑意盎然的点点头说:“嗯,你呢?”
“没有,坐下陪我吃点吧。”屠浩宇说完,便招手,让人将已经凉透的食物换下,又送上来了一些新鲜的食物。
花前月下,皓月当空,又有美妙的音乐相伴,两人话不多,只时不时得说上两句,却都觉得这样的情景让人惬意极了。
屠浩宇没吃多少,擦了擦嘴角,似是有什么心事,转身走向连杆处,俯视着脚下繁华的城市,邹悦见他立在夜色中的背影,不由得也起身走到他身边。
此刻,唱片机中,YESTERDAYONCEMORE的曲子缓缓流出……
“……
令我笑容满面
那段多么快乐的时光
并不遥远
我是多么想知道它们去了哪儿
但是它们又回来了
像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
那些歌我依旧喜欢
……”
这是邹悦熟悉的歌,高中的时候最爱听的一首歌,这时候再听,一股别样的情愫涌出,让她忍不住沉浸在旋律中,不可自拔。
屠浩宇却突然转身,看着邹悦轻声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请你跳个舞?”
话一说完,便如一个优雅的绅士一般,伸出自己的右手。
邹悦轻笑:“我舞跳得很烂的。”眼中却没有拒绝,只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只有些薄茧却温暖有力的手掌上。
五指相握,四足合着乐曲画出美妙的花朵,怀中的佳人小心的迈着舞步,却能见她脸上洋溢的发自内心的笑,屠浩宇兀自得想着,也许他早该为她准备这一切了,不只这些,还有一颗安定的心。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紧了紧放在她腰上的手,将她揽入怀中,那股子温热的呼吸扑在胸前,几乎令他呼吸一致。
邹悦感觉到他的用力,以为自己不小心走错了步子,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却见他也是紧紧地盯着自己在看,那星眸如黑洞一般要把人的灵魂吸了进去。
屠浩宇喉结微动,脚下已然忘了舞步,只怔怔地看着怀中的女人。
唱片机中已经换了下一个曲子,两人却全然没有再去注意,屠浩宇望进怀中人的双眸,终于低头含上那片朱唇,辗转厮磨。而邹悦这时大脑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只觉得混浊一片,心却跳动着像是要冲破胸膛一样,当感受到唇上轻抚的触觉时,本能的闭上了眼睛,握住屠浩宇肩膀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得到回应的屠浩宇此刻更是失去了理智般的去索取渴求已久的温软……
唇齿相碰,直到邹悦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麻了,才想起来他们在做什么,慌忙的要去挣开屠浩宇的桎梏,却被他不满的轻咬了下唇瓣,但也没有再强求,只又轻吮了两下,终于放开。
看着有些慌不择路的邹悦,屠浩宇转而轻笑:“偷喝了我的酒?”
邹悦脸色通红的望着他,想到他是通过那样的方式知道的,脸上更是驼红一片,不只是脸红,甚至连头脑都有些昏沉了,心里暗衬,该不会是酒劲上来了吧?果然是很久没喝了……
屠浩宇低头将她的窘态尽收眼底,她这副可爱的模样惹得他心中的火更甚。却也只笑着问她:“某人不是说戒酒了么?”
早听向野村树说邹悦的酒量了得,后来吃饭时旁敲侧击的竟然知道了她在日本时嗜酒如命的“光辉”事迹。此刻便更加确定她的小心思了。
邹悦挠挠头,头一次在屠浩宇面前用一种近乎撒娇的口气说道:“一时没忍住。”
“极品干邑的滋味怎么样?”
邹悦此刻终于放开扭捏的姿态,嬉笑说:“极致!”
清晨的光芒通过硕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暖洋洋的撒在床上的人身上,本是一片安逸的情景,却见床上男子的眉头紧皱,眉角处的疤痕狰狞着,伴着青筋跳动,甚是可怕。
这个似梦的美妙清晨中,安睡的人却被恶梦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