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内,一个白净的男人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双手支起额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灰色的地板,本是白净的人,衣衫却随意的只扣着一个口子,衣角甚至沾染上一些污秽,他却毫不在意,只盯着地板,喉结微动,似是有什么事情让他难过至极。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沙发上的男子立刻弹坐起来,看着走出房门一脸深重的女子问道:“她怎么样了?”
女子敛了敛眉,抿嘴说道:“睡着了。”
闻言,男子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却听那女子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女孩子的清白最重要,更何况是她这样的……邹愉现在还下落不明,我怕她知道了会更加承受不了……”
男子狠狠地揪了下自己不长的头发,重坐回沙发上:“让青皮加把人手去找,还有,给我挖出来究竟是谁透给了条子的消息!”
女子轻叹了口气:“林默已经去查了……你现在还是想想邹悦醒了怎么办吧,不可能一直让我在中间调和,再说……我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坐在沙发上男子将脸隐在暗处,挥了挥手,便不再说什么话了。
这时,房间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一个个头挺拔身穿黑色衬衣的男人闯进来,来人正是林默。林默恍然地看着屋内的两人,双拳紧握,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话却又说不出口。
倒是那女子先反应过来问道:“有什么消息了么?”
林默敛眉终于说:“阎生,邹愉……没了……”
话一说出口,沙发上的男子便猛然站起身子,冲到林默面前怒斥道:“什么叫‘没了’?”
林默早已被那突如其来的噩耗撕裂的心肺,此刻看着面前盛怒的面容,沉声道:“刚刚守在警察局的人回报,愉他……被……被条子开枪打死了……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林默话音刚落,便听到正对着的卧室门被“咣”的一声推开,一头发蓬乱的瘦弱身躯,背着光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三人,似鬼似魅,满目的痛绝,撕扯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侧躺在床上被梦魇缠身的屠浩宇突然睁开眼睛,头脑的剧痛被他的意志强压了下去,这才发现刚刚只是梦一场,转了转脖子,便见身边同样侧躺着的女子,神色安然,粉唇微启,似乎睡得极香。他渐渐地放下被梦惊醒时的不安,转而觉得心中的某一块变得异常柔软。
小心的将垫在她脖子下面已经酸麻的胳膊抽出,他嘴角轻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拨了拨她遮住眼睛的碎发,便见她眉头轻展,浓密的睫毛盖在眼睑上,他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觉得脸上似乎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看着那张粉嫩的唇瓣,又有想吻上去的冲动了,可是难得看她这副模样,又不忍心去扰醒她,终于还是轻慢的支起身子,看着身上仍然穿着的已经揉皱了的衬衣,苦笑一声,倾身拿起桌子上的手机下了床。
“把衣服送上来。”屠浩宇轻声在电话里吩咐了一声,回头望了眼床上依旧安睡的人,才放心地转身走进浴室。
直到浴室内“哗啦啦”的声音结束,邹悦这才被照进来的阳光晃得醒了过来,刚起身,便见屠浩宇湿了头发站在床前看着她,她微微一怔,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眼神中饱含着一些看不透的东西。邹悦不禁又想,好在屠浩宇已经穿上了居家服,不然又要像昨天一样闹了大红脸了。
“管家把干净的衣服送来了,去洗一下吧。”
邹悦听话的慢慢起身,脑子从昨天到现在没有一刻是清醒的,此刻做出的反应也是全凭着本能。
舒服的洗了个澡,其间也不由得去理了理从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事情,这一切于她来说都太不可思议了,露台轻舞,那个吻,把酒话谈,还有同床共枕一夜,现在看来这都是不符合常理的发展模式。可是这些确实发生了……
若说是没感觉的,那她定要去反抗的,可是现在看来,自己似乎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失了心在他身上了,可是他呢?他是怎么想的呢……
浑浑噩噩的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屠浩宇已经不在屋内,昨天的那名中年男子恭敬的立在门口,见邹悦走出浴室,礼貌的避开了眼睛说道:“屠先生让您收拾好后到餐厅一起用早餐,屠先生现在在开早会。”
邹悦点头说了声“谢谢”便自己在房间里擦着还未干的头发。
却听身后门猛然被推开,邹悦回头,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扫坐在椅子上,背脊撞在梳妆台上生生地疼。
可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她未来得及反应。
而眼前站着的却是昨天还衣着光鲜的蒋薇。
蒋薇身穿灰色的垫肩装,头发胡乱的披散在身后,一双眼睛通红的看着邹悦,像是要用眼睛将邹悦抽筋扒骨一般,而那一巴掌也确是她所为。此刻那挥出去的右手垂在身侧止不住的颤抖。
邹悦则是怔怔的捂着已经有些红肿的脸庞,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蒋薇。
“我竟然没想到,是你这样的货色。”蒋薇一字一句说出的话让邹悦大脑一浑,似是刚刚那一巴掌打懵了脑袋,怎么也想不出反抗的话。
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戴维也走了进来,看到这样一个场面,忙挡在邹悦与蒋薇之间,蒋薇见他这样一番作为,脸上痛色更深。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你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你说啊!”
“蒋薇,你冷静一些,宇会跟你解释的。”
戴维似是也有难言之隐,只能这样宽慰蒋薇。蒋薇哪是会去罢休的,转而看向愣在一旁的邹悦,眼中狠戾之色一闪,便想冲过去,却不想手臂一把被人捞了过来,回头却见是屠浩宇,至此,通红的眼眶再也控制不住涌出了热泪。
屠浩宇冷眼看着她,话却是对着戴维说的:“带邹悦回公寓。”
蒋薇挡在前面不肯让路,清泪划过略施淡容的脸庞:“宇……你说啊,你只要说你只是玩玩而已,我会相信的,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说啊!”
屠浩宇没有回答,反而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戴维轻扶起邹悦,刚要迈出步子,便听蒋薇厉声道:“你根本就是在利用她摆脱蒋家!你如今得势了,可是你别忘了你不是屠氏最大的董事!这么多年你只是把我当作棋子,我甘心做你的棋子!怎么?你屠浩宇会有喜欢的人么?这个女人不过也是你的棋子罢了!“她说着凄惨的一笑,“哈哈,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心急么?”
屠浩宇再不管其他,一手捏住蒋薇的下巴,吐出的话像是从冰坛中捞起的寒冰,一字一句锥刺着眼前女子的心:“既然知道自己是棋子,就该有自知之明!”
戴维终于将失了神的邹悦托出门去,门内的两人却依旧剑拔弩张。
“我一直以为即便是冰作的心也有被融化的一天,可是终究没想到你的心是铁做的,我把自己都融化的不剩一块了,却没办法融化你的心一丝半毫。你真的喜欢她么?可你说过你会娶我的……”
蒋薇的声音已经嘶哑不堪,从刚刚的狠戾到现在的怆然,听得屠浩宇也是心下一凛。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心是什么做的,他的确是个硬心肠,可是能对天下所有的人硬心肠,却没办法对自己爱的人这样。并不是不同情蒋薇,但是爱一个人不是说这个人对你有多真心就能去同等兑换的,这些年来蒋薇在他身边,他也并非没有心软过,他甚至想就这样娶了她好了,可是偏偏那个人出现了,他的心不是铁做的,可是空间却狭小至极,小到只能去容纳一个人。
他轻轻松开制钳住蒋薇的手,看着那精巧的下巴上一抹久久不褪的痕迹,眉头轻皱着说:“是……我说过我会娶你,不只是说说而已,也这样想过,即便是我现在想跟‘圣将’决裂,可是……”
“可是她偏偏出现了……“蒋薇打断他的话说,只希望他能够去否认,可是当看到他默认的眼神,终于心中仅存的希望也被撵磨殆尽。
“蒋薇,竟来‘圣将’终究要与‘明城’为敌的,或许就此决裂对你我都好。”
“为什么就不能共处呢?你,爷爷,为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呢?你告诉我,若是屠蒋两家可以共处,你还会这样么……”
屠浩宇敛了敛眉,沉声道:“邹悦是事情和屠蒋两家的事情无关。”
蒋薇凄然一笑:“无关?你却是对她用心了?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宇……我爱你,从见你第一眼就很爱,所谓因爱生恨就是这样吧……好,我再问你一句,假如我能让屠蒋两家共处,你选我……还是选她?”
屠浩宇语调依旧低沉不变,回答得却是不容置疑:“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走吧。”
蒋薇一扫脸上的凄凉,咽了口气说:“好,你好从此天涯各处,可是,屠浩宇……你记住,我会让你后悔的!”
转身而去之时,已经蒸干了的眼泪再次涌出,在爱里面,没有谁对谁错,你绝情了,我只有不甘,小心退让,不敢去让你有丝毫的不悦,你可曾在乎过我的感受?蒋薇此时心下凉薄一片,慢慢的被不甘和仇恨充斥地一点剩余之地也没有了……
而前一步被戴维带出门的邹悦,坐在戴维的车上,双手环臂,头发还潮湿着,只是身上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衣衫,脸上的指痕已消,却留下了一片红肿。此刻在车子快速行驶的时刻,她苦笑着喃喃道:“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一旁正开着车的戴维听到她的呢喃声,不由得生出怜惜,清了清嗓子说:“你别想太多了,宇会处理好的。”
邹悦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第三者?”
第三者?戴维轻笑,现在说谁是第三者似乎有点早了,况且整件事情也并不能牵扯到什么第三者插足上面,若说是三角恋,倒还有那么些意思。
“记不记得昨天在电梯里我跟你说过的话?我让你随自己的心做选择,你自己呢?你喜欢他么?”这个“他”自然指得是屠浩宇,邹悦不语,戴维也不介意,接着道,“这当中有许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宇和蒋薇之间也有许多复杂的东西。”
邹悦转过头看向窗外,又是一个晴好的天,忙碌的人群来来往往,匆匆而过。这个时候再回想到昨日那番情景,只觉得恍如美梦,而现在,梦醒了,回到了现实,她的确不懂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可是那股子要人命的落差感,直直将她从天堂扯到地狱中。
恍然又想到屠镇维在那个夜空中说的话,他问她,她敢接受他么?过去的她不知道,只在碰触到那片敏感区域时拼命去逃避,可是那一袭又一袭的浓情到来的时候,却已然再无法抵挡不住了,这些年,她艰难的生活着,从未有过这样的情怀,又或许不敢去有,可是却未想到这一刻来临时却是如此的强烈。而这一切,或许便只如一场春风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