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岛建议到海边走走。
是个月华如炼的月夜,海风徐徐,他们来到了海水拍岸的沙滩上坐下。此时是夜里十一点,游人大多离去,沙滩上很安静。
朱伟杰已完全清醒了。“嗨”野岛说,“知道这会我在想什么吗?”
朱伟杰摇摇头。
“我在想,生命才是最重要的,记得哪位作家曾说过:‘生命就是希望。真正的高尚的生命简直就是一个秘密。它飘荡不定,自由自在,它使人类中总有一支血脉不甘于失败,九死不悔地追寻着自己的金牧场’。”
“对我来说,我的生命已经没有意义了。”朱伟杰并不理解野岛此刻在想什么。“当然,我感谢那个使我重新恢复自由我认为这个人就是你。”
的人“自由固然重要,但如果你漠视生命,生活对你来说也就毫无意义了。”
“那是因为你并没有尝到真正死去的滋味一像我一样。”朱伟杰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他的眼里满是绝望和阴暗。
“不!你无法理解我对生命的崇拜,正因为经过了死的炼狱,所以生命才显得如此重要。活着才有了真正的意义。”
野岛看着夜幕下的大海,“别看我,哥们,你看着大海,它会告诉你答案的,真的,我想起一位哲人的话:‘你相信在海边所有的念头都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一定都是海的馈赠,是海的冥隐之念。大海比我们聪明,大海蕴藏着对一切谶言的解释。
朱伟杰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失去了一切。”
“要说失去,我失去得比你更多。”野岛突然回转过头,把目光盯在朱伟杰的脸上,“至少,你还有刘青灵。”
“可我不想让她”朱伟杰摇着头,“不,我不能!”
“你爱她对吗?”
“是的,我爱她。”朱伟杰一脸的痛苦决绝,“我从来没感到像现在这样需要她,她是我的生命,没有她,我会死去的。”
“那你就不应该和她分手。”
“我知道,可我心里很清楚,她并不爱我,她答应和我结婚是因为我强迫她这么做,我爱她,我认为我有能力使她幸福,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既然我不能使她幸福,我就没有权力让她和我继续在一起。”
“可你需要她。”
“是的是的,但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爱情没有公平不公平的,如果公平,她就不会失去野卫。”
“她并没有失去他知道吗,这正是让我感到痛苦的原因,她的心里只有他,野卫在我们之间无所不在,她不会忘了他的。”
“可她也为你付出了她所能付出的一切,她为你卖了她的大宅子,为你承受着巨大的打击和痛苦,她并没有因为你落难而抛弃你。要我认为,她对你的爱是世界上最可贵的爱,你不应该让她难过,她已经受到了创伤,你不应该再加剧她的痛苦。对她来说,做出这一切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我知道,你别说了。”朱伟杰的眼里流出了泪水。
“这就好。”野岛握住他的手。
“你说我该怎么办?”
“重新站起来,勇敢地面对事实,面对生活。”野岛站起来,也把他拉了起来,“回到她身边,和她在一起。”
“谢谢!”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朱伟杰作了努力,他试图重振旗鼓,再度崛起。然而,事情并非那么容易和顺利。经过了这次人生挫折,使他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生活,什么叫世态炎凉。父亲在位时,朱伟杰走到哪里,哪里便是笑脸相迎,热情接待,他从来没有尝到过什么叫做冷脸的滋味,他几乎想办什么就成什么,到处是一路绿灯,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人都以能为他效劳感到荣幸,他可以随意地申请并得到各种进口紧俏商品的指标并得予免税。似乎只要他愿意,便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正因为如此,他的身边总是前呼后拥着一大帮哥们朋友,每天酒宴不断,作为回报,他为他们提供生意上的方便。这些酒肉朋友,有许多都是仰仗他成了暴发户,大款。朱伟杰这个人生性仗义豪爽,出手大方不拘小节,虽然大把大把地赚钱,但花起来也如流水,前几年赚的钱大部分都花在女人身上了,他总认为钱是身外之物,所以从不有心地去为自己攒钱。家里父母从不要他的钱,他以为这辈子就是不办公司退休了,也还有退休金,压根儿不去为钱操心。
可自打出了事后,他才发现金钱有多么地重要,似乎是在一夜之间,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乞丐,他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了。开除了公职,免去了职务,他连一日三餐都无法解决,他没有脸去见父母,强烈的自尊心更不允许他伸手接受这也是他不愿意的,朋友的接济,他暂时只能靠刘青灵了但他最后还是听从了野岛的话,住进了刘青灵的公寓。
刘青灵一点也没有嫌弃鄙夷他,而是给了他所有的关心和温暖,并鼓励他站起来重新开始。
一开始,朱伟杰并没有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他认为自己可以度过这个难关。他想再开办一个公司,可是注册这第一关,他便给卡住了,他没有注册资金,没有营业地点。他去找银行贷款,可银行冷冷地拒绝了。因为他没有财产抵押和任何担保。他没有勇气,也不愿意去向朋友借钱,因为刘青灵帮他偿还了一百万,还欠着朋友的一百万,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去借。他去找父亲手下那些大权在握的显贵们,试图通过他们的关系帮他疏通公司开张所必务的棘手手续。他万万没想到,所有的显贵们似乎都像串通好了似的,所有的答案都是这样一句话:“这事我们研究研究,可能的话我们会给你去电话的。”
朱伟杰把电话号码留给了他们,然后开始在刘青灵的公寓里等待着,一个星期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他始终没有接到任何回话。
“妈的!”这时的他才倏然大悟,他们根本就不想帮他。
他终于尝到了什么叫虎落平原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的耻辱。尝到了人走茶就凉的世态炎凉。平日里那帮他根本不看在眼里的势力小人,这下子看到他落难了,一个个幸灾乐祸地在各种场合奚落调侃他,只要他出现在哪里,哪里便能听到背后一声声“落魄的公子哥”……他变了,变得沮丧颓废绝望,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敏感,变得神经质。他开始一个人喝闷酒,越来越少出门了。每次刘青灵拍片回来,都见他一个人在公寓里喝得酩酊大醉。
刘青灵怎么劝他也听不进去。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大概是生闷气把屋里的电视砸了,他自己也受了伤。脸上被电视机爆炸物给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刘青灵回来的时候,他坐在地上,脸上还流着血,但仍然没忘了继续酗酒,刘青灵又气又急,终于忍不住说了他一句:“你真让我感到失望!”
“失望?哈哈我就知道你是假装对我好,现在你终于说了实话,哈哈……我让你失望了……你想赶我走是吗?
嗯?”朱伟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走!现在就走!”刘青灵的心一阵抽疼。“走吧“好吧,我走,我这就走。”朱伟杰走到门口,突然又转回身,“你过来,过来呀,让我再好好看你一次。”朱伟杰趔趔趄趄地向她走来,伸出手扳过她的肩膀,“噢,我终于看清了,多么诱惑人的一张脸蛋,让我想想,那娘们是怎样形容你来着女妖,对了,女妖她说我是中了你了邪了,所以我才倒了邪霉,你你真的是女妖吗?嗯?”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刘青灵猛地给了朱伟杰一个巴掌,转身冲出门外。
朱伟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哇哇地吐了一地。吐完了,他的酒也醒了。
当他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时,这个从来没掉过眼泪的男子,第一次失声痛哭了一场……
刘青灵一个人来到了海边,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脚下的沙滩。眼前那房大宅子,已不再属于她。那里,不再会亮起她温馨熟悉的灯光,一切都变得黑暗。自从野卫离开了她以后,生活变得了一团糟,她不但失去了野卫,也失去了属于她的一切。让她伤心的并不是她失去了一切,而是朱伟杰的伤害。刚才他把她说成了女妖,她的心如刀扎一样的疼痛。她并没有去诱惑任何男人,她这一生拥有过四个男人,但都不是她去诱惑他们,而是他们闯进了她的生活。如果说有一个人例外的话,那就是野卫。她承认,自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后,她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