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寒彻夜未归,林母是早就知道的,只装聋作哑的充当不知情。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形,闹得最僵那会儿是数天不回,狠心的连手机都弃之不用了,露珠似的凭空蒸发。
这会儿,林母刚起床,手撑着额头脚步沉重的走向沙发,整个身体跌落进去,烂泥似的瘫瘫软软。似闭非闭的眼睛勉强睁开,肿胀的像是在水里泡发过的肉皮,轻轻一挤就有好些水下雨样的掉落下来。皱眉沉思好久,调整了下,慢慢的起身踱到窗户边,又深深的闭了眼才敢拿起手机。
“子言,你傍晚下了学有空么?想喊你吃顿便饭,顺便有好些话同你讲。”温柔的声音很讨喜却掩饰不了疲倦。
“阿姨,那我放了学就来,你也不用忙活,家常菜就好。”子言不肯去的,和林母的接触又不多,怕她要说的事是盘问自己和林寒的进展,碍于情面,盛情难却,只得应承下来。
一天过去的竟是那么迅疾,子言昏昏沉沉中就放学了,想着等下就能见到林寒了,平添了几分激动,突然矜持的不肯打电话。好像预先通话就会破坏那份不期而至的美感,等待无比甜蜜了。子言怀揣着这一诗意的情境,迷迷糊糊中就抵达了。
“子言,你来啦,饿了吧,我们先吃饭吧。”子言敲了门拘束的站在门外候着,阿姨一开门就自然的接过她肩上的背包,热情的安置她到饭桌上就准备开动。
“阿姨,怎么不见林寒呢?不会是我来了,他就害羞的躲到房里了?”子言左等右等迟迟不动筷,望了又望对面的阿姨,也不见林寒出来,以为他又要恶作剧戏弄自己,红了脸轻轻揶揄道。
“他这孩子好费解啊,又不知我怎么招惹他不痛快了。今早起来一看——原来是半夜偷偷溜出家门,又是跑去朋友家了,你也别担心,小住一段时间就会回来的。”阿姨说得不以为然,心里却也是焦灼的要命,恨不能问子言:他去哪里了呀,我愁得都吃不下饭睡不安稳了,叫他快快回来啊。可她是决不会在子言这种不谙世事的孩子面前泄露半点心意的,也就把对林寒的牵挂给深藏在漠不关心之下。长久以来一贯如此,越发难以表现出来了。其实关怀之类的是要说出来的,埋在心底反倒会误事。
“他又怎么了呢?还是跟个孩子似的,阿姨你别担心,我这就打电话劝劝他。”子言放下筷子就要去包里取手机,阿姨及时的伸手拦住了。
“他就是又耍性子了,别担心,我们先吃饭,吃完了有事说。”阿姨很是淡定,不慌不忙的继续吃着饭菜。
饭桌上阿姨为了不至于叫子言局促的无法下咽,说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虽逗得子言“咯咯”直笑,可听着总觉得别扭,拙劣的假笑一看就明白了。好不容易吃罢饭,暂且休息了会阿姨正踌躇着如何开口,子言沉不住气了。
“阿姨,你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要不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子言那,这事说出来你别急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阿姨,你尽管放心说吧,我听着呢。”子言简直是迫不及待了,好奇心给阿姨拨撩的一发不可收拾,双眸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阿姨的嘴唇,渴盼她快张口说些什么,心里暗暗着急,使不上力。
“听说你爸爸最近几天要回来了,唉,可惜事情突然有了变故,恐怕他暂时不能回来了,还得劳烦你转告他。”
“阿姨,到底是什么事啊,我都糊涂了。”子言很惊诧,原本不都是说的好好的嘛,事情都过去了,怎么现在又说还有余波呢,不,不,照阿姨严肃的神情来看有可能是更加严重。子言慌了。
“你还喊我阿姨吗?你爸爸没跟你说嘛?”阿姨也不急于解惑,只是故作惊奇,没头没尾的愣是来了句。
“嗯?说什么啊,爸爸并没有和我说什么啊,他只是说等他回来会带给我个惊喜,我猜不出是什么啊。”子言很纳闷,阿姨丢出这么个问题。难道说不会吧?啊?子言惊得脸颊被火烤过样的红。
“我和你爸爸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啊,子言,你想什么呢。这事真是难以启齿啊,当年我爸瞒着我妈在外面有了情人。讽刺的是我妈也隐瞒了婚前偷生私生子的事实。这事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的。”阿姨的脸上没有她所说的那样表现出的愧色,神色自若,声音也没有多大起伏。子言没有留心到,她被阿姨说的话绕晕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好混乱的。只记得一个致命的事实。
“阿姨,那我是不是要喊你姑姑了。”子言呐呐道,她觉得在看小说,这哪是生活啊,充满着戏剧性,一时半刻还跳离不出来,只联想到林寒,一惊:那自己和他不是有血缘关系了?怎么还能当恋人呢?只能是兄妹了!对这一发现不无沮丧,失魂落魄的总想哭来着。
“那个,林寒是你哥哥,姑姑拜托你以后多照顾下他,他倔得很,我的话一点都不听的。还有他和杜兰进展怎样了,最近怎么总也不来家里玩,叫她多来啊,大家总归是一家人啊。”阿姨这话竟然是循着子言的思路说下去的,子言疑心自己无意说漏了嘴,又细想,不对呀,自己在心底小声嘀咕是千真万确的事儿,没有嘟哝半句啊。
阿姨明知林寒和子言是恋人还故意说出这番话,搬出与子言势不两立的杜兰,子言苦涩的无话可说,只机械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子言啊,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事,只是很多事情由不得我们的,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尝试着去接受吧。”阿姨自知说话过重,也有点难为情了,试图弥补过失,安慰下子言。
“阿姨,我想我明白许多了,你说得我都懂了。”子言低埋着头,面无表情的。
“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真乖啊。”阿姨亲密的拍着子言的肩膀,虚伪的笑着,使人产生她很关心子言的错觉。
“姑姑,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要不他们该担心了。”子言作势瞄了眼墙上的钟,拿起包就要匆匆离去。阿姨也无奈,自知留不住她,就说要送她,子言千般万般的拒绝着。
“阿姨,你不用送了,走去车站也就一点点路,不碍事的,我先走了。”子言说罢嫣然一笑,转身就下了楼,也不给人回旋的余地。
子言一脚踏进浓密的黑暗中,她倒希望自己能够与之融合为一体。也省却了那许多的烦愁,心乱了,阿姨的那些话轻易的将她所有的希翼都毁灭了,她不知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