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稽城,南门。
数百名陈国甲士手持火把,排成几排,神情冷峻地站在大门处。
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了城门,满是尘土的地上泛着昏黄的光晕,一名七尺高的虬首大汉站在阵列前,虎目不停地巡视。
凡是被他扫视过一遍的陈国甲士都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
"很好,不愧是我们大陈的精锐,你们没有让我失望。"虬首大汉突然开口了,那仿佛暴雷一般的声音炸地那些陈国甲士的耳朵一阵轰鸣。
"目标照眉池,现在出发。"虬首大汉大手一挥,旋即那些冷漠的甲士们也开始动了起来。
先是第一排,然后是第二排,一排又一排的陈国甲士动作如行云流水,步伐稳健有力,皮质的军靴重重地践踏在地上,带起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出门的过程中,所有的陈国甲士都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除了军靴踏地的声音,他们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保持了良好的纪律性。
"终于,又可以开始杀戮了。七年都没有大战了,这浑身都带不上劲啊!听说李牧混的不错嘛,却匈奴七百余里,杀得匈奴人屁滚尿流。哎,我们同时入伍,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他在代郡混得风生水起,我却在这鸟不生蛋的卞稽受气。"虬首大汉摇了摇脖子,看着鱼贯而出陈国军士,眸子里闪过一丝噬血的目光。
"拿起你们的剑,给老子记住喽,凡是敢抵抗的,一律杀无赦!"
"诺"
夜色消沉,月亮又钻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大地再一次被黑暗覆盖。
无数的士子们在冰冷的池水里翻滚,溅起一朵又一朵水花,而那些身体较好的则向那盏黑暗中的明灯游去——那盏明亮的花神灯。
而更多的士子则是根本不想在池水里多呆,想要爬上岸去,毕竟,不是所有的士子都能忍受这种寒到骨子里的痛苦,但是岸上更加混乱,不时有一些倒霉鬼被人群挤压下来,更有些士子好不容易才爬上去又被疯狂的人群挤了下来。
"猗垣,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没有?"看着眼前越来越混乱的场面,楚枫忍不住问道。
一个好好的花灯节居然演变成了这个样子,还真是有点可笑啊!
"法度不严,官不知法,民不畏法,乃有此事。"猗垣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看法都说了出来。
这个答案早就在楚枫的意料之中,猗垣是法家学子,他的看法当然就是法家的见解。楚枫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辩驳,反而露出一股玩味的笑意:"那依子奂之意,若行法家,就可以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喽?"
猗垣点了点头,显然法家的思想在他脑子里是根深蒂固了:"恶,人之本性,因人性有恶,才有法度。天下人生而好利,才有财货土地之争夺;生而贪欲,才有盗贼暴力与杀戮;生而有奢望,才有声色犬马;人性之恶,必以律法而后正,以法制防范恶欲。以法治疏导人性,人性才能向善有序。"
"秦,本边陲小国,民风彪悍,私斗成风。两百年前,为陈所败,痛失关中大部分地区,少梁之战更是差点被廉颇赶回陇西山川。我法家商君以一弱子之身孤身入秦,变法强国。如今,秦国虎踞关中,傲视天下,神州何人不惧?所以主公如欲治国,当行法家之道,上可使君臣一心,下可使万民拥戴,如此,国富民强,天下可定也!"说到这,一向冷静的猗垣突然变地狂热起来。
楚枫瘪了瘪嘴,商鞅已经成为了一种神话,法家出身的猗垣动不动就拿商鞅和秦国来说事。事实摆在这,商鞅变法以前秦国国力柔弱不堪,山东各国视其为边荒蛮夷,各国会盟,甚至常常不知会于秦,将秦国排除在山东各国以外。而孝公支持商鞅变法以后,秦国一扫以往疲态,大出天下,不但夺回了关中旧土,更是征战四方,各国多次合纵数百万大军都饮恨函谷关外。从此秦国被视为虎狼之国,到如今,更有昔日武王一统天下之势。
这个时代的秦国,不但极为类似楚枫前世第一个封建王朝秦朝,甚至连名字,王族姓氏和统一天下的决心都极其相似,而且楚枫有预感,他不尽快做些什么的话,恐怕秦国一统天下的历史**是绝对不可能逆转了。
梁王室延续了两千余年,天下人都知道,气数已尽,王室的威信已经荡然无存了。七年之前,王城遭到王恬的劫掠,先是秦国,然后各个诸侯国相继称王,可以说梁王室的灭亡只是时间的长短了。
如果楚枫没有穿越到神州,如果楚枫跟秦国没有结成深仇大恨,说不定楚枫会安安分分地呆在秦国,然后等秦军以眄睨天下之势,大出天下,横扫六合,建立一个强大的大秦帝国。
楚枫或许可以以他父亲的身份以及地位,只要小心谨慎一点,不被卷入朝堂的政治漩涡之中,即使他成不了像他父亲那样的名将,也绝对不会混地很惨,绝对可以富贵一生,直到老死。
可是这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超然于世的小道士和悠闲读书的王府长公子了,他的心中已经多了一样东西——仇恨。
楚枫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杂念尽数排除,或许是刚刚遭逢大变,这几日楚枫每天都会有些走神,脑子里一股股杂念不停地涌出,充斥在他的大脑。
猗垣不愧是深得名师教诲的法家学子,一言一行都渗透出那种士子的良好修养。在楚枫走神的时候,猗垣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若不是身上流出的那种寒森森的冷意,恐怕旁人们早就将他看成一个死人了。
山包并不高,大约也只有一丈五左右,方圆不过十几米,此时约有近百人站在上面,大部分都是一些青年壮汉,只有少量的妇孺老弱,毕竟壮汉们可以凭借身体强健的天然优势。
他们面红耳赤,一个个喘着粗气,不停地抚摸着胸口,显然心中还有些后怕。
山包下不停传来一阵阵哀嚎,推搡的过程中,一些人不慎滑倒,然后被混乱的人群踩踏,他们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而惊慌失措的人群仿佛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最终,他们的努力只能化成一声声惨叫,被沸腾的人潮淹没。
孩子们的哭泣,贵妇小姐们的尖叫,受伤者的呻吟,强壮者的怒骂交织在漆黑的夜空中,一时间,照眉池变成了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人们都失去了主意,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冲出去,冲出照眉池的外面,只有那样,才能离开这混乱的地方,保全自己。
一个人这样想还好,可是这里有几万人,几万人是什么概念,你站在里面,看到的全是人头,一眼都望不到边。几万人抱着同样的想法,同时疯狂地向外面奔涌,无疑,这样又加助了混乱。
渐渐地,混乱演变成了暴乱。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突然发现,一向高高在上的贵妇小姐们突然像是变成了柔弱的羊羔,一个个都失去的往日的威风。她们两眼发红,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看着混乱的人群,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有些人出门带了侍卫的还好,那些没带侍卫的贵妇小姐们,身上的闪闪发光的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就成了那些人最好的指明灯。
有些人心思还不太邪恶,只是抢些财物、珠宝,最多也只是占点便宜过过手瘾而已。而一些心思歹毒之辈,则毫不顾忌地扑上去,向着这些失去了保护的羊羔们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啊~~!"
"你这个禽兽,滚开,来人啊,快来人啊,把这个禽兽给我拖下去啊!"
"天哪,救救我!来人啊,救救我啊!"
妇女的凄厉的哭嚎响彻夜空,在一些没有注意的角落里,无数年轻貌美的妇女们哭干了嗓子,使劲地拍打这那些禽兽。而这些无力的反抗显然是徒劳的,只能激起那些人更加残暴的手段。
即使有些良心未泯的百姓们看到了也无能为力,在混乱的人潮下,他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怎么能救别人。
人性丑恶的一面在这一刻彰显殆尽、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