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天南和负雪亲自将夕颜送到庭院后门。
“莫姑娘,继庄主,大恩不言谢,夕颜此次进去也再无机会报答两位,请受夕颜一拜。”
负雪连忙扶住夕颜。天南握住负雪的手,对夕颜道:“夕颜姑娘,该是我们谢你才对。”
夕颜看着幸福的二人,知道负雪已经想通,也能预想到两人幸福的将来,不禁微笑颔首。然后夕颜转身走入了囚院。
木门缓缓合上,负雪看着夕颜的背影,竟觉得像是一位重返天宫的仙女。
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囚禁着一对情人的牢笼,或许可以被称作梦园吧?
回到御剑山庄,负雪去见了唐如。
唐如知道负雪来了,继续面对着墙壁,头也不回,说道:“成王败寇,不必多怨。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个痛快?为什么要这样折辱子谦?”
“唐如,子谦有话和你说——”
唐如本来眼神空洞,此时一个激灵,忙扑过来问道:“子谦,子谦怎么样了?”
“他和你一样。”负雪道,“他要你照顾好你自己和孩子。”唐如的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那里还没有一丝迹象,但却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在酝酿了。负雪继续说道:“天南会放你走的。”负雪顿了顿,补充道:“他答应我了。”
唐如神色不变,淡淡地问了句:“那子谦呢?他会放了子谦吗?”
负雪不答话,子谦是天南在中原的宿敌,他不会放了子谦的。
唐如从负雪的沉默中明白,道:“那我也不走。”
“可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本来就不应该来到世上。”
“你……你这是为人娘亲该说的话吗!”负雪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敢对她发泄,唐家的女子,都如二夫人般,对自己的骨肉是没有感情的吗?
负雪压了压心头的怒火,将袖子拉高,把手递了过去,道:“你摸一下。”
唐如不知她是何意,但是还是探了负雪的脉息,道:“你也有孩子了?快三个月了?”
负雪的手按住自己的小腹,点了点头,脸上是幸福的神色。
“还不拿掉?”唐如不在乎地说道,“你胎位不正,一过三个月,随时都有可能滑胎,连大人的生命都会危及。这种胎儿,最好是在两个月的时候拿掉。”唐如精准地说道,复而,像是醒悟过来,神色有了些微变化,道,“你,你该不会是想把这个胎儿生下来吧?”
负雪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知道,那里已经有一个生命了,她坚定地点了点头。负雪伸出手,覆在唐如那只放在小腹上的手上,含着泪花,道:“所以,也请你不要放弃你腹中的孩子。”
“可是,”唐如哭了,她也是爱自己的孩子的,负雪的孩子先天不足她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孕育,假如可以选择,唐如又何尝不想生下她和子谦的骨肉,“可是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爹爹呀……我爹爹一直瘫痪在床,就……就从来没有抱过我……我不想……我的孩子也这样……”唐如咬唇摇头,泣不成声。
“我出生到六岁前都没见过我爹,但当时的我从来没有埋怨过娘亲,相反,时至今日,我都很感激她赐予了我生命。”
唐如看着负雪那张真诚的脸,缓缓点了点头,猛地又握住负雪的手,道:“求你,我求你,帮我照顾好子谦!我知道即使我不说你也会做的,但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子谦的。”
大婚当日,整个御剑山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挂,喜字处处。但是天南大婚,并不派喜帖,庄上也无宾客,一切都是庄上之人在忙碌着。本来不宴宾客,这和天南在江湖中的身份不符,但他示意如此,所以婚礼也就这样办了。
此日,子谦和唐如也从牢狱中出来,住进了御剑山庄偏僻的别院。这是天南答应了负雪的。
天南走入新房,负雪戴着红头盖在新床上坐着。
天南坐在旁边,轻轻挑开了负雪的红盖头,他伸出手,微微颤抖着,抚摸着负雪的脸,良久,开口,道:“负雪,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吗?我等这天很久了。”
“是等我成为你娘子这天很久了吗?”
天南摇摇头,握住负雪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温柔而又霸道地说道:“你一直是我娘子了!我是等你重新接受我这天很久了。今后你别想再离开了!”
负雪的眼泪吧啦吧啦地掉在天南的新郎服上,她忆起了夕颜那晚对她说的话。
“对他来说,你就是最好的。”
眼前这个男子,愿意为了自己北上京城,南下苗疆,以他的权势和地位,身边本可美人如云,但是他却为了自己违逆长辈的意思,苦苦守候,丝毫不介意自己并非处子之身,而自己却还要一再折磨他……
想到这些,负雪一手伸到天南后背环抱住他,一手轻轻勾住天南的脖子,稍稍一抬头,便吻住了天南的喉结,脸上火辣辣的,拼尽了全力声音却还是低如蚊讷,含糊不清:“让我补偿你……”
那么小声的一句话,天南却全浑身颤了一下,久久不懂得如何回应。良久,天南喉结动了一下,咽了下唾沫,却觉得全身都火辣辣的,干热难耐,隐忍了数月的激情被撩起,搂住怀中的人儿,一俯身便反客为主……
“让我见大小姐!让我见大小姐!”
隔得很远,声音虽小,但天南听觉灵敏,听到了院外争执的声音,不由得少顿了下来,皱了下眉头。
负雪在天南怀里衣衫凌乱,心如鹿撞,娇喘吁吁,此时才能稍稍平稳呼吸。看见天南皱了下眉头,负雪张开略显红肿的小嘴,颤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不是已经吩咐有事郭羽处理吗?怎么还有人来打扰?
看着怀中的人儿双颊绯红,香肌胜雪,天南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等等,”负雪一手推开天南,一手披上衣服,道,“是白薇!”
负雪推门出去。
“小姐!”一见负雪出来,白薇马上挣脱几名护卫的手,冲进院子,跪下负雪脚下,道,“周公子,出事了!小姐救命!”
负雪从未见过白薇如此惊慌失措,急急忙忙随着白薇到了偏院。
只见子谦颓然地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唐如。唐如早已没有了气息,嘴角还留有血迹。
天南和负雪一身大红喜服在此显得格外扎眼。
“怎么回事?”天南厉声问道。
“回庄主,是太夫人送来的饭菜。”郭羽道。
半个时辰前。
唐如看了一眼今日的饭菜,悲从心起。想她集唐门用毒真传于一身,世间能瞒过她的毒药又有几种?江湖,成王败寇,从来没有第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子谦正好过来。看着子谦缓缓向自己走近,唐如忽然有恍如隔世之感。当日,若不是子谦派人到苗疆劫囚救自己,继天南未必就能识破子谦诈死的计谋,这样,苗疆一战,成败或有别论。想到这,唐如笑着对子谦道:“子谦,还差一双筷子,你去拿出来。”
“是的,娘子大人!”子谦调侃道。
这个男子,这个曾经胸怀天下的男子,从囚牢里出来,和唐如搬进这个别院后,就只希望能和妻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过平凡安定的生活。他不再想要天下,也不再想要纷争,只想在别人想不起的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和妻儿度过余生。
唐如夹了一小箸菜,握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她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微微隆起小腹上,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酝酿。唐如默默对腹中胎儿说道:孩儿,不是娘亲狠心,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御剑山庄是不会放过我们一家三口的……唐如咽下了送来的菜。
当子谦手握筷子,笑意吟吟地出来时,看到的却是唐如躺在地面,嘴角噙血,身体抽搐的情景。
“小如!”子谦大叫着抱住唐如。
“答应我……”唐如艰难地举起手,想抚摸子谦的脸,却无力触及。
子谦一把握紧唐如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仓惶道:“走,我带你找负雪。”
唐如自知大限将至,坚持道:“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子谦缓缓摇头,目光悲痛地凝视着唐如:我们还要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你现在让我替谁画眉与谁偕老?
唐如尽凭一口气撑着,再也不能发声,每吸一口气都是疼痛,却仍不肯离去,充满盼望地看着子谦。
子谦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恨不能代其身受却无能为力,最后,狠狠点了点头。
唐如见子谦答应,心愿既了,手滑落到地上。
负雪想起,当日囚笼里,子谦曾视她为“死生可托”之人,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托付给了自己。而自己当时也以性命起誓:“有我莫负雪在一日,唐如和她腹中胎儿必定平安。”
当日在唐如面前,自己给了她最大的希望和鼓励,让她将孩子生下来。
今日呢?这场景又算什么!
看着眼前的惨状,负雪腹下一阵剧痛。天南看着负雪的表情,连忙扶住她,一摸到她的喜袍,大骇:竟然是湿的!负雪的大红嫁衣已被血浸透!
“来人!传大夫!”天南传令,声音颤抖。他马上将负雪抱进屋里,放在床上。
白薇白芷上前,天南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
“小产滑胎。”白芷放下负雪的手,道,“庄主请回避一下。”
“我就在这,我哪也不去。”天南紧紧握住负雪的手,跪在床边。
下面的人早已去烧水、传大夫,忙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