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静对我的恶行愤怒到了极点。
“你给我立刻,马上跟顾羽最分手!”他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话。
“我不能。”我只是凭平缓的口气去拒绝温柔静的要求,但三个字已经足够说明我的坚决。
“齐漾,如果现在你主动对他说分手,至少,至少你还能挽回一点面子。你难道都没有自尊心了吗?”温柔静几乎是焦急到快要哭了。
“自尊心和面子对我来说重要吗?”我知道温柔静对我发出这样的祈求只是希望我不要继续受到伤害。我懂,如果我受到伤害,这同时也伤害了温柔静的心。
但温柔静拿我没有办法的呀,他自己明知道。
“如果劈腿,三心两意可以让你不那么专注和难受,那么你把心分在我身上。”番赫辛这样说的时候,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傻。哪里有人主动要求被别人劈腿的。
我不想要分心。我想把所有的爱全部都给顾羽最。我自以为这样做终有一天能得到他同等的回报。
“你们两个也太小看我了。即便我不和他分手,最后我也赢定了。”我挤在这两个人中间坐下来,然后把头转向温柔静,“有种你跟尤芳妤分手。”
“这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事。”温柔静怕是着急了。
“没什么不一样的。反正不都是爱来爱去的。”面对温柔静的焦虑,我镇定地说。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根本就油盐不进。”温柔静气得发抖,他的嘴唇在说完话以后颤抖了。
“我们之间的争执够多了,我们可以不要为这种小事吵架,可以么?不干涉彼此的自由才是最能维持和平亲情关系的方法。”即便是顶嘴我也要力争合情合理。我只是试图说服温柔静而已,我不想为了这种事情跟他大吵大闹,看着他生气到了难过的程度,我很心疼。
“争执都是因为你,执拗,自以为是以及自私自利,任性,跋扈!”
“你何必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如果你不用这样浮躁的态度和我说话,我们又怎么会争吵?每一件事,每一件事你都要阻止我,好像我的决定全部是错误的一样。你又办对了什么事?巴嘎。”到现在为止,说完任何一句抵触温柔静的话,我的心都会紧紧收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以为我不会为了任何人伤害到温柔静的。我用愤怒的假象来掩饰自己的愧疚,却欲盖弥彰,我终于把自己弄得快哭了。
“你在挑战自我的极限么?你是非要把自己逼到极度凄凉的角色不可,你的人生没有平息的时候么?你折磨死人了,你累死人了!”温柔静面红耳赤,他极度烦躁地俯下身子,捂起了自己的脸,试图掩饰或压制自己的情绪。
“你给我住嘴!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把这个吞下去。”我捏着手里的杨桃说,我忽视了自己是拿着一枚杨桃的,我以为我捏着的是小玻璃杯。
“不要,不要!”番赫辛的额头渗出了涔涔的汗,他慌忙地来抢我手中的东西,在我的错误引导之下,他也以为我要吞食危险品。
温柔静根本就是清醒的,因为他就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像马戏团小丑一样争抢一颗杨桃,慢慢舒缓脸上纠结的表情。
杨桃被我和番赫辛反复争抢,爆裂,渗出散发着清香的微酸气味,温柔静脸上逐渐化开的愤怒被杨桃汁彻底摧毁了。
我把手上微微有粘性的杨桃汁都擦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当着温柔静的面,拿出手机来打给顾羽最:“我们去散步吧。”
温柔静用纸巾擦脸,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杀了我。但我发现,他的眼睛有点发红。
散步真的就只是散步。挽着手散步,彼此的脚步协调地配合对方。我和顾羽最都怕说话会说出我们不想讨论的那些话题。
我心里那些事乱糟糟搅和在一起,但以一种尽量畅快的心态把自己的手蜷缩在顾羽最手里。我暂时不想去想我不想去想的事。
顾羽最同样如此。从我们尽是刻意闲扯些无关紧要的话就看得出我们都在尽力为对方套上一件铁布衫。我们小心翼翼,既要顾及自己的情绪,又要不破坏恋人相聚该有的欢愉,还必须努力保护好对方。我们太累了。我不怕累,只怕他撑不住。
走了很久,我累了。不想像公园里那些把腿盘到椅子上的人一样坐在那种地方喝水,看报纸,甚至修剪脚趾甲。于是,我说:“我们坐公车回家吧。我们走得太远了。”
在温柔静不那么像刺猬一样对我之前,(是很久以前),我和温柔静所说的散步是两个人坐在公交车的上层,最后一排,打开窗,让窗外的景色流淌过我们的眼眸。
“我们为什么要坐公车?”顾羽最问我。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坐公车?”我拖着他的手走上了公车。
“我从没坐过公交。”顾羽最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点低,仿佛没乘坐过公交是一件可以感到自卑的事一样。
我觉得我还是不太了解顾羽最。或者,我应该说,我还是太不了解顾羽最了。
在公交车上,我和顾羽最并不像一对情侣,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来,他没有像番赫辛那样,放弃空位子,站在我身边,我也没有矫情地离开自己的座位去坐在他的腿上。
窗外的景物哗啦啦从眼前掠过。我和顾羽最甚至都不看对方一眼。我想我们大概是这世界上相处方式最独特的情侣。亲密的时候恨不得融为一体,化作彼此。冷漠的时候,我们就像一对熟人,甚至不是普通朋友。大概整个公交车上的人都没有谁觉得我们像情侣。
我的心很想贴顾羽最近一点。每次要这样做的时候,我自己才刚刚跃跃欲试,顾羽最就立刻逃很远了。
我就这么难过着,扭头看坐在对面一排座位上的顾羽最,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飞,很迷惘地望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缓缓闭上眼睛,阳光透过车窗外的树叶斑驳地照在脸上,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在摇晃的公交车里走向顾羽最,轻轻坐在他的双腿上,他身上清新的皂味随着风扑面而来,他睁开眼,看着自己怀里的我,笑了,很温暖地笑,有一丝仿若心疼我的样子,然后抬起双手,抱住我。
我靠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脸问他:“你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很好。”他用下巴蹭在我的头发上,轻轻说。然后用嘴唇贴着我的耳朵加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我也是。”我仰起头,望着他不知为何而微微泛红的眼睛。
然后,那种感觉又来了。从和顾羽最重新在一起,我就一直有一种感觉,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我对顾羽最的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我们原本就确实是不该在一起。原因不明。
我们的爱让彼此都太辛苦了。
这种爱情像一具被谋杀掉的人的尸体,明知人死不能复活,倒不如苟且保留个全尸。若是你硬要探求死者被害的真相,法医不得不把他解剖得伤痕累累,那么他就会连全尸都没有。
仰仗顾羽最爱我这一点,我就压根不愿意做个刨根问底的人,即使我知道也许我们的爱情在令他痛苦。
而令我感到万分吃惊的是下车之后,顾羽最竟然递给我一个陌生的钱包。
我瞪大眼睛,算是在问他究竟,他则是一副很漫不经心的样子:“我们先不要打开它,猜猜里面有多少钱。不管有多少钱,我们都私奔吧。用这个里面的钱私奔。”
可是,可是,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私奔呢?即便我知道所有人都不支持我们在一起。
“你、偷了谁的钱包?刚才…刚才的那辆车不是很空么,你怎么…怎么会有机会偷钱包?”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雇了很大的勇气,我刻意把"偷"字说得很小,但无论多小声,我用的字眼确实是"偷”。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轻松就能做到啊。”顾羽最咧嘴笑了,那样子仿佛在嘲笑我的大惊小怪,他的作为真的很像一个惯偷。
“你不会觉得这里面的钱就足够我们私奔吧?”我突然把话题转移到"私奔"这个问题上,瞬间就忽略掉顾羽最偷窃别人钱包的这件事。
“私奔,需要足够的钱吗?”顾羽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齐漾,我们干脆同居吧。不要管别人会怎么想,我们就会好很多。”
“好。”我来不及算计我们要怎么继续我们的爱情,来不及想我们有没有未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