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静仔细地削了一个苹果,并且将那个苹果切成了小块装在玻璃盘子里,他叉起一小块喂进杨杰西嘴里。尤芳妤又叉起另一个小块往温柔静嘴里送去。
多有爱的一家子。这画面把来为杨杰西送药的小护士吓得打翻了手上放着各种药袋的托盘。我泪眼婆娑地帮她把东西捡起来收拾好,她的脸上飘着令人费解的红霞,并且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抬起托盘转身就走,临出门,又回头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用一种万分同情的语气诚恳地对我说:“放心吧,她和他没戏,很显然,他喜欢的人是他。”(童鞋,如果您看不懂这句话,不表示您的智力有问题,相反,这证明您的心灵很纯洁)。我们的白衣天使很有写微小说的潜质。
我的眼泪被她吓得卡在眼眶。
“齐漾。”杨杰西总算开口喊我了。
“什么,你不要劝我,我真的不想活了。”送走小护士,关上病房门,我急急忙忙回应杨杰西。
“我是说,你弟弟其实也蛮不错的。”杨杰西色迷迷地看着温柔静。
“你不要打我弟弟的主意!尤芳妤就在旁边,你难道没有看到么?”杨杰西不是打算安慰我,我愤怒加尴尬,吼了出来。
我抓起一张纸巾,用劲地擦鼻涕,发出了很大的声响。然后整理了一下因为扑在床上而弄乱的头发。站了起来,处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抓起包逃离试图这个人际关系复杂的地方。
“你要去哪?”温柔静警惕地问。
“我去死,我不是开玩笑。”我平静且不带情绪地说。
“我们都很忙的,没人愿意管你的破事!我是说真的!是真的!”杨杰西因为救我,被害到手脱臼,他对我心怀巨大恨意,凶狠地吼出来了。
我当然不是去死。而是准备和番赫辛去找艾里。他现在正在郊区的一个度假村里泡温泉。要是再追不到他的稿,恐怕梁宝荣会把我和番赫辛逼死。
有事做是好事,无论是有意义的事或是无意义的事,无论是我想做的事还是我不想做的事,只要能填充满我的时间就好。说实话,我希望我的生活比现在更混乱一点。我不怕繁忙。
我知道我和顾羽最再也没有可能了。
我的抱怨和自我诋毁,让顾羽最有了足够的理由分手。
我只不过是他妈妈嘴里的一个笑话。
出发,去抓捕艾里。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
坐在番赫辛的车上。打开车窗,我觉得春天的风大得快要掀开我的头盖骨了。把车窗关上一大半,打开CD,里面在播放五月天的《错错错》。
“如果说宜静最后不是嫁给了大雄,一生相信的执着,一秒就崩落…”
郊区的柏油路,两边都种了树。树上有新绿的叶子,在夕阳里闪闪发光。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藏在柜子里很久的顾羽最给我的巧克力。剥开一个,含进嘴里,我知道这些巧克力都过期了。
看一眼包装纸上印着的情话,我将这种煽情的锡纸捏成了团,抛向车窗外。
我就这么吃啊吃,一直吃,然后把所有包着它们的锡纸都一张一张地捏成团,抛到窗外。整整两大盒巧克力,被我一个人全部吃掉了。后视镜里的我,看上去很诡异,唇边甚至面颊都是棕黑色的粘稠巧克力汁。
车子轻微的漂移让我的胃翻江倒海,我虚弱地捂住自己嘴说:“番赫辛,我想我醉了,我好想吐。”
番赫辛的反应非常灵敏,他立即停下车子。
我飞快打开车门,蹲下身,面对路边的野草,等待呕吐。准备就绪后却似乎没有那种想吐的感觉了,但我还是努力呕吐起来,非常令人难堪的黑色汁液,却带着浓郁的巧克力的香味。两天以来我只是喝水,我甚至把自己的胃酸都消化代谢掉了,目前整个胃里只有温热的来不及消化的巧克力,它们从物理形态上发生了改变,而化学性质并没有变化,从我嘴里吐出来仍旧是巧克力,一点也没有呕吐物难闻的臭味。(好吧,我不该这样细致地形容呕吐物。)
“我醉了。”我捏着纸巾一边擦拭自己的嘴,一边不忘记说话。
然后,我更努力地想把那些残留在胃里的巧克力吐空,并且间歇性说话。
“我喜欢保持胃空空的状态。”
“你知道吗?它们都过期了。味道很诡异。”
“其实,我懂我自己。我常常、常常花很多时间去着手做一件错的事,花更多时间去证明自己是对的,再然后花更多更多的时间去修正自己的错误。”

番赫辛一点也不嫌弃这个样子的我,他缓缓拍打着我的背,他希望我能舒服点。
郊外的大风呼啦啦吹。
吐完之后,靠在车上,用番赫辛递来的矿泉水反复漱口。
“齐漾,你似乎又变瘦了一些,拍着你的背,那么硬,像拍在了墙壁上一样。”番赫辛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他只是在陈述自己的感受,他的进步已经很大了,往常的他说这类话的时候会用很煽情的疼惜表情看我。
“吃巧克力也会醉的人,你只见过我一个吧?”我用纸巾擦了擦嘴,随后,咧开嘴,笑着。
“别傻了。那是晕车。”番赫辛无奈。随后,他轻声说,“那时候,你不也是这样的,你抠着自己的喉咙也硬要把我给你煲的汤吐出来。”
我们一起笑了,甚至番赫辛都笑弯了腰,最后我们靠在了一起,靠在车子上。安静地眺望着夕阳。
番赫辛的眼角滑落了一颗眼泪。一直流淌到鬓角。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脸上,那条泪痕,像一道迷人的琉璃。
顾羽最的简讯发到了我手机上:“你要好好过。”他就是这个样子,总会画蛇添足地在完全必要惹我的时候没有招惹我,明知我对他没有抵抗力。
况且难道他不觉得此时这种话显得很多余么?他明知道,没有他,我无法好好过。
这种感觉很像一个有伞的人把没有伞的人独自留在大雨,自己打着伞对没有伞的人说:“千万不要被淋湿啊。”接着,就独自离开了。回到家以后,有伞的这个人为了自己的心里不那么难过和内疚,于是拉上了窗帘不去看窗外的大雨。
握着手中崭新的手机,却是熟悉的按键和熟悉的短信铃声。顾羽最买过这款手机,那时候他是为了能和我的手机凑成一对情侣款。
一个星期前,我跑遍了所有的手机商场,报出自己需要的机型,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对不起,您要的那款手机已经停产了。”后来,我通过各种方式购买这个手机,最后,在温柔静的帮助下,得到了一部崭新的和自己之前陪顾羽最一起丢掉的手机一模一样的机子。
我不知道我固执什么。温柔静最不理解我这一点。
温柔静同样也不理解我处理顾羽最这件事时使用的方式,他问过我:“顾羽最的妈妈羞辱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大张旗鼓地羞辱她。”
“如果你认为有这种必要的话。你去羞辱她好了。”当时,我白了温柔静很大一眼,真的是很大的白眼,眼珠都扯得生疼。
终于,顾羽最的短信对我失去了影响力,至少表面上是这个样子的。我按下了手机上发出红光的那颗按键,关了机。
“上车吧,在天黑前一定要找到艾里。”我推了一下番赫辛,然后,自己先拉开了车门。
车子在郊外的柏油路上飞驰,我把头别向窗外,无声地流泪,番赫辛关掉了车内的灯,递给我一张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