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顾羽最分手后,一个月匆匆过去。除了闹过一次喜剧性的自杀造成杨杰西手踝脱臼以外,我本人以及周遭的其他人都安然无恙。
期间,我梦见过一次顾羽最,他对我说:“下个星期,我们分手吧。”然后分手倒计时又重蹈覆辙地上演了一遍,我很悲痛,从梦中哭得醒了过来。对于这种感觉我记忆犹新,完全没有必要重温,但它竟然在梦里重复上演了,这令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期望利用自杀来获取解脱的人,垂死了很久仍旧没有成功咽气,一次一次奄奄一息重复体验濒死的滋味,其高频率的反复程度令人发指。
刮大风的春天也快要结束了,白昼的时间在逐渐加长,不久,就能赢来繁盛的夏季,到时候艳阳高照,我一定要到海边去愉悦地奔跑。想到那画面真令人春心荡漾。

在跟顾羽最分手后的这一个月里,我坚持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直到完成了工作以后才躺下。我坚持用顾羽最用过的杯子。坚持把我们用过的床罩铺在自己床上。
温柔静任由我念念不忘。他说过他不想管我,他会任由我继续犯傻。他说过。
我自以为在分手后我如释重负的心情会持续轻松,偶有酸涩也无妨的。我很满足。然而,生活把我逼得很紧。它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把大块的质地坚硬又粗糙的东西迅速一股脑塞进我容量并不大的心里,强迫我接受和消化。新的坏事在我还没有从失恋的痛苦里走出来时就接踵而至。
“昨夜,日本当红艺人矢吹明彦遭遇车祸。车祸致使矢吹明彦脑部颅内出血,生命垂危,正在抢救中。”
听到"生命垂危"四个字。我手中的茶杯"咣当"一下掉在地板上。
迅速关掉电视,不敢再听。
电视上用"生命垂危"这样的字眼形容矢吹的状况,我怎么能受得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温柔静!”我惊慌失措,声音变了音调,非常怪异。但只那么一秒,我即刻平稳了自己的情绪,“温柔静,我必须,必须马上去日本。”
慌乱的我从储物柜里拿出旅行袋,匆忙往里面塞了几件衣服和矢吹的CD。带上自己的护照和银行卡,我恨不能立刻到矢吹身边。
“好的,齐漾,好的,你先过去那边,你冷静一点。情况也许不会太糟。”温柔静颤抖着叮咛到,“我给番赫辛打电话,让他陪你过去。或者,或者我陪你过去。”
“不用,不用,你好好呆在家,明天你还要参加重要的设计比赛。好好比赛,我很冷静,我真的很冷静。到了那边立刻给你电话。”我不敢哭,但满腔饱满的全是恐惧和焦虑。
打开家门的时候,我的手无力地丢下了背包,转身狠狠扑到了温柔静身上。趴在他胸膛,脸贴着他心脏的位置,用尽力气地深深呼吸。这个时候我无论如何也要撑住,我不能出事。我睁大眼睛,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哭泣的时间。
“很快就会过去,很快就会好起来,温柔静,我相信。”温柔静说不出安慰的苍白话语,我自己笃定地说了这番话,像是我在安慰温柔静那样。我知道事情总是这个样子,我只要说我想要的结果是怎样,最后就一定会是怎样。我坚信我有掌控事物发展的能力。我相信磁场。我相信只要乐观,强大的幸运磁场就会包裹住我。在上帝没能顾及到援助我的时候,我会主动向他求助。只要没有顾羽最的存在,我就是这个硬朗的样子。
短暂的用力拥抱后,我放开了拥抱温柔静的手,在他的一遍又一遍的细致叮咛声中出门,他站在门口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需要我注意的各种事项,然后怔怔望着我消失在楼道中。
匆匆赶往机场。在车里我终于忍不住呜咽,难以控制地哭泣,恐惧,惊慌,瑟缩。窗外的湛蓝天空变成了冰冷的海,云朵像浪潮一片一片压下来。
抵达日本,奔向池内所说的医院,医院外被记者和粉丝包围了。
我之所以能进去,靠池内的帮忙。
我了解了目前的大致状况就是矢吹脑外伤的状况并不算很严重。
只是由于矢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还需要严密的观察。
比起池内的竭斯底里,我显得太过度冷静了。
“医师,请求您,一定要、一定要尽力抢救矢吹!请求您、一定要那样做、一定要尽全力抢救矢吹!”池内跪倒在医师面前。
“医师绝对会这样做的,池内小姐,请你振作一点。”这种时候,我非但没有痛哭流涕,竟还可以安慰池内,我真的怀疑我自己是不是不锈钢制品。
我比池内清醒的原因是,我知道我不能垮掉。我要替矢吹撑住。
池内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她开始疯狂地晃动着医师的身体,发出了凄厉的哭声。
“池内小姐!站起来!矢吹没有任何危险!他很快就能度过危险期!我们难道需要在这里哭吗?不要哭!不要为矢吹哭!”我大声斥责池内,这个时候我不想看到任何不好的行为,我不想看见任何人的绝望表现,还不到绝望的时候!我们要替矢吹扛过去,是替他撑着,不是哭他。与此同时,我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坠落,却已经没有了感觉。
九天的守候。矢吹仍旧处于昏迷中。
不眠不休的九天,我的头痛得像是要爆炸。我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我会怎么样,只是头痛起来的时候,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什么拉扯着,我不敢轻易地哭,仿佛哭泣会牵动那些快被拉扯断掉的神经,我怕我自己的脑子会像断电的机器一样突然泯灭。至少在矢吹醒来之前,我要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池内早就不再闹了,坐在那里,九天以来眼泪几乎没有停过。干裂的嘴唇渗出了鲜红的血。她的助理间隔两个小时就会为她送上咖啡或抹茶,她像喝药一样把那些东西灌进肚子。
外界媒体的追踪报道没有断过。矢吹的粉丝都快要把医院推倒了。池内见到记者的时候,她布满血丝的眼突然发出暴怒的光,那种凶狠的目光甚至发出了森森的绿光,让外表柔和的她看上去像一只被激怒了的母狼。她冲动地砸掉了一部摄影机,还抓伤了一个记者。
“你们给我滚!你们!你们就是凶手!”池内尖叫,疯狂,她的喉咙沙哑到像是快要破掉一般。
我和其他工作人员能做的就是尽量去制止池内继续发疯,混乱的情况下,我的头被一部沉重的摄影机狠狠击中了。疼痛的感觉缓缓消散,像一阵烟雾,腾空升起,然后飘走。随后,我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慢慢地倾斜下去,眼中的光感一点一点消失。
我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池内的脸。恍若隔世般的感觉,一瞬间涌上心头。我终于哭出来了。眼睛哗啦啦地往外流淌着眼泪,像是无穷无尽的样子。
原来,我不是不会哭,我只是积攒着所有的眼泪,眼底那个装泪水的蓄水池满了,眼泪才终于倾泻出来。
我拔掉了插在自己身上的针头,跌跌撞撞地冲出自己的病房。而我的口中叫喊着的名字却不是矢吹明彦。而是黑泽阳介!
头痛的感觉已经不再有。浑浊的脑海瞬间变得澄清透亮。脑袋里的那团雾终于被吹散了,真实的矢吹明彦和黑泽阳介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完全地叠合。
左眼角长着泪痣的疯狂女孩就是我自己。
我把黑泽阳介藏了起来,藏成了一颗泪痣。对于无法接受的悲伤事实,我选择了自主地忘记。
过去的几年里,该哭的时候能坚强撑住完全是拜自己顽固的性格所赐。因为小事反倒哭泣起来,找不到原因。
听到池内和矢吹嘴里说出来的天方夜谭时,不知所以。
温柔静坚决地说:“除了矢吹明彦,任何明星你都可以喜欢。”
这一切混乱的不解,终于有了答案。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望着病床上安静躺着的矢吹,他的眉眼有黑泽的倔强,但现在更多了一份明星的骄傲。几年时间,他早就由帅气阳光的少年变成了英俊完美的青年。光阴把他的脸修刻得更有轮廓,削瘦单薄的身材也有了硬硬的薄薄的一层肌肉。
我不敢承认,我竟然忘记了自己曾以为会深爱一辈子的人长什么模样。忘记了他手心的暖暖温度。
玻璃上流淌着我的眼泪,它像下雨天的窗户那样,淅淅沥沥。脑海里隐藏的文件夹一下子展开了。
少年阳介高高瘦瘦的,在和煦的风里朝我走来,伸出他柔软白净的手。
他会因为我的误会紧张,因为我的任性蹙眉,因为我的炽热烧红脸。
他会在万里无云的时候,仰望天空,轻轻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