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层叠错杂的植物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惊,纷纷匍匐在地上,以把对自己的伤害降低到最小,林中或远或近地传来各式悲号,令人心惊胆颤!
浓烟散尽,刚才那一击居然硬生生地将六角桂树周围砸出了一个大坑,鲜红的泥土都变得松散,龙战捏着鼻子避开那难闻的焦臭,在坑中搜寻,却哪还有一个人影。
无尽的恐惧和悲伤袭来,刺猬头开始埋怨为什么要让他们碰到这种事?为什么钟离渐还不赶过来,那小子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然而就当龙战悲伤至谷底时,他发现那个坑里的泥土松散得好像太过头了,几乎如同沙子一般可以流动,不对,那就是沙子,在坑的中间沙子正在向两边翻动,似乎有人在拨开沙中的缝隙借以呼吸。
这么说来,慕容沙和飞梦没有事咯?
即使龙战胆小如鼠,当时也想冲过去把慕容沙和飞梦挖出来,可是渐渐逼近气势汹汹的百里奏又不得不让他放弃这个想法。
只见百里奏踏着那朵蓝色的云向他飘来,眼里的怨毒少了许多,刚才被愤怒浇灌浸透的心也凉了下来,看着自己失去理智做出的一切,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起来,他们既然是好友欧阳霜雪从现世找来的注定之人,现在其中两个已经被他伤成这样,交情再怎么深厚也不好交待吧,都得怪那三根刺血针,居然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了,罪过呀罪过。
龙战一瞟见他那全黑的大眼睛,心里发毛,低下头不敢正视,一副求饶的模样,百里奏看了之后觉得恶心,反正也解释不清了,那个持刺血针的人现在奄奄一息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还是走为上计吧。
眨眼间百里奏脚下的蓝云便至龙战跟前,刺猬头一低身,那蓝云便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传来嗡嗡的瓢虫拍动翅膀的声响。
风一吹而过,这里如同古战场一样给那些被累及的植物装点得颇为凄凉,坑中红沙的微微翻滚在百里奏走了之后大了许多,一只血淋淋的手从沙中伸了出来,带起两具负伤累累的身躯。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可龙战还是怔了一下,才连忙上前搀扶两人,将她们拖出了沙坑。刺猬头低头望见慕容沙的右手手掌嵌入了很多沙粒,想必是刚才用力过猛那只还没怎么动用过灵力的手被力量反噬了吧。
龙战为两人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惊叹慕容沙的潜力,居然倏忽之间便可以让周身这么大的地方全部沙化,两人下沉没进流沙以躲过刚才致命的一击。
此时这个荒山野林百里之内的野兽飞禽的鸣啸啼叫又恢复了常态,龙战扶着两人踉踉跄跄地沿着那陡峭的石壁走了下去,也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将山下那一抹建筑给淹没。
麒麟殿,奇香绕梁,让人心平如镜,传说在麒麟殿受戒之人能够忘却世间一切杀戮。
钟离渐颔首低眉,单膝跪地,静静地与玉台上的石麟、朱羽、璇龟、扶桑四座雕像相对,刚才麒麟阁巫王百里伏夕的一番话至今仍缠绕在钟离渐的耳边。
“我是不会纳阁下为徒的,更不会亲自传授阁下朱羽国的绝级以上的术法,若阁下学成,以你一身戾气,只怕会成为天下之一大害,实乃老夫之所不愿。”
在寒冷坚硬的玉石地板上跪着的滋味让离渐微微皱眉,不过独自一人在这偌大的麒麟殿里,他也要跪到巫王心软为止,他从来就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除了几只青鸟从门前掠过,就要数满屋子的龙脑香与他相伴了。
麒麟阁自从成为朱羽国的中心机关以来,就以灭尽沧溟一切杀戮为己任,然而不像草心楼那样扶危济世,而是采用软中有硬的办法,曾一度平息了沧溟的大大小小的无所谓的残杀,即使灵空五年以来,八国囚于封印之下,无法跨越国界的麒麟阁也在国内平息人们的怨愤和自相残杀。
到了今日,百里伏夕已经是朱羽国俯首称臣的核心人物了,朱羽国的朝廷百官在灵空五年便被空灵王囚禁,永不得回故土。这样一来,朱羽国生杀予夺的大权几乎都落在了百里伏夕的手中,离渐虽不知道这些,不过单凭从百里伏夕身上逸散而出的灵力就足以让离渐下跪拜师了。
然而他对自己是如此的冷漠,为了报仇而学艺难道错了吗?
外面人的脚步由远及近,十分仓促,空气中夹杂着粗粝的呼吸声,离渐闭上了双眼感受此人的灵力,心中钻出一丝侥幸,然而立马破灭,对方只是个门童。
门童奔赴到麒麟殿门口,便在门槛外跪下叩头,“禀报巫王,有三个来历不明的人从百兽山上下来,似乎前往麒麟阁。”
隔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回应,门童斗胆抬眼扫了一下,发现原来麒麟殿上没有巫王的身影,反而跪着一个同样来历不明的人,身上还有股子戾气,顿时便提高了警惕,厉声喝道:“你是谁?是不是和那三个人是一伙的?”
然而不等离渐回答,那门童似乎在心里听见了什么,脸上的戒备之色褪去,稍有歉意和不好意思,转身便跑,撂下一句:“你的伙伴下山来了,还不赶快去接他们!”
离渐料想定是什么人用心冥传音告知了这个懵懂顽童,这下也好,也用不着自己去山上将三人找回了,离渐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们。
门童的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无数双翅膀拍击空气的“呼呼”声,顿时人声鼎沸,脚步匆匆,看来百里伏夕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会儿还派出青鸾来迎接他们。
回想自己却是从外墙翻入,生怕被人发现赶出去,自己倒还是太戒备太不愿相信别人了吧。一想到这,离渐微微咬着嘴角,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飞梦早已不省人事,慕容沙身负重伤,灵力透支,龙战如历噩梦,余悸不已,这三个人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才从危险重重的百兽山上下来的。
一步步踉跄着磕碰着迈下一阶阶不规整的玉石梯,龙战背着飞梦却还要双手搀着慕容沙,头上豆大的汗珠打在石阶上清脆入耳,飞梦触目惊心的伤口居然结痂,一股黑气在伤口处蔓延,蠢蠢欲动。那掩饰着希望的雾气在众人走进后终于消散了不少,慕容沙一眼望去,每一座建筑的飞檐上都有一尊麒麟,想必那就是欧阳霜雪所说的地方了。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牵动着全身溃散的肌肉一阵剧痛。
青鸾翅膀将雾气搅散,尖利清傲的啼鸣刺破苍穹,辽远空旷地传来,空气中青色的羽翼划开一道道弧纹,在麒麟阁上空盘旋翱翔,待得龙战听得那一声声清啸,吓得赶紧蹲下,用手抱头,以为又有什么奇怪的鸟袭来。慕容沙用微微睁开的眼睛辨得那些青鸾并没有往这边袭击的样子,反倒是某种礼节性质的向这边呼号,其中有一只最大的青鸾朝这边滑翔过来,与其他鸾鸟不同的是,这只青色的长羽之中隐隐有着银白色的绒羽,在微微天光下随着位置的变换而闪现奇异的光彩。
那只鸾鸟向前扇动了几下羽翼,稳下速度,锋利的双爪牢牢地勾住石阶一侧的红色土壤,收起长长的羽翼,优雅地低下蛇颈,用朱红色的喙啄着翅上的羽毛,侧出一只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狭长眼睛静悄悄地打量着这边。身上套着白色的缰绳,绳子的一端连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衣女子,衣袂飘飘,甚有一股朦胧的雾气缠绕,美丽得看不分明。
一身的朴素都衬托着腰间别着的那块晶莹透亮的扶桑木叶造型的玉璧,下面长及脚踝的流苏流溢着青翠的颜色。
鸾凤身上的女子优雅灵动地一弯腰,一抬眉,一伸手,一头的青丝泄下,慕容沙和龙战都看得呆了,柔和清丽的声线传来,“银鳞族的贵客你们好,我是奉巫王之命来接你们下山的,请上来吧。”
也那只纤素的玉手怎么动作,三人的身体便飘然离地,如风一般往那鸾鸟身上飞去,轻柔地落座,鸾鸟如水一般的羽毛轻轻撩动,只见那女子双手轻轻一拍青鸾的脖颈,双翼一展,卷起一阵疾风,便翱翔在天,地上色彩斑斓的织锦图案顿收眼底。
这么瑰丽俊俏的百兽山鬼斧神工也难以雕琢毫分!
被眼下美景所惊艳得说不出话来的龙战待得身边的清风都离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巨大的庭院,周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些身着各色羽衣的人,新奇然而又不敢冒犯的神情比比皆是。一时间龙战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鸾鸟看他久不下来,不耐烦地摇起头来,有所顾忌地不时回头看看。那名女子早已下来,只回顾了一下,三人又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身旁围着的众人一看到身负重伤筋疲力尽的众人不由得惊叹一声,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此时一个洪钟般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竟让人摸不准它传来的方位:“休矣!何事如此惊叹?盖失了麒麟阁的风度!木蓉,带三人前往穿廊小筑疗伤,我待会儿就过来!”
那青衣女子微微颔首,答道:“是!徒儿明白!”
便双手一挥,四人一齐向林荫深处走去,龙战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一直没有落地,而是一直被一朵芙蕖般游动的生物给托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