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不可朝更夕改,好在第二日淮州探子有密信传来,北军联盟已经开拔,正往蒙城而来。
虞立明急拿了密信与李昊天商议,李昊天一目十行扫过一遍后精神一振,即刻召了萧遥等两军将领一起前来中军帐中议战。想着自此趁势羁了萧遥在中军帐中理事,就算还要搭上一个虞政之,也比一天看不到她人要强。
两军将领两次议事,终于敲定了布阵迎敌之策,众目睽睽之下,李昊天与虞立明不得偏私,看着萧遥与众将一起请缨出击,无法独独不允她去,亦只得准了。
这一日里,萧遥明面上还是循规蹈矩地尽职尽责,只私下里依旧不与李昊天交言或对视。李昊天心头焦躁,绞尽脑汁总算想了个主意,午食过后单独召了燕州即将出击的众将再行集议。
萧遥听了安和来知会,先问了一句:“可是几位将领都去?”安和低头应了声“是”,见萧遥再无他话,这才自去别的营帐知会去了。
以前议事,萧遥向来会略略提前,这回掐了准准的时辰往中军帐中行来,甫一走进,才发现帐中除了李昊天坐于案几后急书,众将领只来她一人;正想退出,李昊天抬头见是她,已指着案上两张纸笺说道:“这是才送来的两份急报,你先看看,等他们稍后来了再行传阅。”
因涉及战事,萧遥听言走近案边,只并不靠近,伸长了手于案面上去取。李昊天盯着她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她进来到伸手,目光也自她脸上落到她手腕上,见半隐在袖中的一只玉腕上青痕宛然,心中已是生疼,不由伸手想去抚那淤青处:“当时可疼的厉害?”
萧遥见他动作,早收手退后两步,并不让他碰到自己。李昊天心中失落,站起身来自案后走出,又不敢走近,小心立在原地低声道:“萧遥,我错了,我再不敢了。你骂我、掐我、打我都好,千万不要这般不理我。你这般,我心里难受得紧……萧遥……”
萧遥觑着他堂堂大将军放下身段低声下气的样子,想着几日来他一脸的失魂落魄,心里终是动了一动,虽又别开了脸,还是缓缓开言道:“现在不疼了。”
李昊天听她终于肯跟自己说话,心中猛然一喜,再听到她那句话,现在不疼,想是当时疼的厉害,自己的力气自己清楚,当时激愤之下下手不知轻重,若是寻常人等,怕是手腕早被折了;便是萧遥这般受伤易愈的体质,过了这些天手腕处都还乌青,那当时……
李昊天不由得心中揪痛,冲动上前,一把抓了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都是我不好……”
萧遥不意他会如此,直打了两下,才反应过来,忙抽手低喝道:“你又发什么疯!”见李昊天犹不肯停,耳听得帐外远远地有脚步声走近,急嗔道:“一脸胡子拉碴的,刺死人了!你快放手!”
李昊天集议过后刚刮了短须,自是想显得年轻几分,不意得了萧遥这般评价,一怔之下停了不再往脸上打去,却轻轻摩着她的手腕:“那我给你揉揉……”
萧遥看他百般小意讨好的样子,终是心软了下来,低声嗔道:“你若再这样,我便一辈子也不理你了!”趁着李昊天一愣,总算将手抽了回来。
李昊天得她这一句,就如听到小女儿嗔情郎一般,顿时如逢天赦,喜不自胜道:“你肯理我了?我答应你,萧遥,我向你发誓……”还待再说,见帐外已有人影近前,忙停了话头,却是王铁头提前到了。
见了两人在帐内,大大咧咧说道:“我还道我老王最先,想不到大将军和萧将军也提前到了。”原来安和知会他们的时间却是比知会萧遥的时间要晚上三刻钟,只王铁头心急,早早便到了;萧遥听得此语,哪还不明白李昊天为了引自己和他说话耍了什么花招,狠狠瞪了李昊天一眼。
李昊天得她肯和解,心里已是如蜜般甜,见她瞪来,嘿嘿一笑,讨好之意甚浓。萧遥低侧了头不欲理他,王铁头却咋呼起来:“怎的大将军刮了胡子?看起来好生不惯,显得面嫩了许多!”
还待再说,刚好见萧遥侧了脸转过来,啧啧两声继续补充道:“倒是萧将军怎的还不见长胡子?男人若胡须少,下面那话儿就长得小,这是当老哥的多年看人的经验了;萧将军你莫想着自己还年幼,也该找你师姐私下帮你诊诊脉了,在老哥那乡下,你这般年纪的人都有当爹的了……”
他一通浑话,躁得萧遥面红耳赤,李昊天忙不着痕迹地上前几步将她掩在身后,重重拍了王铁头一巴掌:“一个胡子,也惹你恁多话出来!”什么话儿小话儿大的,萧遥便是再长五十年,上面也长不出胡子,下面也长不出那话儿啊。
王铁头退后一步揉了揉被拍得生痛的肩,呲牙道:“大将军你莫不信,我老王虽没和你一起PIAO过,一看你那胡子就知道以后你家婆娘定是有福了……”
李昊天“啊”了一声,打断他道:“案上两份急报,你先赶紧看看。”见王铁头住了口去取情报了,才偷偷伸手在后腰上揉了揉;却是萧遥听王铁头越说越不像,在李昊天身后狠狠拧了他腰肉一把,要他让王铁头住口。
李昊天被这一拧,虽是骤然之下痛呼了一声,整个人却浑身舒泰,差点没飘起来,回首偷瞄了萧遥一眼,见她低头侧了脸,只看得到小半边染了粉霞的脸颊和一只红透的耳朵,心里不由得又有些痒痒的,忙定了定神,柔声说道:“萧遥,你也去看看,一起参详参详。”
自己这般面红耳赤的样子,凑上去再给王铁头笑脸皮薄么?萧遥抬头飞瞪了李昊天一眼:“我先去更衣。”转身先走出帐外。
李昊天被她眼风飞扫,见她微微嘟了嘴羞躁着走了,胸口又是惆怅又是欢喜,转过脸来看到王铁头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见他看过来,开口问道:“大将军,你有没有觉得萧将军这脸皮薄得恁像个娘们儿?”
李昊天马上正色板脸道:“那两份军情看完了?可有甚计议?说来听听。”王铁头赶紧缩缩头,马上将嘴闭得如蚌壳一般。
只过了一个午时,虞立明就感觉到李昊天和萧遥之间的别扭似乎已经弥散,萧遥倒也罢了,看上去似乎一眼如前,只那李昊天,浑身都透出舒爽的劲儿来;虞立明不由暗咒了几句。
因明日领军的众将即要陆续出发,燕淮两军伙头兵先汇合一处做了一顿丰盛大餐,流水价地送到众将士晚宴上,只不敢饮酒。
虞立明心中有事,草草吃了几口,寻机坐到萧遥身边来:“萧萧,明日出击,你可切记,胜败都无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北军力大而狠辣,你千万莫要再如从前那般硬扛……”
萧遥眨眨眼愕然道:“元帅何出此言,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不装装这样子,她怕虞立明会张嘴再说出什么肉麻绵绵的话来。
虞立明一听即猜到她心思,凤目一转斜瞪她一眼:“你少给我贫嘴拽文!你明知我是担心你……”
李昊天瞥见虞立明那桃花眼一转一瞪的风情,心下暗惊,生恐萧遥被那厮的皮相勾了去,忙敷衍挡开了身边几名将领的敬茶,也挤到萧遥另一侧来坐了:“萧遥,你队所领的任务重在扰敌引敌,勿要贪战,更记得不可逞强,千军万马中……”
萧遥不由头痛:“怎的一个二个都当我是才上战场的新兵一般?你们是觉得我名不符实呢,还是故意来污我名声的?”言毕懒得再与这两人胡缠,起身先走了。
虞立明起身想追,却被李昊天拦下了,虞立明不由挑眉:“怎么,这时节定元兄还打算与我较量一场么?”
李昊天呵呵一笑:“彼时是许久未见,因而较量一翻;此时政之和我要镇守大营,且全军指挥调度还要多多有劳政之,你我二人正该鼎力合作才是,为兄尚有许多细节还想向政之请教一二呢。”
这是不再武斗,想改为比军策了么?
虞立明傲然一笑:“哪里敢当定元兄请教,我兄弟二人之间还需如此客气么?只此处吵闹,我们不如寻个安静之处再谈?”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起身,也不令亲卫相随,想了想径直往中军帐而来。
一入帐中,李昊天点亮了油灯,看着虞立明那清逸如谪仙的形貌,先平了平心气,然后单刀直入说道:“政之你也莫要想着讨好萧遥,她是我燕州军的人,你若想来撬墙角,恐怕只会徒劳无功。”
虞立明听他说得直白,不由得一声冷笑:“定元兄也说了萧遥是你燕州军的人,她还不是你的人哪。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待,若她来我淮州,我定扫榻倒屣相迎!”
“择主而侍?哼,你是想她择你而侍吧。”自己直白,虞立明干脆明目张胆,李昊天想起这几日的茫然失魂,不由起了心火。
虞立明反唇相讥:“你敢说你对萧遥就没有动过淑女之思么?我待她以礼,你却逼她以强,便是萧遥转投我怀,亦是情理所然!”
李昊天不禁气结,纵是胸中的火气滋滋地往上冒,他却说不出半句托词来。诚然他对萧遥做了用强之事,纵萧遥不说,聪明如虞立明,自是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揣度出事实,这一句“逼她以强”,顿时说得他哑口无言。
虞立明见李昊天口张舌结、无话可说,自也明白之前自己一番推测确为事实,不由得也心中生恼,偏要摞下一句狠话来戳他心窝:“若他日萧遥愿意归我淮州,或是愿意跟我走,还请定元兄看在你我兄弟二人一场相交的份上,放她自主!政在此先行谢过定元兄了!”说毕掸袖先出了中军帐。
李昊天一人呆呆站了半晌,慢慢坐了下来,逼她以强……转投他怀……虞立明倒是笃定的很!不行,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