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队的将领共五人,每队五千名精骑,主要沿北军行军路线对北军进行奔袭骚扰和诱敌。虞立明坐阵指挥,李昊天秣马准备率主力骑兵横切袭击。
派出的五队人马,虽路线不同,各自为战,然亦可遥相救应,互为首尾。萧遥居第五队,主要负责乔装主力,尽力将北军主力引近李昊天伏击之地。
北军先前几番被燕淮骑军所扰,本已暴躁,至那一日骤然遭遇萧遥所率之部乔装的主力,恨不得将连憋了几日的愤懑和怒火尽皆倾泄出来。萧遥不捋其锋,偏又狡猾地且战且扰,忽而如主力一般勇武杀敌,又时刻注意指挥所辖之队不被北军缠陷,渐将不明底细的北军主力引至中军所伏之地。
李昊天和虞立明各自在军中阵前翘首以待,在千里眼中瞧见萧遥战术涉险,并不听两人先前劝告,直气得跺足不迭。好容易等到时机到了,一声鼓响,李昊天一马当先跃出,率了重骑拦腰将北军截断,旋风般冲击绞杀。
萧遥正领队当先诈逃,听得鼓响后万马踏蹄之声,知己军已如计所施;见身后北军已应指挥返身先合力夹击,企图斩断李昊天所部,萧遥旋即打了旗语拨转马头,带队复向返身的北军身后扑来。
虞立明见她并不归营,又去追敌,也只得眼睁睁看着,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将者因战场上形势变化,自可决定如何作战,只虞立明和李昊天两人本是要她引罢就归营,并不想她再去涉险。
偏偏萧遥向来胆子大的很,如此时机怎会轻易弃之?虞立明擅临阵指挥,马上功夫并不卓异,如此大规模的骑军作战,已是让人心血澎湃,见阵中萧遥浴血杀敌,手心里更是紧捏了一把汗,万军之中,她倘若有个闪失,却怎生是好?!
见萧遥既已杀入,后退已是不可能,倒只盼着她冲杀再迅勇一些,早些与李昊天部汇合,自己方能放心一二。
萧遥亦知此理,唐刀奋勇挥斩,如尖刀一般在北军中破开一条血路来,带了队伍自后突破入阵,已是跟上了李昊天部的尾巴,遂居后合入其队中,随队冲阵绞杀。
李昊天先时并不知萧遥已随在后,大规模绞杀过后,已将北军零碎分成小堆,首尾渐可遥见,见自己后队一人斩杀甚勇,趁隙注目遥视,才惊讶发现是萧遥,一颗心不由又气又跳得厉害。
环视战场上几无险情,下令分队歼击之后,李昊天这才带了一众亲兵拍马向萧遥驰来,见她也已分队,自领了一营骑兵围歼追击,便与她相守同向,各据一角杀敌。
萧遥脸溅飞血尚一直不得空当揩拭,远远瞟了李昊天一眼后也不及开言,自又领兵破入前方北军残存小阵之中;忽觉得此队人马格外彪悍抵挡,心知有异,摘了号角呜呜急吹。
方吹得两声,猛然寒毛竖立,不及思索已下意识地挥刀听音抵挡,正正截下了两箭,还未喘息,右背已是一痛,却原来另一枚暗器借着弦箭声响的掩护同时发出,正正扎入她后背。
李昊天方听到急号之声望过来,便见萧遥背上一枚六锋回旋镖已破开她轻甲没入大半,心中大骇,急冲过来护她。
萧遥已伸手反至后背,刷的拔下了那枚回旋镖拿在手中一视,挥手一抖飞出,正正插入前方一名北军的咽喉中。镖虽锋利,回旋而来自是不如直射力强,破开轻甲已卸了一层力,再扎入萧遥的几层缠胸棉布中,又是卸了一层力,因而伤口并不很深,洇出的血也被那几层布迅速吸了去。
李昊天见她似是小伤,心中稍松了一口气。萧遥见他靠近,出声急言:“此队兵马异常!”李昊天点头,打马冲前:“随在我身后!”他身躯高大雄健,萧遥跟在他身后,竟莫名的多出一份心安。
有了李昊天在前力敌,萧遥从旁侧掩杀,杀敌甚为顺利。对面军中见势不好,急暗中掩着一人欲突围而出。李昊天警觉,见对面北军虽是一样服色,然隐隐拱卫其中一人,料定是王庭中人,长枪一指,已是奋力杀去。
他甚力大,横枪所指,已连挑十余名骑士,北军众将士惊愕,见他汹汹逼近,齐发声喊,五骑脱队而去围攻阻拦于他,竟是搏命的打法,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将他死死缠住。
五骑既死,突围之队又出五骑相缠,李昊天见始终追之不及,不由心生焦躁,偏前方又有连珠箭暗夹着回旋镖至,一不提防,手上龙鳞霸王枪虽磕飞了双箭,胯下座骑却被那枚六锋回旋镖伤了前腿关节,一头跪了下来。
眼见得数把长兵攒至,李昊天借势在地上滚过,尚不及夺马,又是数枪刺来,李昊天将前面的尽数格挡了,侧肋之处却陡然还有一矛突刺而来。
看看难以躲过,李昊天只寄望身上金丝软甲能削减一二分力度,突听得一声清脆的“阿古拉!”呼喝响起,却是北漠和北厥之语“住手!”之意。
长矛急忙收势,李昊天趁机躲过,却见不知何时,萧遥已擒了先前众北军欲护卫突围的那人,正用匕首比在那人脖子上,那人因受胁迫,只得出声叫停。
呼喝既出,一圈儿北军骑士尽皆垂手不敢再动,李昊天心下已知此人必为北厥王庭之人,护卫骑士誓死听令,宁与其共生死;若是北漠王庭,却是不得如此听命了。
须臾李昊天亲卫和萧遥之队已至,见了此情形,卸了垂手不敢抵抗的北厥众人兵器,扯了各自的裤腰带将这些人紧紧地缚成串蚱蜢连着;萧遥这才放下匕首,一手点了那人穴道,随手将她掼下马来。
李昊天这才注意到此王族竟是一名年纪与萧遥不相上下的女子,眉头微微一皱,忆了起来:“努兰雪?”
努兰雪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她是北厥的王女,公认的下一任北厥王庭继承人,自小聪慧,为此父亲将她取了与努兰女王相同的名字,只后面加了一个“雪”字。
她从小刻苦,练得一手连珠箭例无虚发,几年来在北厥稳坐第一哲别的坐椅,再加上暗镖偷袭,在北厥几无敌手,不想今日两发连珠箭都未建树,只让人吃了点小亏,自己却被失手被擒。
虽心内跌足不已,只她甚为机变,见势所趋,先行保命之策,北厥南下掳掠不如北漠那般多,且并不那般嗜血残暴,与南人结仇不深,南人擒了她,或有容王庭将她赎回的机会,因而喝令住手。
萧遥听李昊天唤出这王族之人的名字,记起情报中亦有记载,随意扫了她一眼,看向李昊天道:“你没事吧?”
李昊天忙走近道:“无事,倒是你的伤……”
萧遥一笑:“小伤而已,战后再处理。”一面唤了沙暴过来,一面将方才所骑的努兰雪的那匹马牵与李昊天,李昊天原来的坐骑伤了前腿,已是不能再作战马使用了。
战场各处犹有酣斗,李昊天不敢耽误,着人押了努兰雪归了大营中,又转身杀往战场而来。
这一役一直战了四个多时辰,直至夕阳如血,燕淮盟军才得打扫战场。此役北军被全歼七万余,俘虏两万;先前尚有万余骑兵逃脱,不一时也有探马来报,那万余骑兵在途中被虞立明伏在山丘上的一万重甲兵和弓骑兵尽皆歼灭;另有些零散脱逃的并无计数。
此战北漠王亲临,却是在李昊天率部横斩时首当其冲,被李昊天挑于马下,万马奔腾踏过,已被踩成肉泥,只有令牌为证。
一王战死,一王女被掳,燕淮两军决战获胜,李昊天和虞立明两人皆是大喜。李昊天犹恐俘虏多了易生变,令先将俘虏押来,凡是北漠的,尽皆屠了,因担心瘟疫,却令那剩余的近万名北厥人于战场上就地挖坑,将满战场的人马横尸就地掩埋起来。
努兰雪亦被逼在内,因不善用锹,未挖几下手掌已是打了血泡。她心高气傲,先前被萧遥所擒,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随意掼于马下让人绑了,虽服他武艺,却觉得颇受他轻视,如今又被逼着挖坑,不过几下就将手掌磨出了血泡,又不能停,不消片刻那磨出的血泡亦被磨破了,痛得钻心,又觉得委屈,不由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偏咬着嘴唇不哭出声。
萧遥巡检战场至此,看了她侧影两眼,抬手指了努兰雪对随行偏将道:“将她先押出来关着罢。”她见努兰雪这般脾性倒与自己有些相似,一时有些感触,反正挖坑不差她这一个女子的力气,因而点了她出来。
努兰雪熟悉南话,已知擒了自己的人是萧遥,见他独独点了自己出来,似有照顾之意,又担心他是否还有他意,一时间心如煎熬,有几分感激,又有些恐慌。偏萧遥点了她出来后只瞄了一眼便又走了,努兰雪不由得心里又添了些愤愤。
北厥为繁衍后代,向来风气开放,女子如她般年到十四,早被阿母教知了人事。努兰雪容貌艳丽,身形健美,自十一岁以来就被称为北厥的雪莲花,向王父求亲之人络绎不绝,只她向来眼光高,技不如她的,便是看也懒怠看上一眼。
本来心中一直幻想着要找一个大英雄来嫁,只这英雄到底是什么模样,却极是模糊。如今见了萧遥身手极是厉害,又隐约听闻他在军中亦是极出名的人物,一颗心不由得有些恍惚,似乎自己心目中期待的英雄就是如此模样。偏他对自己有些照顾,又不正眼看自己一眼,一时心情颇为复杂。
待被押回了营中,守卫偏是两个混不吝的,私下里两人玩笑道:“萧将军好眼光,十万人里倒独独掳了个王女出来,还是个美娇娘;如今又舍不得她受苦役。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努兰雪在帐中听到了,说不清心中是嗔是喜;北厥若掳了女子回来,有看上眼的,夜间便会点了那女子进帐中来寻欢,努兰雪并不知燕州军纪,只想着若那萧遥真的有意,稍时晚间,自己到底是服个软从了?还是豁出去硬气点不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