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兰雪自愿在燕州为质三年,并立誓轮流进贡燕、淮两州二十年,北厥王庭存世一日,便一日不犯南。
李昊天和虞立明允了,听其建议先放了十名北厥贵族回去,与北厥王庭通好声气,里应外合,一举剿灭了残存的大半北漠骑兵,自此北漠渐无国制,仅有小部落犹存,对燕州再无威胁。
时已初冬,李昊天分罢战利品,以恐天寒路冻不便赶路为由,急与虞立明相别。虞立明多次婉劝萧遥不动,只得塞了一枚玉佩给她,要她若有事需淮州相助,出此玉佩即可,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兵回淮。
燕州众将送罢,李昊天又驱马格外亲自相送了一程;虞立明心正悒郁,看着李昊天那眉舒目展、浑身舒爽的样子,冷笑一声:“定元兄也莫得意的早,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心捞到的也只有月影子而已。倒是天边的云彩,莫看着离得远,倒经常是彩云伴月呢!”
李昊天呵呵一笑:“政之何不拭目以待?千里送君,终有一别,政之一路走好,为兄就相送到这里了。”看着虞立明拱手远去了,只觉得心口随时悬着的一块石头这才被取开。
燕州军一路急驰,已归至半程,这日天空开始飘下小雪。李昊天心忧前路,令加紧行军。
努兰雪既已为质,服下缚龙丸后,功力被封,遂也不再以铁镣束之,也骑了一匹马,只依着萧遥而行。两人骑行于队伍末列,努兰雪忽地“咦”了一声。
许是因为同龄同性,性格也相近的缘故,萧遥这几日与她颇为相得。听她惊异,侧首以目询之。
努兰雪用手指着右前方雪地上的痕迹:“看,有野马群跑过。”
归途既急,军马又足,萧遥对一群野马并不以为意。
努兰雪见他不为所动,颇有遗憾:“真想去看看,不知道这群野马的头马怎么样。”
听得头马二字,萧遥不由得动了心思,李昊天当日战场上为她解围而来,不幸座下马匹前腿受伤,再作不得军马,要再得这般万里挑一的好马也难,不若自己去看看?若是头马雄健,且捉了来送与他,也算谢了他一番好意。
心下意动,恐报与李昊天又会耽误行程,不如自己偷偷前去,以沙暴的速度回头赶上亦不是难事。当下萧遥也不欲人知,四下一望,与身边亲兵及努兰雪道:“我内急,先去方便方便,你们先行,我随后赶上。”打马往路侧远处一丛小灌木驰去。
先躲在灌木后,见队伍行远了些,这才偷偷骑了沙暴循那群野马的足印而去。风雪迷途,相距稍远些就有些视物不表,末队并未发觉她已另路而行。
过得半个多时辰,队伍休整,亲兵发现萧将军还未赶上,顿觉有异,急向李昊天禀报。李昊天大惊,第一个念头竟是“萧遥弃我而去,去追虞政之了”,又想着之前并无端倪,怎会突有此举?待详细问了亲兵,又将努兰雪唤来一问,努兰雪想了想忽然跺足:“这个王八蛋!他定是去捉头马去了!竟然不带我去!”
李昊天问了仔细,这才放下心来,只既气她未知会自己,又恼她若大的风雪还恁般顽性,问明了方向,令安和传令王铁头带队先行,自己也打马追去了。努兰雪犹在后面追着叫:“喂,带我一起去啊!”却被兵士赶紧拦了下来,这一路无大将军谕,努兰雪并不能擅离军中,只气得她在原地跳脚不已。
安和急忙跑去找了王将军传令,再转回身带了亲卫队追着李昊天而去。只这一耽误,早不见了李昊天的身影,安和只得在雪地上寻踪而行。
薄雪初下,痕迹宛然,萧遥驱了沙暴奋蹄循踪追来,果然过得一个多时辰,便在一处山丘下远远地发现了那群野马,正停在山丘背风处小憩。
萧遥小心地绕到下风口处慢慢接近,拉出千里眼慢慢查视,果在马群中发现一匹大黑马格外与众不同,额头一点白毛如星芒,风雪拂动它散乱的长鬃,它兀自在引颈遥望,虽然无声,却似有王威弥散,身畔的野马莫不温顺低头。
就是它了!萧遥虽未驯过野马,想着大致也与烈马差不多,牢牢骑在它背上,任它如何手段也抛掷不下,想必也会驯服。拿定主意,摸摸沙暴的脸,凑到它耳边轻声说道:“乖孩子,看你的了。”驱着沙暴小心靠近野马群而来。
头马似已警觉,不安地弹动了几下前蹄,突然长嘶一声,马群骤然骚动,跟着头马慢跑起来。萧遥见已暴露,忙急驰跟去。
沙暴速度颇快,不一时已贴近马群之后,头马一声短嘶,马群骤然分开成两路,萧遥紧急跟上头马所带那路,另一群马群跑了个弧形后又合拢归于一群,将萧遥挟裹在马群之中。
大地震动隆隆而响,马群中泥雪飞溅,萧遥裤靴俱湿,竭力想策马从马群中冲出靠近头马,却始终被群马包挟着,如大潮一般向前而涌。
头马忽然折身改了方向,领了马群转向而跑,沙暴得隙,脱群而出,萧遥这才发现方才是李昊天驱马朝头马驰近,头马才骤然改向,只不及招呼,驱着沙暴从侧边贴近马群奔驰。
李昊天如今的座骑只是在军中挑的一匹好马而已,怕赶不上萧遥的速度,当下勉力驱近萧遥,纵身一跃,跳到萧遥身后来,搂了她的腰在她耳边大声喊道:“回去!”
萧遥头也不回,边盯着头马边喊道:“头马!”
李昊天见她不肯罢休,看了看前面那匹头马,只得依了她的意思:“你再驰近些,我跳上去!”
萧遥道:“好!”因沙暴此时身驮两人,恐无法持久追赶,萧遥伏身令沙暴加速,瞬间与头马拉近了距离。
李昊天于马上立起,纵身一跃,正跳在头马背上,头马顿时一声长嘶,陡然立起半身,李昊天一时只来得及紧揪住马鬃,待头马前蹄落下,迅速以腿夹住马腹,双手紧紧箍住了马颈,伏低了身子。
果然头马复又撅起后蹄空踢,欲把背上的人颠下去,李昊天如蝉附翼,紧紧粘在头马身上并不得脱。
头马无法,四蹄发足狂奔,不过片刻,已将马群远远甩在了后面,萧遥急催沙暴跟上,看着头马忽而折身,忽而暴跳,折腾出诸多花样,直到鼻孔喘了粗气,依旧奈何李昊天不得,这才慢慢停了下来,似是不甘地轻嘶了声,摆了摆散乱的长鬃。
萧遥见状大喜,自腰橐里抓了一把物事用帕子包好了扔给李昊天:“给你!”
李昊天接过一看,竟是一把豆子,中间还夹杂着一小块糖块,横瞪了她一眼,将豆子和糖捧在掌上,伸到头马嘴边。头马侧头嗅了嗅,又看了眼背上的人,终是低下头伸出大舌头一卷,将豆子和糖尽数舔进嘴里吃了,又才轻嘶一声,却是已然臣服。
萧遥这才催了沙暴慢慢靠近过去,仔细打量那匹头马,头马不耐地打了个响鼻,沙暴亦不屑地喷了口气出来,萧遥瞧着有趣,哈哈笑了起来。
李昊天见她开心,又不舍得责备她,无奈道:“不好好赶路,还这般顽性,非要捉这头马做甚?”
萧遥心情好,眨了眨眼道:“想看看是不是神俊,若是好便捉来送你。幸好来了,这马果然俊得很。”
李昊天这才明白她是想着自己座骑已伤,打了主意想送自己一匹好马,不由心里甜滋滋的,满眼都溢出笑意来。
萧遥并未注意李昊天表情,只好奇打量着头马,又靠近摸了摸它鬃毛,她从未试过如此捉了野马驯服,只觉得甚是新奇有趣,两眼亮晶晶地看向李昊天:“让我来骑骑可好?”
李昊天含笑道了个“好”字,轻舒猿臂,将她抱到自己身前坐了,双腿一夹,已是驱着头马往他们来时之路驰去。
萧遥本想自己试骑,不料他一手抱了自己过来,头马已经撒开四蹄如风跑了起来,又没个笼头马鞍,身形一晃之下唬了一跳,赶紧捉住了马颈上的鬃毛。
李昊天哈哈大笑,双手将她紧紧环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说道:“不怕,有我护着你。”摸到她衣物湿了大半,又将身上大氅往前拉拢,将萧遥一并裹住,为她遮挡风雪。
萧遥只觉得身上暖意烘烘,亦担心两人离队太久恐生变故,干脆任马飞驰,沙暴极灵性地紧随其旁,先前李昊天骑来那匹马儿也乖巧地跟在后面跑动。
李昊天双臂紧扣着她腰肢,觉得又纤细又柔韧有力,随着马势的起伏,在自己臂环中轻轻扭动,一张一弛,俱都挥散出无尽活力,就如春雨后破土而出的嫩绿小苗,张扬着无限生机,看得人心喜,更引得人心痒无比;忍不住低头偷嗅着她身上的体香,一时之间倒希望不要那么快归队才好。
萧遥正驰骋畅快,忽觉得身后有异,似有硬物硌着自己,还以为是李昊天腰间匕首移位,稍稍往前移了移坐姿,谁知李昊天也紧贴着移近前来。
萧遥只得侧头对李昊天提醒:“你腰上挂的匕首硌到我了!”随手摸到后面硌处去拨正,才一触及那硬物,已被李昊天捉住了手腕,喷在她脸侧的鼻息骤然灼热起来。
而握在手中的那物,即使隔着几层衣料,也能觉出那处的坚硬和烫手来。萧遥陡然明白了那是何物,一时间挣脱放手不迭。
李昊天不敢再施强硬,只得放手,眼睁睁看着她烧红了一张脸,唤了沙暴近边,一扭身跳于沙暴背上,自己往大队方向驰行而去了。
此时安和众亲卫方才迎头赶了上来,见萧将军驱马疾驰,大将军骑了匹没鞍没辔的马儿追在后面,先前骑的那匹战马也跟在后面跑着,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只得调转马头,先跟上大将军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