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努兰雪与萧遥相谈甚欢,渐至相交莫逆;李昊天心中存了事,又想着萧遥难得一同龄同性之人气味相投,便也不很来打扰,一日虽也来探上好几回,只是规矩多了;萧遥亦是松了一大口气。
她心中尚存犹豫,有些迟迟疑疑地接受了李昊天的示爱,又骤然遇到李昊天那般无赖的情动,一时只觉得便是见他也不好意思,只一想起他,被他强行包住……的那只手,似乎还残存着那种灼热、坚硬的感觉,不由得让她心惊肉跳不已。
努兰雪因身在北厥,不知中原礼仪,见了萧遥这般有些畏缩躲闪的样子,心中大为不解,偷偷拉了萧遥道:“他既喜欢你,我看你心里也有他,为何不作一处?”
北厥男女情事开放,互相看上了,莫说共入帷帐,便是僻野中交合也是有的。偏萧遥在战场上那般勇猛果敢,临到情事了,却是裹足不前,倒教努兰雪看得心慌,见萧遥红着脸不应她,忿忿道:“你不先下手,若教旁的女子得了他去,管教你后悔也哭不及!”
萧遥不由侧目,好奇问道:“莫非你北厥女子会倒追男人么?”
努兰雪傲然道:“那是当然,好女子见了英雄谁不想要?只要不是想作奴妾的,当然是先下手……”
“先下手抢?”萧遥惊讶起来。
“咳咳……这怎么可能!”努兰雪被一个“抢”字呛着了,想像着几个女人抢一个男人的场面,不由噗地笑了出来,“是先下手表露心迹啊,若那男子也喜欢对方,两人共约白头,到我王庭盟誓就行了。除非一方死了或者变了心,否则另一方不能另找别人。”
萧遥不禁有些黯然:“可这世上,多的是男儿变心呢。”
努兰雪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你既无意我便休’么,变心的男人,还要他作甚!”
“中原还有句话叫做‘少年不识愁滋味’!”萧遥看努兰雪说的潇洒,想起自己娘亲那般抛舍不下的愁怀,不由轻叹一声,“等你尝到个中滋味,你还能如此硬气我就服你!”
努兰雪也正是少女烂漫情怀之时,哪想到那么多弯弯绕绕,自是不当回事,转而起念问萧遥:“你这般犹豫不决,莫非是怕他日后变心?”
见萧遥浮思不答,焦躁道:“什么时候你竟然有了这般前怕狼后怕虎的性子了?难道还能因噎废食么?”
她这回的成语倒是用对了语义,萧遥听在耳中,心里若有所悟,只心底一直还有着不安的感觉,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容易赶在暴风雪来临之前,燕州军赶到了漠孜镇上。征战得胜而归,且一举击溃了北漠这等心腹隐患,漠孜镇再不用受其害,全镇百姓俱是欢天喜地跑出来迎接燕州军凯旋。
虽是场面不大,但也颇为热闹,古里长带了古丽云一众人等,特意在全镇最大的酒楼摆酒设宴,欢迎李昊天胜归。
努兰雪如今都与萧遥作一处,军中只道两人是一对儿了,古丽云见了,笑着唤了声“萧弟弟”,又暗地里冲萧遥挤挤眼暧昧一笑,偷偷用下巴对努兰雪点了点,意思是她知道他俩一对儿啦,自去挨到李昊天身边去了。
努兰雪看了个分明,很不以为意,偷偷梭在萧遥背后使劲儿地捅她的腰,又与她咬耳朵:“你看你看,她又挨上去了!还昊天哥,叫得多亲热!啊呀……你看她那胸!你说她有没有在里面垫丝绵?哼,腰束得那么紧,小心一会儿吃不下东西……”
萧遥先时还不觉得,被努兰雪撮窜着去看,不由听着她的话仔细注意起来;初来漠孜镇,她还拿古丽云笑话过李昊天,再回漠孜镇,看到古丽云一如之前那般如火热情,心里却有些淡淡不舒服起来,又有些自嘲自己居然也这般小心眼起来。
胸口有些烦闷,干脆借口说去买点东西,留了努兰雪一人在那里继续看戏,自己却偷偷先走了出来。一时又不想回营,只沿着镇里的青石板路慢慢走着,不一时天上竟飘下鹅毛大雪来。
大雪纷飞,天地于苍茫间渐渐染素,此情此景,于一年前自己退缩进不周山时的雪夜何其相似!情景相似,而人所处其境再不相同。
萧遥抬头看着无尽的雪片朝自己的脸上扑来,忽然哂然一笑,梁国,安平侯府还好端端地在那儿呢,自己却在这里纠缠起小儿女的情事来。
人,果然不能安逸呵。李昊天若真对自己有情,那便不该再想着别的女子,若对自己情浅,他与哪个女人又与自己何干?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萧遥自以为想明白了,心中将那牵缠情事扔于一边不再作他想,心情略松快了些,看看雪大,回身复往酒楼中行去,她的沙暴还放在酒楼的马棚里呢。
未及半路,忽觉下腹一热,一股似熟悉又陌生的热流从腿心中冲涌而下。萧遥不由僵了一僵:居然是癸水又至。自上回淮州初来天癸,她之后一直未再曾再来癸水,师姐也说此状正常,常有人半年后才来第二次癸水,然后才会每月行经的。
萧遥先前还窃喜癸水不曾再来,省了自己不少麻烦,不想自己也是那“有人”中的一人,时隔半年终是再来;偏偏事先毫不知情,手中亦无准备,却是窘煞人了。
左顾右盼间,看到前面正有一家布店,忙忙地走进去,先扯了六尺上好的松江三棱细棉布,称了四斤棉花,再请店家行个方便去更衣,将怀中帕子叠了几层先垫上,这才付钱拿了东西往酒楼而走;又不敢走太快,只觉得别扭的紧。
李昊天先前一个恍神间便没看到萧遥,借了更衣偷偷令安和问了努兰雪,才知她有事先走了,心中有些闷闷,倒没注意到努兰雪那一脸“你糟了”的表情。
厢房中已酒气冲天,王铁头等人喝得兴起,已叫拿了大碗来。李昊天心有牵挂,不欲多喝,寻个由头抽身出来,先躲进另一间无人的厢房中叫了茶来喝。
正倚着窗户百无聊赖地看大雪飘洒,不意看到后院马棚中萧遥的沙暴还在,正奇怪间,已见一个人影挽了个大包裹,走近沙暴挂在它身上,然后将它牵了出来,却正是萧遥。
门外响起古丽云的声音:“昊天哥在里面吗?他可是喝醉了?我给他煮了醒酒汤。”安和正在拦着:“大将军他不在……”因是女子,安和不敢乱拉,一时没拦住,倒教古丽云撞了进来,忙跟了进来,只见得桌上一杯清茶犹冒着袅袅余烟,室中却是空无一人,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萧遥出了酒楼后门,正想上马,从身后已被人拦腰抱住,将她连人带马牵移到墙角暗处来,硬硬的胡茬已经刺上自己侧颈,还有一张贪婪舔吻的唇:“怎的提前走了?也不知与我说声。”他虽忧心那事,只一会儿不见萧遥,心里又着实想得紧,这一下酒意冲头,更是只想着将她搂在怀里。
萧遥痒麻不过,一边努力挣扎着一边解释道:“我看你正说的开心,懒得打扰你……”想想觉得听起来有些酸,讪讪住了口又不说了。
李昊天已是一把将她抱转过来面对自己,眼睛幽亮地看向她脸上,嘴角慢慢翘了起来:“你是在说古姑娘和我说的开心?萧遥你吃醋了?”
萧遥只怕有人出来看见,忙忙地推他:“什么吃醋!你还不快放手!一身酒气臭死了!”
李昊天嘴角的弧度已是愈翘愈高,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你定是吃醋了!小狐狸,你还想骗我!”话方说完,心里已开心至极,想也不想地将萧遥后背紧紧抵在墙上,钳住她下巴抬起,狠狠吻了上去,似只有这般,才能好好地回应她的爱意。
过得半晌,萧遥才勉力挣开,胸口起伏的剧烈,咬牙气道:“李昊天……你这无赖!”明明是想生气,偏话一出口,却尽流出一种娇嗔的味道。
李昊天低低“嗯”了一声,用拇指轻轻摩过萧遥的唇瓣,许久未得这般亲热,他已动情,实在忍不住,胯下高耸又想要顶入萧遥腿间,萧遥急抬腿曲膝抵住他小腹:“不许!”只一动作,已觉下SHEN又哗哗地涌出一股热流出来。
李昊天见她突然动作僵住,鼻间嗅了嗅,脸色急变:“有血腥气,萧遥你受伤了?”一面慌不迭地闻着血腥气弯腰想检查她伤在哪里。
萧遥臊红了脸猛地推开他:“没有,你别捣乱!”
李昊天正焦急检视间,一时不备被她推得蹭蹭退后了两步,见她委实不像受伤,而脸又红得厉害,脑中懵了一懵,才恍惚想起一事:“你……是来了……”
萧遥哪还敢看他的脸,见他退开了,纵身跳上沙暴先打马跑了。李昊天见她和羞而走,不觉好笑,心里又慢慢涌起了一份欢喜,她癸水已至,已是少女了,少女……萧遥,可以嫁人了……真是太好了!
至晚间努兰雪回来,先到萧遥营帐中打望,见她已洗浴过换了一身,正在穿针引线缝着一条条棉花包,不由好奇,伸手要去拿:“这是何物?”
萧遥忙打开她的手:“别摸,癸水来时用的棉花包。你北厥没有么?”
“啊?行经时用的?好用吗?”努兰雪看着觉得新奇,“我们都用的是乌须草啊。”
“那你拿几个去用罢。”萧遥一头引线一头说着,她这回癸水来的凶猛,不多做几个,怕是不够用。
努兰雪不好意思刮了萧遥的紧急用品,拿了一条作个样子,卷了两尺布一斤棉花,回自己帐中去做了。
才走没多久,李昊天又来了,萧遥忙不迭地将棉花包及针线藏了,才迎了他进来:“这么晚了,你还来干嘛?”
李昊天小心翼翼地从暖笼中取出一只罐来,再取了只碗,边倒边说:“我给你煮了红糖醪糟荷包蛋,快趁热吃了。”萧遥还在愣神,他已端了碗用勺子小心搅着坐了过来,自己先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试了试,满意道:“刚好入得口了,快吃。”
见萧遥还怔怔看着自己,李昊天不由失笑:“怎的,要我喂你了?”一边说着,一边已将勺子凑到了萧遥嘴边。
这般关心,也是男女之爱么?萧遥默默喝了那一勺,伸手将碗接了过来:“我自己来。”吃了两三口,见李昊天直直地只管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微侧了身避开他视线,捧了碗喝了个精光,又加了一碗方才住口。
李昊天见她吃得好,心里高兴,边问道:“我做的,好吃吗?”边坐到她身后来,伸出两手贴在她腰侧,沿着腰际穴道不重不轻地给她按摩起来。
萧遥点点头,只觉得有些酸痛的腰被按得舒服的让人忍不住想哼哼,李昊天在身后如蛊惑般轻语:“你趴下,舒服些。”萧遥犹豫了下,已被李昊天打横抱起,轻轻趴放在了地毡上,先脱了她鞋子,又拉过枕头垫在她胸前,这才又为她按摩起来。
他一双手掌热烘烘的,力度又拿捏得极好,从肩至背,而后到腰,萧遥只觉得热气洋洋散入百骸,浑身上下莫不舒服,不一时竟睡了过去。
李昊天又按了一阵,见她睡得熟了方才停手,取过被子为她盖了,褪了靴子除了外衣也躺了上来,将她小心换成侧卧的睡姿,搂在怀里,又细细看了半晌,才在她脸颊印上一吻,挥手灭了烛火,在黑暗中静静听着她的心跳和呼吸,良久,才轻轻说出一句:“萧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