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是除夕,未轮值的将领们自是按着往年出征在外的习惯,都涌进李昊天的院子来,热热闹闹地谈古论今。
厨房里从早到晚一直忙碌,各种菜香飘得院子里到处可闻,惹得莫等闲暗地里流哈喇子,站脚的地上瓜子花生壳儿落了一地也堵不住他不时吞咽的口水。
他最喜美酒美食,但三个徒弟没有一个精于此道,又因为大徒弟、二徒弟经常要买药材炼药,虽有小徒弟不时孝敬,可也经常囊空如洗,甚少能光顾酒楼。如今有不要钱的美食,岂有不老饕一顿的打算?
萧遥昨日被师父所为的感动此刻烟消云散,她努力地将眼睛定在手中的书本上;陶菲菲将视线从萧遥手中的书转到冷师兄无动于衷的冰块脸上,烦恼地叹了口气:唉,师门不幸啊,师父就不能把这一院子人都看得到的馋相忍忍吗?丢人啊!
好容易挨到上齐菜,莫等闲见近门的那张桌子还没人,忙抢着面前正正放着蜜汁炙乳猪的那把椅子坐了,又旁若无人地赶紧招呼他的三个徒儿来坐。
陶菲菲实在忍不住,在桌下偷偷拉了拉师父的衣袖:“师父,多少矜持些吧。”
莫等闲板了脸教训道:“民以食为天,这是天道!”
萧遥翻了个白眼,要是师父在大义凛然说天道的时候,记得把嘴角的可疑物擦擦就好了。
不提防莫等闲一个眼刀丢了过来,语气很是恨铁不成钢:“一个两个饭菜都不会做,特别是你这个不争气的小鬼头,害得你师父我腿都快跑断了……”
萧遥立马赧然,狗腿地忙将放在她面前的一盘香卤酱肘子捧到莫等闲面前:“师父教训的是,都是徒儿带累了师父。师父快吃,多补补您老的腿……”
这是吃啥补啥么?这狗腿的!李昊天立在当门的屏风后,等亲兵将他身披的大氅取下放好,大步走出来,经过莫等闲身边时忍着笑意点点头:“师弟多吃些,不够只管叫他们上上来。”
莫等闲有些受惊,莫名地望着他的三个徒弟:“这小子今天好象很高兴?”自他过来,李昊天一直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也从未主动招呼过他。
陶菲菲以手扶额撑在桌上,支住自己不倒下:当然高兴了,这便宜师伯叫你吃肘子补猪腿呢!
不乐意被众人当猴子围观,一吃饱肚子,陶菲菲三人就撇下正喝得开心的师父,先回了萧遥的屋里。
陶菲菲拿了两木匣的大小瓷瓶,一一指给萧遥说明瓶里的药都有些什么用途。萧遥得了希奇货色的补充,一边将木匣抱得紧紧的,一边不舍地问道:“菲菲姐,就不能晚几天再走么?”
陶菲菲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遗憾地摇摇头。
萧遥赶紧转向冷山师兄:“师兄,师兄,你倒是帮我说说呀!”师兄虽如冰山,但最是爱护他们,一般情况下师兄都不开口,只要开口,必然成行。
可惜萧遥不知道自己不小心戳中了冰块师兄的忿点:小鬼头,为毛叫她是菲菲姐,叫我就是师兄!而且鱼龙湖的师祖说了,尽快赶回去行入门礼,师祖可是有大把药材可以供他和陶师妹挥霍…呃,是炼制。
于是,萧遥就无比怨念地看到冰块师兄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正月初一,莫等闲师徒三人踏着一地炮竹的红屑,包袱款款地驱马远行,只留下萧遥无比地怨念地盯着师父搭在马背上的包裹:好想变成包裹,随师父他们一起走啊。
一回头,发现李昊天居然站在她旁边,萧遥心中一惊,脸上却抿嘴笑道:“昊叔叔,早啊。”
早吗?李昊天看着地上自己被太阳照得短短的影子,“嗯”了一声,背过身走了,他又忍不住咬牙了,为什么这小狐狸会露出那么天真稚气的笑容,就跟三年前一样!
天未及黑,正厅中又是摆了三桌酒菜。难道燕州军的风俗与梁国不同?萧遥叫过一个亲兵:“今日还要团年么?”
亲兵低头闷声答道:“今日是将军的生辰。特意请了各位将领来凑个热闹。”萧遥恍然,难怪他会字“定元”。
果然,不到一时,厅中又是人影憧憧,大小将军们喝酒行令,热闹得差点把屋顶掀翻。
及至夜深,李昊天才带着酒意将最后一个醉得脚软的兄弟送走,一回身,却看到萧遥正负手立在廊下,带着几分戒备,深吸了口气醒了醒神道:“吵着你了?”
萧遥的脸上有些迟疑,略低了头走近两步,伸出手来:“我不知今日是你生辰,这个,借花献佛,送给你!”
伸出的手上,赫然握着一枝怒绽的梅花。
这是……礼物?李昊天有些醉意又有些茫然地接过那枝梅花,从未有人在他生辰时给他送花,这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看到萧遥转身要走,一句话不经大脑直接从他口中冲出来:“初四寅时,自去中军帐报到。不得迟误!”
萧遥愣怔住了,不过片刻又马上恢复过来,语音比方才显得清越几分:“是。”
看着萧遥的背影,李昊天忽地醒过神来,不禁有些懊恼,刚才他一定是被这小狐狸迷惑了心神,才会说出那句话的!他又中计了!
就是从院子里的那株绿萼梅摘下一枝给他而已,李昊天略有些气闷地看着手中的梅花,思绪纷纷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从侧间梳洗毕,才走进寝室,就看到窗前桌上放了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粗陶瓶,瓶里插着那枝梅花。想是今日值夜的亲兵见他拿了梅花进来,虽是随手搁下了,却不敢扔掉,居然还翻出只瓶子放了水来供养。
李昊天懒得理会,自换了寝衣上床,鼻间嗅到淡淡的梅花香气,若有若无,不多时竟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