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午开始,慕容云的同事、朋友络绎不绝的来探望他,护士虽然尽量缩短探视时间,但来人太多,让他整整一天都没怎么休息,把本来心力交瘁的他弄得更加疲惫。
累到没什么,还有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来看望他的同事和朋友,有少数带来了滋补身体的营养品,但大多给他留了个红包,都说是一点心意。礼品放到病房里就可以,可红包怎么办?缘于在海关的职务,以及社会上良好的人际关系,慕容云知道每个红包里都会有不少的礼金。同事和朋友们都是顺手放到了他的枕头底下,仅仅一下午,枕头底下就有几十个了。
下午,护士将“束缚”了慕容云二十多个小时的监护仪撤掉了,令他顿觉轻松了不少。
晚饭是张副主任和沈雪一起来送的,慕容云事先本来打算让沈雪将红包取走,做好登记,再帮他存进信用卡里。这都是人情往来,将来都是要还的;可碍于张副主任在,他暂时没有和沈雪说。
吃过晚饭,两个人正坐在床边陪着慕容云聊天,滨海海关关长、党组书记常闻天在办公室主任陆福振、人教处处长宋永新的陪同下来看望慕容云。
见到关长,慕容云打起精神,右手五指并拢,举到太阳穴附近,“关长,对不起,只能躺着给您敬礼了。”
“呵,”常关长和蔼的笑道:“还能敬礼,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嗯,我只是有些不小心,受了一点小伤,还麻烦您百忙之中来看我。”
“诶,”常关长微皱着眉头,“骨折可不是小伤,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啊,在这里一定要听医生的话,这是命令,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关长。”慕容云像个听话的孩子似的回答。
两个人没聊几句,几声敲门声之后,门开处,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捧着个大花篮走进了病房。来人是滨海市市长秘书秦伟光,不光慕容云认识,常关长和几位处长也与他相识。
秦秘书先恭敬的和常关长握手,又和其他几位点头示意,之后走到了慕容云的病床前。
“秦哥,你也知道了?”慕容云和秦秘书打招呼。
“老弟,不光我知道,市长也知道了,他就在后面。”
秦秘书话音刚落,一对年约五十岁左右的夫妇在医院院长的陪同下走进了病房,正是滨海市市长郭树卿和夫人滨海市海事局党委书记韩玉华。
慕容云和秦秘书谙熟的情形,再加上秦秘书的口吻,常关长和其他几位同事都意识到慕容云和这位滨海市政府一把手应该颇有渊源。
常关长上前热情的和郭市长、市长夫人握手,然后有些明知故问的揶揄:“怎么,我们的一位关员受伤,也劳动您市长大驾?”
常关长与他们夫妇二人都相当熟悉,他和郭市长更是同年到滨海上任的,虽没有什么私交,但都知道对方为官清廉,是个干事业的人,彼此有种惺惺相惜的味道;郭市长比常关长年长两岁。
郭市长摆着手,爽朗的笑了两声,“常关,你有所不知,我可不是以市长的身份来探望你们的慕容处长的。”
“哦?”常关笑着侧身一让,没有再多问。
说话间,几位处长、市长秘书和值班护士都识体的到门外等候,沈雪将两把椅子搬到床前,也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只剩下市长、市长夫人、常关长、医院院长和慕容云五个人。
郭市长和夫人走到床边,夫人拉着慕容云的手慈祥的问:“孩子,怎么样?”
夫人的一句“孩子”,令慕容云几欲落泪,他很想扑到她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人其实是很奇怪的动物,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和磨难,常常咬一咬牙就挺过去了,可是当身边有一个至亲至近的人关心时,却会忍不住想掉眼泪。
慕容云强忍着眼泪,微笑着,“婶,我还好,没什么的。”
夫人轻抚着他的手,又有些埋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告诉你郭叔和我一声啊。”
“嗨,嗨,”郭市长拍了拍夫人的肩膀,“来的时候,不是问过院长了吗,没什么大问题。”
“韩书记,”院长在一旁忙说:“您放心,慕容处长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就是需要将养一些日子。”
“叔叔,婶,”慕容云说:“我就是怕你们担心,想等好一些了再告诉你们。”
“谁信?”郭市长似怒非怒的瞪着他,“我们要是不来,我看你这个混小子不知道要瞒到何时。”
“哪能呢?”慕容云被说中了心理,心虚的笑着。
郭市长又问慕容云:“你们关长还不知道咱们之间的关系吗?”
慕容云摇摇头,望了一眼关长,“我们关长应该不知道吧。”
“混小子,你的保密工作做得挺好啊。”郭市长笑骂着,转头对常关长说:“常关,我也是滨江人,他父亲是我多年的老同事、老领导,对我可是有知遇之恩,您这位部下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哦!是吗,我还真不知道。”常关长点点头,对自己这位部下慕容云的好感又增添了不少。他到滨海海关任关长已经快两年了,来的时候,慕容云已经是机关服务中心副主任,那时他才二十八岁,是全关最年轻的副处长。二十八岁的副处级干部在整个海关系统也为数不多,他也知晓慕容云优越的家庭背景,因而曾质疑过他各方面的能力;工作接触之后,他逐渐发现慕容云为人谦虚谨慎,公道正派,处事沉稳低调,虽然年轻,但不乏领导经验,很有领导才干,组织领导和处理问题的能力也很强。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心有城府却不失年轻人的朝气,即使是对他这个关长,也从来都是不卑不亢,尊敬而不盲从。
“常关,”郭市长似是随意的说:“我听说我这个世侄在海关干得还不错。”
“我可不敢夸他,”常关长笑道:“不过,实话实说,在整个滨海海关,我都可以说是望其项背啊,我像他这个年龄,才是个科长,他现在可是我们海关有名的才子处长。”
“呵呵,”郭市长慈爱的望着慕容云,“我可知道,这小子的书可没少读,从小,只有两件事能让他安静下来,一个是看书的时候;一个就是感冒发烧的时候,其它时间,别指望他能消停。”
“那他小时候一定是个淘气包了?”常关长笑问。
“简直可以说是淘得没边,这么多年,我从来不骑自行车就和他有关,到现在,我看见自行车还心有余悸哪!”
“哦?”常关长饶有兴趣的问:“是怎么一回事儿?”
“有二十年了吧,”郭市长手指虚点着慕容云,“有一次,我骑着自行车去他们家,等我吃完饭离开时,发现自行车的车把上竟然缠着两条拇指般粗细的蛇,那天我本来和他爸爸喝了不少酒,一下子全醒了,差点没把我吓晕过去,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弄来的,有没有毒!”
“郭叔,那两条蛇没毒的,是我在稻田里抓的。”当着关长的面,说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慕容云尴尬万分,抬起手下意识的遮住了眼睛。
“哎呀,”市长夫人有些不满意的说:“你这个当叔叔的,怎么和孩子的关长说这些?”
“嫂子,无妨,”常关长笑道:“这正应了那句老话,‘淘小子,出好的’,我也想多了解一些我的部下。”
“常关说的没错,”郭市长接道:“我也不喜欢太老实、太本分的年轻人,这样的人在工作中没闯劲儿,没魄力;这小子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本来和他爸爸都说好了,让他跟着我,我带他,可他执意要来海关。”
“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的。”常关笑眯眯的望着郭市长,也开起了玩笑,“如果跟着您,我岂不是少了一个得力的部下。”
慕容云咳嗽了两声,脸庞涨的通红,被两个人或明或暗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郭市长伸手和常关长相握,真诚的说:“常关,我这个当叔叔的,还得拜托您,孩子还年轻,在您手底下,该管的管,该训的训,当然,如果孩子是个可造之材,还要请您和海关多培养,多给机会。”
“郭市长,您太客气了,慕容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估计你也知道,他现在负责的机关服务中心,那可是一大摊子工作,他干得有声有色的,我们几位党组成员对他的表现都相当满意,我也相信,他以后的路会越走越顺。”
“好,好,”郭市长拱拱手,“常关,这样,我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以前咱们两个都是公事上的接触,现在在这里遇见,我可不能装糊涂了,等这小子出院,让他陪着你,咱们哪也不去,就到家里,我那可有两瓶存了十几年的好酒哪,咱哥俩好好喝一杯,来个一醉方休。”
“好,郭市长,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到时候我一定叨扰。”
慕容云一直记得他陪常关长到郭叔叔家喝的那顿酒,酒是三十年的五粮液陈酿,那个醇洌,不可与现在的同日耳语。两瓶酒几乎被郭市长和常关长两个人均分了,他只象征性的喝了少许;喝得郭市长酩酊大醉,常关长也是“沉醉不知归路”,是他将常关送回了关长公寓。常关长第二天上午没有上班,而他从市长秘书秦伟光那里得知当天郭市长也在家休息了一上午。从那以后,常关长和郭市长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即使不在一个地方工作,也会时常打个电话,互通音讯。
郭市长和夫人离开的时候,慕容云说拜托他们:“叔叔,婶,我受伤的事情请你们先不要告诉我爸妈,等出院了我再告诉他们。”
“知道了,”夫人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慕容云枕头下面,“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争取早日好起来,我和你叔叔过两天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