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钰医生和护士们离开病房后,杨副主任返回单位上班,沈雪留了下来。
沈雪明白慕容云让她留下不会是因为需要她陪伴着他,一定还有其它什么事情。
慕容云不说,沈雪也不问,从果篮里取出一些水果热情的先拿给护士,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默默的削着一个苹果,不时的抬眼看着安静的躺在那里,眼望着屋顶的处长。
沈雪将一个苹果削完皮,又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慕容云嘴边,“处长,吃块苹果吧。”
慕容云摇了摇头,定睛望着沈雪。
沈雪脸庞上绽开甜美的笑容,问道:“怎么了,处长?”
“小沈,我有件事要麻烦你。”慕容云语气凝重的说。
“处长,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啊,我一定尽力去办。”沈雪温声回答,不觉有些奇怪,处长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还说“麻烦”,难道一次交通意外,让他的脾气秉性都改变了吗?在她心目中,这位处长的工作作风从来不是刚愎自用的,但强化的却是海关的准军事化管理理念:“NOEXCUSE!(没有任何借口!)”,他要求的是一种完美的执行能力。
慕容云轻叹了口气,“我让你办的是我的私事。”
“处长,”沈雪温柔的笑道:“不管公事、私事,你吩咐我去办就可以,和你在一起工作这么多年,还没为你办过私事呢,都是你关照我。”
“好,我在等一个人,等她来了再说。”慕容云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可沈雪能感到他那笑容显得又寥落,又失意,又苍凉,又忧郁。
沈雪没有问慕容云在等谁,这几年秘书生涯的历练,她早已谙熟和领导谈话的技巧,知道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要问。
慕容云是在等待妻子雨霞的到来,他希望雨霞晚一些来,甚至不来;其实,雨霞的来与不来,来的早与晚,都已经不重要了,从他目睹不堪入目的那一幕开始,两个人的结局已经注定。
知道沈雪已经给雨霞打了电话,慕容云一直在想,如果换做是雨霞受伤,他一定会放下一切,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可已经一天多过去了,还不见雨霞的身影,他不仅又想到,那天,雨霞在擦干眼泪之后,又投入到那个男人的怀抱,继续和他“鬼混”在一起;想象令慕容云愈发的痛苦!
慕容云有些后悔,觉得当时自己应该“出手”再重一些,他应该将那个男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最好是打得他彻底的失去男人的“功能”,哪怕自己因此身陷囹圄!但这也是事后所想,这些年海关工作的经历,尤其是年纪轻轻走上领导岗位,将他磨砺得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三思而后行,即使在那种令每一个男人都可以疯狂到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失控,他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带给自己无妄之灾。
十一点左右,慕容云的妻子雨霞从滨江赶来了。
即使慕容云不受伤,雨霞也打算今天来滨海。她都想好了,两个人有那么多年的感情,而且还有宝贝小女儿,任凭慕容云打她、骂她,哪怕以后给慕容云当牛做马,只要他能原谅她,只要不和她分开,让她怎么样都行。
接到沈雪电话的时候,她正失魂落魄的躺在家里。听到慕容云受伤的消息,她也想立刻赶来,立刻来到他身边,可被丈夫捉奸在床的羞辱、恐惧,以及两个人岌岌可危的婚姻,令她一直在哭,哭完就想该如何挽救她和慕容云的婚姻,想完再哭,一夜之间,她已经形容枯槁,连走路力气也没有了。昨天夜里,她勉强睡了一会儿,早晨强撑着起来赶到火车站。
在这个节骨眼上,慕容云竟然出了车祸,雨霞更感觉对不起慕容云,受惩罚的应该是她,不应该是慕容云,但也让她意识到,或许这是挽回他们婚姻的一个很好的机会。
昨天尽管沈雪已经在电话中告诉了她慕容云的伤情,可一进病房看到慕容云浑身又是绷带、又是导线,左腿还打着厚厚的石膏悬吊在床上,她不顾病房里还有旁人,扑到慕容云床前,一边哭一边问:“都伤到哪了,严不严重?”她想看看慕容云都伤到哪了,又不敢去触碰他的身体,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只是流泪。
慕容云本想说几句狠话解解气,看到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神情非常憔悴,还是感到自己内心对她的怜爱,感到有些“心疼”!不忍心再刺激她,话到口边打住了。
一旁不知情的沈雪给护士打了个手势,想和护士一起到病房外边,给他们夫妻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可慕容云喊住了她:“小沈,麻烦你让护士先出去一下,你也坐到这儿来。”
沈雪不明所以,把护士送到门外后,搬了把椅子,坐到了雨霞的旁边,正要安慰哭泣的雨霞,慕容云摇手止住了她,随后,语气虽不严厉,却异常冷峻的对她说:“小沈,我接下来安排的事,你不要问,按我说的办,明白吗?”
沈雪突然感觉有些害怕,她知道这位年轻的处长,虽然工作作风硬朗,处事果断,但还从没这么直接而态度强硬的给自己安排过事情,惴惴不安的想到:“难道处长让我办的私事和他妻子有关?”
她心中慌乱的点点头,“我明白,处长。”
慕容云手指轻抬,指了指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妻子,“你应该认识吧?”
“我认识,是嫂子吧,以前见过面的。”沈雪看着雨霞,浅笑着,却觉得自己笑得是那么的木讷。
“小沈,你听好,”慕容云语气低沉的说:“我要你帮我办理和她的离婚手续。”
听到慕容云的这句话,沈雪“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异常惊讶的望着慕容云,又望了望雨霞,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慕容云和妻子可是他们整个机关服务中心都知道的恩爱夫妻,他妻子每次寒暑假来滨海,慕容云都会安排全处的人员带上家属聚餐;
而雨霞听到这句话,这虽是她预料到的结果,却没想到慕容云会这样迅速、果决的处理,刹那间,她心底仅存的一丝希望轰然泯灭,眼泪如洪水般奔涌而出,可是流向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慕容云轻轻的做了个让沈雪坐下的手势,接着说:“女儿的抚养权归我,但她现在还小,暂时和妈妈生活在一起,滨江市的房子,以及她手里我们所有的财物,全部归她所有,你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件事情处理完。”
沈雪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忍不住的问:“嫂子同意吗?”
慕容云的视线扫了一眼雨霞,冷冷的说:“她不会不同意的。”心里有句恶毒的话却没有说出来:“做出那样的苟且之事,她已经没有权利不同意了。”
“处长,这件事不能等你身体康复后再办吗?”沈雪又不由自主的问,她隐隐约约的猜到慕容云出交通事故或许和他的妻子有莫大的关联,但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离婚吧?她觉得这件事情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慕容云在很短的时间内决定让年纪轻轻的沈雪去帮他办理这件事,不能说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这几年和她在一起工作,他发现沈雪这个女孩子并不“八卦”,从不会说谁的蜚短流长,这也是慕容云很赏识她的地方。离婚在现今的社会,已是平常之事,他只是不想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天花乱坠,那样对他,尤其是对雨霞的名声都无益处。
“我腿折了,但脑子清醒。”慕容云面无表情的说,似是在提醒沈雪他思维正常。
“那等你出院后,再办,可以吗?”沈雪鼓着勇气又问。
“小沈,按我说的去办,”慕容云语气愈发的凌厉,“涉及到的单位和有关部门,你协调一下,需要我的,麻烦他们来医院找我即可。”
沈雪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去办。”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雨霞在一旁只是哭泣,她知道,自己犯的错,实在是太大了,她没有颜面去求慕容云的原谅;从她第一次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她就应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一时的狂欢和快感,让她一步步的向深渊迈进,无法自拔;是她自己毁了这段婚姻,毁了这个家,现在后悔为时已晚;对于她来说,幸福的轨道已转向。
交待完沈雪这些,慕容云疲倦万分的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们走吧。”
雨霞虽然很清楚的意识到挽回这段婚姻已经是“回天无力”,但还是想做最后的挽救,她抓住慕容云贴着金属叶片的胳膊恳求:“慕容,我不求你的原谅,我也同意离婚,但你住院这段时间,让我陪着你,照顾你,好不好?”
雨霞的话,让沈雪也倏然惊觉,她不知道慕容云和妻子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却明白,一定是他妻子犯下了令每一个男人都难以饶恕的错误,才导致他毅然决然的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慕容云眉头紧锁,闭上了眼睛,将头侧向了另一边,周正俊逸的脸庞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此时,慕容云忆起,在一次和雨霞缠绵后,雨霞枕着他的胳膊温柔的问:“老公,你怎么样才会对我不好呢?”
他轻抚着雨霞胸前滑腻的肌肤,笑嘻嘻的回答:“只要你不和别人上床,我什么事情都会原谅你!”没想到,一语成谶,那时的一句笑谈,变成了令他痛彻心扉的事实。
她们两个临出门时,望着雨霞萧索的背影,慕容云喊过沈雪,小声的对她说:“她对滨海不太熟,你领她去吃顿饭,再将她送到车站。”
“放心吧,处长。”沈雪怔怔的望着神情木然的慕容云,脸上的哀伤简直欲摧人断肠。她的眼泪也不由自主的顺着眼角漫延开来,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她一定要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好。
两个女人走后,慕容云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相濡以沫三年的妻子,曾经温暖温馨的家,都将是昨日黄花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和寂寥。
默默的拭去眼泪,用力的挤出一朵笑容,慕容云暗自在心底说:“雨霞,但愿我这是最后一次为你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