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一个多星期,慕容云每天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按时打针、服药,配合医生的治疗,做些力所能及的上肢锻炼,“接待”来探视他的同事、朋友,或是在张、杨两位副主任来医院的时候,或是通过手机,和他们商讨、部署处里的工作。
他的心绪也逐渐趋于平静,偶尔有时候也不免会想,就这样的结束和雨霞的婚姻,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太武断了?甚至都没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可每每这时,他又会扪心自问,即使雨霞有一千个,一万个充足的缘由,自己会原谅她吗?每一次的问自己,他都会坚决的摇着头,答案都是否定的。
这段时间,阮雨晴护士不辞辛苦,每晚坚持值着夜班,陪护着慕容云;早晨下班后,将同事、朋友的“心意”,如数的给他存进信用卡里。
离婚的事情,沈雪会通过小心的言语和巧妙的措辞来告诉慕容云程序到了哪一步。慕容云心里一方面感激她,另一方面也觉得实在太难为她了,一个未婚的妙龄女子,却要帮他办理离婚手续,实在是有些荒谬!可即使现在,慕容云依然认为,除了沈雪,还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而对于沈雪来说,她从一个初出大学校门,稚嫩青涩的女大学生,一步步成长为一名精明干练的海关优秀的女关员,都与这位温文尔雅、器宇轩昂的年轻处长的帮助和教诲有着莫大的关系。
沈雪到滨海海关机关服务中心工作不久,年仅二十八岁的慕容云被滨海海关党组任命为机关服务中心副主任,主管综合科和滨海大酒店的工作。上任以后,慕容云特意将这位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女大学生从另外一个科室调到综合科,让她主要承担整个机关服务中心的文字、信息和宣传工作,这对她来讲无疑可以学以致用、学有所用。
沈雪到综合科工作一段时间以后,慕容云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女大学生的工作积极性不是很高,工作没有责任心,缺乏主动性,甚至有些消极怠慢,没有体现出一个初涉社会的年轻人应有的蓄势待发的豪情和青春的朝气;起草的文字材料大都是敷衍了事,根本没有展现出一个大学中文系毕业生的才华和水准。
凭直觉,以及对沈雪的客观了解,慕容云觉得她应该不是一个不思进取、不求上进的女孩子,她的心里肯定是有个“结”没有解开。他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能够理解一个才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走上工作岗位后,心中的迷茫和彷徨。
心态调整很重要,慕容云授意沈雪的科长和她谈谈,做做她的思想工作,让她端正工作态度,尽量把工作做好、做到位。
沈雪的科长和她谈过以后,慕容云观察了一段时间,感觉收效甚微,沈雪的工作态度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依然是懒惰散漫、我行我素。
慕容云决定亲自找沈雪谈一次。
那天,在沈雪来他办公室之前,他特意为她沏好了一杯龙井茶,因为沈雪的家乡在“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的宁杭。
沈雪来到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批阅着文件。
他一边伸手让座,一边说:“来,小沈,先尝尝这杯你家乡的茶。”
沈雪落座,端起茶杯呡了一小口,“嗯,这茶味道真好,应该是地道的狮峰龙井。”
慕容云赞道:“不愧是宁杭人啊!我只知道是龙井,却分辨不出是狮峰龙井还是什么虎跑龙井。”
沈雪淡淡的一笑,“我家就住在离狮峰山不远的地方,等我下次回家的时候,给您带些‘明前龙井’,味道更好。”
“明前茶,贵如金啊!那我先谢谢你了。”
品完茶,言归正传,慕容云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他正视着沈雪,“小沈,你是不是不喜欢在机关服务中心工作?”
沈雪的头迅速的低了下去,小声的说:“不是。”
慕容云笑了笑,“你不用瞒我,这种想法和情绪,我曾经也有过,而且是有过之,无不及。”
沈雪不相信的抬起头,望着他,似乎在问:“是吗?”
沈雪到海关工作以后,对于这位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副主任如同做火箭一样,甚至有些传奇式的“升官”经历,她可是没少听说,他又怎么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她简直不敢相信。
“不相信是吗?”慕容云温和的笑着,拿起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后,说:“我的工作经历你也应该了解一些,我参加工作仅一年,就被任命为副科级党组秘书,两年后我又被关党组直接考核任命为科长,这在滨海海关的历史上应该算是史无前例的了。”
沈雪点点头,望了慕容云一眼,她觉得慕容云对她讲出这些话的时候应该是得意的、自豪的,可在他的面容上看到的只是云淡风轻。
“小沈,我从副科提正科的时候,当时是踌躇满志的,我当时想,既然不再任党组秘书了,那关党组肯定会安排我去一个通关、监管之类的海关一线业务部门当科长;可那时的机关服务中心,由于刚成立不久,当时的中心主任,也就是咱们现在的袁主任,都没有和人教处沟通,直接找到大关长,点名要我来任综合科科长。说心里话,我看到任职通知时,感觉是非常失落的,也是非常不情愿来服务中心工作。而更令我意想不到的,这件事情,引起了关里很多人的猜测,说我是因为不能胜任党组秘书的工作,才被发配到服务中心,提到正科的位置也是对我的一种安抚。谣言在一些不知是何居心的人推波助澜下,散播得非常快。以至于,那些和我关系比较近的同事,都对我报以同情的心态。但你说我来了就撂挑子,不干吗?我当时完全可以晃晃荡荡、得过且过,混个三年两载,再到别的科去当科长,可是,如果那样,我也就不会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
沈雪从没听说过慕容云还有这样的故事,低声问:“您当时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很简单,我对自己说,不要太往心里去,谣言止于智者,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不是要证明我有多高的能力,只是想让那些准备看我笑话的人闭嘴。现在,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很可笑,和那些无聊的人较什么劲儿啊?不过,我还要感谢他们,是他们,让我更加奋进和努力。”
沈雪吃惊的看向慕容云,碰到他的视线,却又立即低下头。
“小沈,”慕容云说:“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们的,不是我们的父母,更不是我们的的亲朋;一个人,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品行,最清楚的,是我们在工作中的上司和领导,这个你以后逐渐会明白的。”
这个“论断”,沈雪是第一次听说,将信将疑的默不作声,低着头静静的听着。
慕容云继续说:“作为一名海关关员,谁都希望能到与海关业务相关的一线岗位工作,尤其是每个刚入关的年轻的关员,更是希望能身着庄严的海关制服,头顶镶有国徽的大檐帽,在港口、在机场代表国家、代表海关执行公务。而我和你所在的机关服务中心,是为那些业务部门提供后勤保障的部门,可以说,我们每天做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务性的工作;况且,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我们在工作中经常不用着装,也不用戴大檐帽,和你当初考海关的初衷大相径庭,是不是?”
沈雪觉得慕容云的话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些工作总得有人来做啊,我不做,你不做,那么谁来做呢?海关实行的是干部交流制度,谁也不会在一个岗位干一辈子,但也不会是你想到哪个岗位就到哪个岗位。”
慕容云将手中的烟掐灭,接着说:“就拿我自己来说,我不是个官迷,但实话对你讲,我也有当关长的愿望呢。”
听到这儿,沈雪抬起头,望了慕容云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脸又红红的低下了头。
慕容云说:“你别笑,我希望不久的将来你也会有这个想法,拿破仑的经典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说得多好啊!我想当关长,只是想海关赋予我的权力和责任多一些,我施展的平台也就更广阔。你刚入关,还这么年轻,最重要的不是你在哪个部门工作,而是你要有端正的工作态度,这样,无论你将来走到什么工作岗位,都会驾轻就熟、游刃有余,才会将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小沈,你应该是从几千甚至几万人的公务员考生队伍中脱颖而出,才考进海关的,个中辛酸和艰苦你自己应该知道;论才华、论能力,你应该都是出类拔萃的,我觉得你没有理由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今天,我不想和你说那些诸如是否对得起国家和海关的培养,是否对得起关党组和领导的信任等等冠冕堂皇的话,我觉得,我们做什么事情总要对得起自己吧?总要对得起自己二十多岁的青春年华吧?”
停了片刻,慕容云说:“小沈,如果你是阿斗一样的庸才,以上这些话,我绝对不会对你讲;我们在一起共事的时间虽不算长,但对你也是有一些了解的,我不希望看到一个本来应该很出色的女孩子任由这么美好的时光荒废掉,更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信马由缰,无所作为的走下去。”
这几句话,慕容云说得有些严厉,让沈雪羞愧的泪眼盈盈。
沈雪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慕容云对她说:“小沈,你记住一句话:‘付出,并不一定有收获;但是,不付出,肯定会没有收获。’,让我们以此共勉吧!”
通过这次谈话,沈雪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工作中不仅积极主动,踏实肯干,每年的年初工作计划和年末的工作总结,以及一些日常的大块文件,一开始,还需要慕容云给她做一些修改,到后来,根本就不用了。
慕容云被任命为机关服务中心主任之后,沈雪协助他做的工作甚至比那两位副主任和几位科长都要多、都要具体,成为了他真正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