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海中有这样的画面:一群流浪者,虬枝一样弯弓的腰,沉默的面孔如千年老树皮一样皲裂,铃铛,马蹄子,还有沉重的踏足声,风声。他们用坚实的双脚同风沙和干旱搏击,长长的脚印,除了印有寻觅家园的跋涉之苦,同样写满了生命的迷茫和艰难。
谁能告诉我,这是脑海中漫无边际的浮想,还是生命中某个不经意的景象偷偷溜进了记忆的大门?
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情。
长大了,我越来越感觉自己就是一只深陷荒原的企鹅。迷失,茫然,不知所措。来自哪里,去往何地?企鹅找不到自己的朋友,荒凉地拼尽全力适应本不能适应的环境。
要知道哦,企鹅是个小可爱。我也一样,从不冷漠自弃,我是个幸福,开心,阳光,灿烂的小女孩,喜欢幻想和憧憬。无论遇到什么疾风骤雨还是冰雹寒霜都会蹦蹦跳跳地欢心歌唱。
喜欢企鹅了,自然要学习企鹅的乐观。你想,企鹅面临海豹獠牙的捕杀,一样憨态可掬、喜庆地直面危险的考验。我这只企鹅,肯定不会面临海豹獠牙的捕杀啦,我只会面临记忆啮齿的绞杀。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不打诳语,真这样啊。
我始终面临一个稀奇古怪的困扰:我的记忆起点是什么,从什么时间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记忆。想得焦头烂额,天翻地覆了也弄不清楚。还有啊,一些最初的那段记忆又是犬牙交错,错乱混沌,天昏地暗,听不见,瞧不清。
我想,自己也是一个漫无目的的流浪人——流浪的企鹅。从迷茫的起点开始跋涉,奔想茫然的终点。
梦,这样一个梦境,它经常肆无忌惮地偷窥我的睡眠:
身体染满了鲜血,天地间血流成河,嘶喊震天,尸体和骷髅堆砌成一座死亡城堡。阴风怒号,亡灵幽冥,一群群无面孔的鬼怪一步步蹭过来。
这个时候,秋静会从天而降,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一起逃跑,漫天遍野的雪花把我们懂得哆哆嗦嗦。路面布满了荆棘,坑坑洼洼,崎岖陡峭。我很累,跑不动,腿脚磕磕绊绊,秋静不放手,绝不丢下我。一直逃离那座死亡之城。
我睁开了双眼,冷汗淋漓。这是个什么梦境,干嘛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人家嘛!
秋静肯定不会躺在身边啦,三更半夜,她早就入睡了。因这份温暖的陪伴,每一次都是自然醒来,不会惊叫。
谢谢你,秋静!
选自枫宁的博客《一只流浪企鹅》
……
枫宁——最美丽的一个名字了吧!意境浑厚,冉冉飘落的红色枫叶,宁静幽然的秋景。
嗯!别人不信拉倒,反正我信。枫宁是最美丽的名字。
上苍把这个最美丽的名字赐予了最可爱、最美丽的我。
呵呵呵——见笑啦!
美其名曰自己可爱,美丽,弄不好让人唠叨说你自恋啦!我才不介意呢,别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能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伏尔泰。
悄悄说一句:这还是很小时,爸爸亲口教我的。
你会问,这句话用到这里贴切嘛?
当然不妥当了。套用这句话还有点私心呐,想让大家知道,我爸爸太博学,太公允,太高尚了。
我爱爸爸,更敬佩爸爸。因为有了爸爸,我才快乐,幸福,才是一株灿烂阳光呵护下成长的小枫宁。
爸爸是枫宁成长的水分和营养,他莘莘教导,教会了我笃实和牢固。一步一脚印,踏踏实实。
除了爸爸,我的生命中还有一位弥足珍贵的姐姐——秋静。
如果说爸爸是我生命中的水分和营养,秋静自然是我生命中的太阳光和空气。
枫宁,秋静。枫宁,秋静。枫宁,秋静。我喜欢这样喊,不停地喊。喊多了,麻木了。脑袋里就会萌生一种意境。秋天,凉风袭来,吹落一片片红枫叶,校园染上了红色的影子。天地间,好一片凉意,日落黄昏下的宁静。
情怀伤感了一点,不过,乐观而幸福的我同样喜欢这种风格。
秋静是个胆怯的小女孩,敏感却不自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唠叨,他不善于言辞调侃,我呢,不太敢问东问西,生怕那句话刺痛了她的心灵。静静的,谁也不打搅谁,感受到对方的温暖和真挚,这是我们共同喜欢的一种交流方式。
我把胳膊缠到她的手臂上,一起绕到教学楼后面的那条小溪水旁边,听潺潺流水声。
好奇心还是有的,有些时候作祟怂恿我问她说:“姐姐,你爸爸凶吗?”
她就会垂下头。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地发呆。于是,我急中生智地换了一个问题:“姐姐,如果我们也能变成大树多好啊。”
“对啊,我喜欢变成大树。”谢天谢地,她总算兴奋地睁大眼睛。
我问她:“为什么啊,变成了大树,你最想干什么?”
她:“变成了大树,就可以吃土里的饲料,渴了,喝天上下的雨。”
一个不自卑的小女孩,说出这么一番话的同时,还夹杂了一种“痛”的可以传染的力量。这股力量,让我无力承受。我想,她不是不自卑,更多时候她连自卑的能力都丧失了。真让人心碎。
关于她的家庭情况,我这个妹妹很抱歉,因为一无所知。关于她的家庭,她很敏感地回避,拒绝敞开。我能猜出子个大概来,她的家庭肯定不好。
我紧紧握住她的胳膊,用心里的泪水发誓:枫宁,你一定要快一点长大,然后天天照顾秋静,不允许其他人欺负姐姐。就算拼了小命也要保护姐姐,这是我此生发过了第一个誓言,最重的一个誓言,同样也是此生唯一一个誓言。
学校里,我和秋静从不分享爸爸的智慧。家里,我喜欢把和秋静交往的点点滴滴讲给爸爸听。爸爸也会很开心地摸摸我的脑袋,幸喜地说:“枫宁,你长大了。”
妈妈喜欢爱称唤我:小宁。爸爸不一样啦,她养成了严肃认真的秉性,多数时候都直接叫名字。我不问,爸爸怎么叫女儿自然有他的理由。我只问爸爸:“我才多大啊,这么能说是长大了?”
天知道我多么希望自己长大,快一点用自己的双手照顾姐姐。我要爸爸给我一个理由,证明我已经长大了。
爸爸这样说:“一个人有了朋友不见得真的长大了。如果一个人有了真正的友谊,那么一定是个大人了。哪怕还是她是个孩子。”
呵呵,羡慕吧。爸爸出手不凡,一句一言滋润了哲理的魅力。
可是有一次,爸爸就我的名字问了一个很怪很怪的问题。
爸爸喜欢毛笔字,尤其擅长蝇头小楷。他把毛笔放到砚台上,瞧了一眼聚精会神欣赏他写字的我:“枫宁,你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喜欢呀?”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心思放在书法字迹上。枫宁这个名字,天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呢。“爸爸,这样感谢您姓枫,不然也起不出枫宁这么美丽的名字!”
我完全不能领会到父亲说这话含义。
爸爸笑了,重新拿起毛笔,在宣纸上遒劲有力地挥笔,宣纸上留几行浓重的墨迹:枫宁。
“爸爸想说,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自己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啊——”我开始很认真地盯着爸爸。他云淡风轻,风度洒脱伸伸懒腰:“你渐渐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大人不同于小孩子,大人要独立,思维独立,个性也要独立。不要凡事都依赖爸爸。”
思维独立是应该的,可是,名字这个问题,如果太独立了,岂不变成了随意,信马由缰,乱套了。
我追问:“别人家的孩子不都是父母起名字?咱们家干什么搞特殊。爸爸,你不会想说什么吧?”
“哦——”爸爸有点怔,蹲下拍拍我的小肩膀,“爸爸是官员,不想自己的女儿养成养尊处优的陋习。你要独立,比别人有更多的独立,爸爸希望你,忘掉你爸爸是个官员,忘掉这个家。懂吗?”
我不太懂,还是用力点点头。我要让爸爸妈妈知道,女儿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绝不会仰仗父母的权利优势而欺负人。女儿鄙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无论是幼儿园,还是学校里,我从不告诉别人爸爸的情况。那些传言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到的,他们还向我求证,我很干脆地回敬他们说:“不是。”
“可是,谁都知道枫铭昇市长有个女儿,叫枫宁呀?”
“我也不管户口登记,怎么知道。”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呀?”
“不告诉你们。”
“干嘛不告诉?”
“不想告诉,不行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