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生命中都会有因种种理由而不能忘记的人、事、物。
这些理由中,有些是温暖,幸福,快乐;有些是痛苦,纠结,伤感;有些是离奇,瑰异,困扰。
流沙苑便是我生命中不会逃避的一个劫。本市的人说起流沙苑自然不会陌生了,流沙苑是一个公益园林,亭台楼榭,池塘荷花,鸟语花香,美不尽收。问题是,这么个美丽的地方总是伴随许多恶名,什么阴魂不散啦,什么鬼怪滋生啦,什么瘴气毕集啦,什么六道轮回啦。最最要命的问题是,流沙苑竟然多次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再最最要命的问题是,我不曾到过流沙苑前,梦中已经浮现了流沙苑的大体框架和布局。
哎,一言难尽。要想把流沙苑和我的关系弄清楚,说清楚,恐怕还需要时日。既然这样,先不把流沙苑放一放。说说其他的,什么呢?
有点俗,说说友谊吧,这里我最先想说的人不是秋静,而是乔莎。
有人一定要问了,干嘛是乔莎而不是秋静呢?
这个吧,要从我的一个梦想说起:莱顿大学。
不错,我非常非常喜欢这所大学。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要登上这阶殿堂,走进她的怀抱。点燃我这个梦想的人,就是乔莎。
幼儿园那会儿,我认识了乔莎。
幼儿园报道第一天我去得很早,还有一个人比我还要早一点。她就是乔莎。
乔莎是个漂亮且聪明的小孩,华丽耀眼的装扮,小小披肩发上戴了个皇冠一样的帽子。我高兴的打招呼,因为她太美,太漂亮,太招人喜欢啦,加上我刚刚读了好些童话,心目中有个公主的情节,我忘情地冲她问候:“你真漂亮,小公主。”
她笑了,然后闭上可爱的大眼睛陶醉一会,用手正了正皇冠帽子。然后才睁开双眼说:“我是女皇乔莎。你叫什么名字?小公主。”
“遵命——”我顺从了她的吩咐,半玩半笑地说,“小公主枫宁。”
“啊——你真乖。”她开开心心地从包包里取东西,“小公主,我有礼品送你。”
乔莎带了好些东西,巧克力,饼干,薯片,还有书签,用来送给新朋友。
吃的东西大家随意,书签很精致,一人一个,我拿了两个,是乔莎给的。她把我当成朋友了吧,我很高兴。回家的时候,有一亮很漂亮的轿车过来接乔莎,开车人是一位漂亮阿姨,乔莎说,那是她的专用司机,爸爸开工资给她。乔莎要开车送我回家,我摇头拒绝了。
我一个人走了,不等妈妈过来接。其实,我有点闷气,别人都穿那么好的衣服,还要拿许多东西送人。我干嘛要穿得朴素,平平淡淡,两手空空。不过,我相信爸爸,爸爸让我这么穿,一定有道理。爸爸说:我还是个孩子,绝对不能贪慕虚荣,不能攀比。要比也可以,只能比谁是好孩子,谁善良,谁喜欢帮助别人,谁有学问。总之,爸爸永远都是对的。
乔莎有一本亮丽的画报,很大,用两张手也盖不上它,捧在手里有点沉。一张画页一所大学,清一色全球著名大学,欧式风格建筑。乔莎总会绘声绘色地讲解给我听。
我还不是很了解幼儿园和小学有什么区别,初中和大学有什么区别。乔莎的讲解宛若讲故事一样,声情并茂,很有感染力,听得我心里痒痒,超级羡慕乔莎,羡慕这些大学。我的羡慕,乔莎很是受用,美滋滋地眯缝眼睛显出笑容。她靓丽地嗓音问:“莱顿虽然不是最好,我最喜欢。你呢?”
“我也喜欢莱顿。”实事求是讲,我真是第一喜欢莱顿。相反,我怀疑乔莎是不是真的喜欢莱顿。相识,再相识,我多多少少了解乔莎,她的嫉妒心很强,争强好胜。如果我说了最喜欢剑桥,她会嫉妒,因此,她故意说喜欢莱顿,从而引导我也说喜欢莱顿。她自己偷偷地喜欢剑桥,拼足了马达奔向剑桥。
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还是很感谢乔莎。她在我幼年荒寂的心灵土壤上栽种了一粒莱顿的种子。这粒种子不逊色于一团热火,驱散了童年的无知,驱散了成长过程中的隐瞒和恐惧。
几个月后,我打了一杯水给乔莎。
乔莎一个胳膊把水杯打掉,她撅起小嘴,很不高兴地冲我吼:“哼,别假惺惺。”
我有点木然,她疯了吧?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她背起小手,把脸一瞥,侧脸冲我吼:“我一直是五朵小红花,你凭什么多了一朵,六朵。”
原来为了这个呀!那是老师给的小红花,她凭什么冲我吼。我也不甘示弱:“怎么?只允许你比别人多,不允许别人超过你呀。”
“哼!”她放缓了嗓门,“别以为谁都不知道。多给你那一朵,那是看你爸爸的面子。我才不怕呢。”
“我又没让你怕!”
“哼,你的小红花不允许比我多,听到了没?”她命令。
我才不服,凭什么听她的。
“就不!我比你学习好,还要帮助其他小朋友劳动。凭什么不如你。”
“我是女皇乔莎,比你光荣。我刚才劳动了,小红花要比你多。你那朵送给我。”
“不送。你想多要一个,明天乖一点,老师会送给你。”
“不行,今天就要。”
“不行,今天你超不过我。”
“能,今天一定能超过你。要不,我们比赛。我赢了,就能超过你。”
“不!”
“凭什么不。女皇的话,你敢不听?”
“好吧。”我想了想,说,“我的头发比你长,今天你能长得我我还长吗?”
“你——”乔莎大眼睛气得溜圆。
“还有啊,我的个子也比你高。有本事,你长呀,快一点长。让大家看看。”
“还有啊,我——”不等说完,乔莎已经恼羞成怒,她上前一步,猛地一推,我就摔倒了。换了别人,要么委屈地大哭大喊,要么到老师那里告状,要么跑到父母那里诉苦,要么冤冤相报地站起来,跃跃欲试地摆出大战的架势。
我同她们不易样,我不哭,不告状,更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给爸爸,自然也不会同他打架。我坐在地板上不起来,开开心心地摆弄最近的那个鸭子玩具。这样,乔莎总不至于没完没了啦。也让其他孩子们瞧瞧,枫宁是个高风亮节的小孩。
乔莎竟然跑到小红花园地上,强行从我的名字下面摘下一朵小红花,贴到了她自己的名字后面。
太过分了。气的我站不起来了,只能坐在地板上用手指头划脸蛋,嘴里冲她喊:“羞!羞!羞!抢别人的小红花,不羞!羞!羞!羞!”
其他孩子也凑了上来,故意嘲讽那样,伸出一根手指划脸蛋,异口同声地喊:“羞!羞!羞——”
“羞!羞!羞——”
“羞!羞!羞——”
“羞!羞!羞——”
乔莎先是双手掐腰,腮帮子鼓起来。她生气地大吼:“不许喊,不许喊。小红花本来就是我的。”
孩子们不听,还是“羞羞羞”不停。
这样,乔莎“哇”地哭了起来。
她一哭,大家都不喊了。我也不喊了,我站起来把她搀扶起来,悻悻地说:“对不起!”
我有点愧疚,干嘛得理不饶人啊!谁都知道,乔莎是个争强的女孩,她什么都希望最好,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拿到。干嘛不让一让她,一朵小红花而已嘛,爸爸不是常常说:予人玫瑰,手留余香。
哎,枫宁啊枫宁。你什么时候也学的小心眼,爱欺负人了。要记住啊,要大度,胸怀要宽。
对于乔莎的歉疚未持续多久,小学的时候我们也在一个班级读书。
我清晰地记得那一次,周五的一个下午,明明是我陪秋静一起闲逛,手拉手在溪水变吓唬小鱼玩。乔莎插进来一脚,非要走过来捣乱,捣乱就捣乱呗,溪水属于大家,说不定小鱼儿也喜欢多几个人一起玩呢。
乔莎把一块石头抛到了溪水,溅起一层水花,弄了我们一身水不说,小鱼儿也让她吓跑了。她翘起一条腿,还是老样子,双手掐腰喊:“秋静,你过来。”
趾高气昂的样子真让人烦。虽说我从不想同别人纷争,可这一次例外:“你走开,这里不欢迎你。”
“哼,你家呀。你们能来,凭什么不让我来。”就知道她会这么反驳,一副胡搅蛮缠,泼妇的样。可是我不知道的是,秋静竟然驯服地走了过去,唯唯诺诺地问:“什么事?”
“你过来——”乔莎得意洋洋的蹦蹦跳跳,还故意瞥了我一眼,大声喊,故意让我听见,“千万不能让外人听到。”
谁是外人嘛,她才是外人好不好。
秋静走开了,跟在乔身后。
我有点小小的嫉妒,还有一点不满。哪怕是亲姐妹之间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我永远不会奢求什么,尤其是对秋静。但是,我不能接受的是,秋静可以把一些东西告诉乔莎,却不肯同我一起分享,无论是快乐亦或是伤悲。
事实上真是这样啊!不信你瞧——
十分钟,秋静回来了,我问她:“姐姐,你们说什么啦?”
“没什么。”她拉我的手往教室走,“回去吧,一会放学了。”
“你有事?”我明知故问。
“嗯!”她点点头。
“和乔莎一起?”我问,她避而不答,轻松地偷梁换柱:“乔莎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要努力哦,要比她还要好。”
从这里,我得出了一个非常准确且非常有预见性的判断:秋静非常聪明,总有那么一天,她会超过我,更会超过乔莎。她今天的驽钝,完全受到家庭状况的封闭所致。
关于她的家庭,她只字不提。
她今天和乔莎神神秘秘的,肯定和她的家庭有什么联系吧?我这么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我真想知道她的家庭,知道她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环境里。发誓——我没有一点恶意。
晚上,我有点不可理喻,跟爸爸发脾气说:“爸爸,你帮帮女儿呗!”
“啊!说说!”他很意外,我从不主动求他干什么。
“你帮我调查一下秋静的家庭状况。”说完这些,我有点胆怯,惭愧地垂头。
“调查?”他咬定这个发音,“你用了一个全新的词汇,调查。”
我闭上眼睛点头,什么也不想说。我知道自己错了,不想承认。
“枫宁,我知道你认识到了错。你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秋静是姐姐,我只想帮她。”
“帮助事件善举,却不见得是一件正确的事。你问过别人吗,别人愿不愿意接收你的帮助?还有,我告诉过你,人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你不要触碰。”
“我懂,这些道理都懂。只是,心里不太舒服。”
“懂,明白道理,这不能让一个不犯错误。只有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人少犯错误。”
我点头,听他继续说:“还有,你缺失了对尊重的理解,这是你犯下的第二个错误。帮助一个人,先要尊重一个人,千万不要因为是你去帮助别人,就认为自己高人一档,颐指气使。帮助自己的朋友很好,因为尊重,你就要先想想,自己的朋友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什么的方式最好。”
“你还有第三个错误。你用了一个词汇:调查。知道为什么?你的脑海中潜移默化地输入了权力的影子。这很不好,一定要纠正。切忌一点,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
总之,爸爸说了好多,有一些能听明白,有一些听不明白。我还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拿词典,把不懂的词汇和句子查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