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宇离开了,乔莎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这天,我来见乔莎,是我主动来找她。我想问问她,如果可以的话,生下这个孩子行吗?
司徒博死了,司徒茗走了,司徒年也离开了,司徒家族的血脉就此中断。廿宇,他毕竟是司徒家的后人,他表面上冷酷绝情于血缘,事实上他是个很重视血缘亲情的人,否则他就不会因司徒茗的死而心性大乱。乔莎腹中的胎儿,是他们司徒家族唯一的希望了。
乔莎怀孕,学校说她亵渎校规,一点反悔的表现也没有,索性把她开除了,扫地出门,一了百了。她也不能回家,她妈妈肯定不会乔莎留下这个孩子,天宇投资银行的董事长,也就是她的爸爸乔吉更不会有辱家门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她变成孤家寡人,一个人躲在曾经和廿宇一起生活过的那间房子里。
触景生情,她能不伤心吗?
我敲门,乔莎打开门。她的空洞的双目很吓人,一脸憔悴,开了门,看也不看是谁,转身往里走,颓丧地做到沙发上,颓丧中折射出不容侵犯的倔强。
她虎视眈眈地冲我吼:“怎么,你也过来劝我人流!”她提高了嗓门,喊,“告诉你们,除非我死了,孩子也死。只要我不死,我决不允许孩子出事!”
她这是怎么了,说什么呢?
我一怔,赶紧望了一眼四周。屋子里摆放了好多补品,水果,鲜花,新衣服和被褥。
心里创伤未愈的乔莎怎么会买这些东西?
我明白了,乔莎的父母来过这里。事情闹的这么大,纷纷扬扬的消息不胫而走,他们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不——不是。”我冲乔莎喊,“我要求你生下这个孩子。我恳求你,生下这个孩子。行吗。算我哀求你,可以吗?”
乔莎愣了,苍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理解和认同的共鸣。她微笑地盯着我,似乎要一个理由,为什么留下这个孩子。
我自己也愣了,因为,我居然跪下,跪在乔莎脚下。
乔莎,这个理由可以不?
乔莎扑向我,她的身体缓缓下移,我们面对面跪在一起,抱在一起。与此同时,我们一起哭了。
我们脸贴脸,额头贴额头。
“孩子生下来,我是干妈。行吗?”我问她。
她用力点头。由于点头,我们紧贴的脸颊上下摩擦,蹭出温暖的热度,相偎依,相拥抱。
此时此刻,我们才是一对真正的姐妹,身体上流淌同一血脉的姐妹。这久违的亲情,离别了太久太久。险些擦肩而过,那将是一生的遗憾。
我轻声问她:“生下孩子,担心会后悔吗?”
她很坚决:“绝不会。”
“如果孩子影响到你今后的生活,我来养。”
我给她一个承诺,我需要给出这个承诺。不是吗?
廿宇,乔莎,他们天生是一对爱情的丘比特,碰撞了,激荡成一杯美丽的鸡尾酒,层次分明,鲜艳。那么,我的加入,是一滴红艳的辣椒汁,鸡尾酒虽然越加艳丽,却变了味,辛辣刺鼻。我承认,我的无声无息中包裹了凛然的野蛮和破坏。
算是给自己的惩罚吧,我有责任给出这个承诺。同时,用这个承诺给自己迷乱的情感划伤一个不算完美的休止符。
乔莎,还有既将诞生、命运飘摇不定的孩子,让我们来一个新的开始。一起迎接明天的太阳,张开双臂,奋力一跃。
“你一个人怎么行,还是回家吧。”我建议她离开这个触景伤情的地方,她到了家,身边会有许多人,于孩子,于她自己都好。她摇头,摇头的时候她的身体哆嗦了几下,她不安地解释:“不行不行。他们说了,不管有什么手段也要打掉这个孩子。”
“他们?你爸爸,乔吉?”
“对,就是他。”
乔莎管父亲叫他们。乔吉,你也真够事败了。怨不得蔓紫移情别恋,你这样的人,哎!真可悲。
我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鼓励她说:“不怕,我有办法说服你爸爸。让他接纳这个孩子。”
她有点不信,大眼睛盯着我。
我把双手搓热,揉揉她嫩嫩的脸。把那一堆好吃的东西挑捡了几样,或热一热,或煮了一会,喂她吃下。
她吃,我把她从这里领走,领到一家宾馆。安置妥当了,我才离开。
我离开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三十七分。
今天是周日,学校不补课。我匆匆返回寝室楼,却没有上楼,而是在寝室楼前的一块花坛上蹦蹦跳跳。
我知道,如果预计不错,今天会有不速之客来访。
果然,在我蹦蹦跳跳了两个小时之后,两辆豪华轿车停在了寝室楼的大门口。劳斯莱斯幻影走下一位男士,他径直冲花坛走来,径直冲我奔来。近了,近了,我瞧见了他,他也瞧见了我。他的目光很怪,如拿在颤抖的手中的火炬,火苗飘忽不定。他的惊讶让人不可思议。他就是乔吉,我见过他。
当我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移到他身后那女士的脸上,那位刚刚从红色宝马跑车里走出的红衣女士身上,我完全理解了他的不可思议和惊讶。
我和那女士的容貌,简直一模一样。她,就是蔓紫了吧。我的妈妈,蔓紫。
记得,在我还不懂事的那会儿,她曾经带我到游乐场玩了一整天,还送了一条橙桔色的围巾给我。
只可惜,今天的我根本嗅不到一点亲情的味道。
乔吉就要惊呆,他目瞪口呆地向前移步。
我冲他喊了一声:“爸——”
这一声爸,打破了他的呆滞。他情不自禁地溢出了泪水,他伸出一条胳膊,想碰我,说:“你,你叫我什么!你是小蔓,你是下蔓。”
我退步,一下子蹦到了花坛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小蔓是谁。我只有一个名字,叫秋静。”
我的口吻如这个冰天雪地一样冰冷。
“我是乔吉,我是你爸爸。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和乔莎,你们早就认识!”
他的口吻如夏天的光线一样炽热。
“不管你怎么编辑,你都没有尽过一个父亲应该尽的义务。”我讨厌这样那样的借口。
“我懂,我懂啊。你说,让我怎么补偿,怎么补偿都行啊。你知道嘛,我心里最爱的人是你妈妈,最爱的女儿是你啊,小蔓。”
妈妈?真可笑。谁是谁的妈妈?
小蔓,他的记性这么差?刚刚声明过,我的名字叫秋静,叫小静。绝对不会叫小蔓。
好吧,暂且不同他理论。
“让我认你也行,有个条件。”
他快速地接了过来,承诺说:“你说,什么条件都可以。”
“把乔莎接回家,好好地爱她,对她好。还有,尊重她的意愿,允许她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照顾那个孩子。”
他犹豫了,我从花坛上跳下,转身就走。
我清楚,他太爱蔓紫了,因此,他绝不会放弃蔓紫给他生下的孩子——我秋静。
我的决绝,定然击碎他的犹豫。
不出所料,他决然地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他发誓:“爸爸答应,爸爸什么都答应。”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自私的动物,残忍的动物。就比如说我吧,两年多前,我亲手设局戕害掉了米洋洋腹中胎儿。今天,我居然为了保护乔莎腹中的胎儿,宁愿屈辱地叫乔吉一声爸爸。
谁会知道,这一声爸爸饱含了我多少刺痛。谁会知道,这一声爸爸将会吞噬掉我多少的决绝。
清晰记得,那场未婚妈妈是否有权打掉腹中胎儿的辩论赛,乔莎咬牙切齿地表态,坚决支持打掉腹中胎儿,如今的她,为了腹中胎儿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全部。
命运中的许许多多,总会在不经意间上演,最终,在冥冥之中落幕。
同乔吉从花坛走开,走出寝室大楼,从蔓紫的身边走过。乔吉放缓了脚步,他瞧了我,瞧了蔓紫。
我大步流星,一点也迟缓。于是,乔吉也加快了脚步,跟上我。
我注意到,蔓紫的嘴动了动,手也做出了伸出的架势。她见我冷漠而绝情,也就放弃了相认。
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上前一步,喊住我。如果她真喊了,那么我会很干脆地告诉她:对不起了,我已经赚够了供枫宁留学的钱。不需要认你这个妈妈了。
如果有人问我:
你恨蔓紫?
你怨蔓紫?
你会爱蔓紫?
我的回答是:茫茫人海中,你见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恨她?怨她?还是爱她?
旅店里,乔吉接走了自己的女儿乔莎。
他充满了期待问我:“你,不回家吗?”
家——
我有家吗?
我想把廿宇说过的一句话送给他:人不要太贪婪。贪婪的最高境界只有两个,要么一无所有,要么一命呜呼。
我有点不忍,悄悄吞下了这句话。
乔吉,他是个饱经情感背叛的男人。最爱的女人抛弃了他,他痛苦,他疯狂。可是,他不该把对情感的曲解和亵渎殃及到另外一个女人身上,既然娶了人家,就要爱她,爱自己的女儿乔莎。男人,要有担当,要有勇气,要敢于承担和负责。不要小肚鸡肠,动辄用一个“爱”来搪塞自己的错误,用“爱”充当自己放纵的理由。
比起廿宇,他不名一文。廿宇不爱乔莎,但是,他对乔莎的付出和承担,谁敢说那不是真爱。
我第一次细细打量乔吉,告诉他:乔莎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要好好照顾她们,如果有一点闪失,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这是一个女儿应该对父亲说的话?
可是,我说了。
乔吉,他也笑纳了。
几个月后,我终于履行了自己给自己的承诺,完成了自己的一个不顾一切的付出。
枫宁走进了莱顿大学,我为她准备了足够的钱,保证她能顺利读完本科,硕士,博士,乃至于更多。我没有告诉她这笔钱是经营酒吧赚来的,我骗她说,这笔钱是我爸爸和妈妈给我的钱。我不要她因此而有太多的心里负担,不要让她认为,她欠我。
我为枫宁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路,真要她自己来走了。我坚信,她一定会成功,一个充满了灵性的天使,一个纯洁无暇的童话小公主。
接下来,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亲爱的米雅,谢谢了。你的谆谆教导教导,才使我没有放弃学业。如你所言,不放弃学业,我的梦依然有,依然亮丽。
我的梦想在学业,成为某个学者,某个领域的泰山北斗。这也是枫宁的理想。
枫宁,你要努力啊。你一定要飞起来。
枫宁,我一定要超过你。
枫宁,你飞的越远,我的动力潜力就越大。
枫宁,让我们一起竞赛,谁也不要输给谁。
枫宁去了荷兰,到了莱顿大学。
我的下一站,英国。
英国,我向你张开双臂。
亲爱的米雅,你一定在等待我,依然爱我。
对吗?
一定,你一定还爱着我。我能感知到你的心跳,你充满牵挂的温情。
我爱你,米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