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水,岁月如雾。
日出一次一次生起,落日一次一次染红了西天晚霞。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走,我们的生命也就这样一天一天活。说不上这是平淡还是激烈。
你说这是平淡吧,这平淡中吞吐了太多不可思议和超乎想象。
你说这是激烈吧,在平淡的外衣包裹之下,所有的不可思议都变得云淡风轻,变得漠不关心。
好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到我走进了高三的门槛,这其中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米雅离开了北冥高中,她的工作就移交给了一个姓王的主任。王主任也很有名气,他把同澳洲交换留学生的名额给了王颖和乔莎。
王颖是好学生,班长兼学委。她拿到这个名额也是众望所归,没起什么风浪。
乔莎不一样,她似乎步入了我曾经扮演的角色。她经常旷课,迟到,夜不归寝。王主任还是力排众议,坚持把名额给了她。乔莎虽然不忌讳小节,但是她的学习成绩依然遥遥领先,雄踞前三名的位置。
问题是,乔莎用自己的举动狠狠地扇了王主任一记耳光。她拒绝了这个出国深造的机会。
乔莎不离开,因为她不想离开廿宇。她要天天陪在廿宇身边。
就算我也不能不承认,乔莎是个为了爱情而敢于赴汤蹈火,敢于你天下之大不违的人。
相比起我来,她是那么义无反顾,那么毅然决然。我就相形见拙,无地自容了。
这么看来,我还有什么资格怨廿宇,恨乔莎!
这么看来,我还有什么资格怨廿宇,恨乔莎?
恩恩怨怨,如风一样灰飞烟灭。
我,秋允,廿宇,乔莎,我们再次成为朋友。一起有说有笑,一起吃放,一起庆祝。
命运中的许许多多,总会在不经意间上演,最终,在冥冥之中落幕。
不经意间上演了,这只是生命的一次小小游戏,生命的一次不甘寂寞的骚动。生命终归是生命,生命总归于无,纵然你有太多的诉求,太多情绪,太多不甘和悸动,可又怎么能抵御强大命运磨轮的神谕。你终究在命运的安排轨迹上冥冥落幕。冷淡,枯黄。
我同廿宇的碰撞,不就是一次生命中不甘寂寞的骚动嘛,一次情绪上的共鸣和缠满。
乔莎同廿宇,才是命运中早有安排的浪漫之旅。无论彼此邂逅了什么,遭遇了怎样的罹难,终究不会消散。
我认可,并且接纳了廿宇和乔莎的爱。
秋允高考,北冥第一摘下了省高考状元。
我,廿宇和乔莎一同为他庆祝,枫宁也来了。大家一起开开心心,除了开怀畅饮,更多是激昂文字,指点江山,少不了年轻的轻狂和昂扬的锐意。
我们都还年少,谁都有一颗躁动的心,力争上游。因为有梦,我们才不会寂寞,不会颓唐。更不会因别人的富有和成就上的高不可攀而妄自菲薄,自惭形愧。
酒宴过后,留下来陪秋允的人是廿宇和乔莎,他们三人有好多话要说。我陪枫宁散步,一点点往寝室楼走。历练了岁月的痕迹,枫宁早已从内心的魔魇中走出,她的言语多了,笑声也多了。她是个天才,心态调整过来,学习成绩自然好起来了,如今她的成绩同乔莎不相上下。她喜欢回忆,喜欢说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喜欢用心灵感悟身边的生命;她还是从前那样天真,那样纯洁。
高三上半年,如一场梦,一睁眼就悄悄溜走了。
元旦的前一天,周日。这一天刮了很大北风,暴雪。顷刻间,城市银装素裹,一片雪白的童话,冰天雪地。
我刚刚走出自习室,想呼吸一下冰雪的清凉。
可是,我居然瞧见了一个人,秋允。他慌慌张张地从我身边跑过,身边夹杂了冷气和雪花。这个时间,他读大学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有种异常不好的预兆。
秋允也发现了我,他停下,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他很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抓起我就跑,甚至来不及说什么。
跑了几百米,他才腾出一口气,说:“廿宇,有危险。”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几个字,我的五脏六腑错乱,天昏地暗。只知道跑,听到耳边呼呼风声,只感觉到大片大片的雪花砸到脸上。再就是,听到廿宇说了几个字:“一定要劝他。”
原来,我还是非常非常在意廿宇。
可是,一定要劝他,这是什么含义?
不容我多问,秋允也无法解释什么。因为,奔跑起来太艰难,且缓慢,费了很大很大体力。雪大,出租车几乎瘫痪了。只能跑。
一栋木屋前我们停下,门紧锁,是从里面反锁。
秋允猛力地砸门,撕心裂肺地呼喊。他喊了两个名字:廿宇,司徒年。
怎么?
司徒年和廿宇在这个木屋内。他们——?
司徒年是司徒博的长子,司徒茗的哥哥。这层关系上讲,如果他认定了廿宇是杀死父亲和弟弟,那他恨死了廿宇才对。
砸门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秋允找来了几块砖头,砸碎了玻璃。我们顺玻璃窗爬到了里面——
为时已晚——
司徒年,一命呜呼!
他躺在地面上,面朝天,嘴角流出黑色的血迹,还有呕吐出的红酒。手里拿了一个高脚杯,杯子斜躺,里面还剩余一点残余红酒。
桌面上,摆了几十个装了红酒的高脚杯。鲜红,刺目。
桌子另一侧我们见到了廿宇。他同样倒地,嘴角溢出了好多血,黑色的血迹。
中了毒,他们一并中了毒。
桌上布满了红酒,我想,我明白了秋允刚才说:一定要劝他。是什么含义了。
他们要用自己的方式来一次最终的了结,来一次生命的决斗。谁生谁死,天明注定。
我的双腿发软,可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扑向了廿宇,把他抱到怀里。擦去他嘴角的血迹,疯狂地摆动他的胳膊,祈祷能够叫醒他。
秋允拿出手机,果断而理智地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同我一道,用力推搡他,似乎能够唤醒他的意志。
生命中总会有一种叫做不可思议的能量,在最特定的人特定的情绪感触下能唤起奇迹的发生。此一刻,廿宇醒来了,他睁开了双眼。他的眸子还是那么亮,那么美,那么深邃,那么冷酷。今天,他的眸子里带有一点从不会有的绝望和悲伤。他的眸子里,居然有了泪花。他哭了!
他的泪,为谁而落?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他的手很凉很凉。那是特殊的凉,让人惧怕的凉,无可逃避的凉。
然后,他按住了秋允的手,把秋允的手和我的手按到一起。紧紧地按到一起。他颤巍巍地说:“亲人,你再恨自己的亲人。一旦,你手刃他们,你会疼。真疼啊!所有,你……你,你不要……不要……不要恨……”
雪太大了,路面基本上让半米厚的积雪阻隔。救护车一时半刻赶不了。
秋允用力抱紧廿宇冰凉的身体,大吼大喊:“振作一点,振作啊。快了,救护车就来了。”
廿宇只是摇头,他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的目光那样不甘,廿宇,我懂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交代什么,还是叮嘱什么。我不允许你带着遗憾离开,我赶紧把耳朵伸到他嘴边,只听他说:“小静,我……告诉,告诉你……你,和……其实,你们……你们是一个……你们是……不要啊……”
风猛烈吹进来,门开了,乔莎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扑到廿宇身上。我站起身,将廿宇让给了她。她嚎啕大哭起来,疯了一样喊:“不要,不要,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此刻,廿宇的胳膊软了,缓缓落下。凋落了,一个天才于冰天雪地中用烈火焚烧的方式殒末了。
……
曾经多少次,我自问过,如果廿宇有个好的家庭,有个真心关爱他的父母,那么,他将会比秋允辉煌,比枫宁富有灵性,比乔莎聪明绝顶。
命运总是无奈,黑色复仇女神不会给予人类充裕的思考。
廿宇因此而殒命。
如果,他不曾遇见小小。如果,那么,命运又会如何?
很可惜,黑色复仇女神更不会给予人类如果的权力。
乔莎哭的是那么伤心,几次晕厥。秋允同样哭泣,他牢牢地扶住乔莎,泪水浸透了他自己和乔莎的衣襟。
我,一直不曾哭过。恍惚间,我发觉自己的手掌往下滴落液体,黏稠的液体,红色,血一样鲜红。握拳太用力了,指甲刺穿了掌心,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毫的疼痛。手掌连同半个胳膊都麻痹了,无法控制地颤抖。
乔莎紧紧抱着廿宇的冰凉的身体,她的面如枯木,美丽的眸子瞬间血淋淋,非常恐怖。她全无表情地说:“秋静,你知道廿宇他刚才想说什么不?”
“你知道?”人已亡,说什么还用意义嘛?可是,我非常想知道廿宇想说什么,想知道乔莎想说什么?
乔莎非常听话地点了头,她抬头,瞧了我一眼,然后垂头,把脸贴在廿宇的脸上。
她毫不掩饰地说:“廿宇想告诉你,他爱的人是你,是你,是你……”她的声音一次一次变大,“他爱的人是你秋静。你懂吗?”
我懂,我真懂。
只是,我不愿,也不想承认。
廿宇,他是个苦命的人。为了小小,他要向自己最亲的人复仇。为了责任,他要背叛自己的真爱,强迫自己爱乔莎。原因只有一个,乔莎对他太好了,他无从拒绝。
恩情,那是一道永远无法冲破的劫。这是我同廿宇共同的劫,我怎么不懂,不理解呢!
“廿宇他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身世之谜。”乔莎说,“你是我的姐姐,亲姐姐,同父异母的姐姐。”
悲伤中,我那仅有的一点温热也被蒸发干了。我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秋允也睁大了眼睛,久久盯着她。
乔莎闭上噙满了泪水的双目,紧紧抱住廿宇,两人紧紧贴到一起。她的哭声太凄冷,催人泪下。她的心,永远贴着廿宇。她用哭声絮叨往事,她的脸上突然亮出一丝微笑,她想起了同廿宇的某些点点滴滴吗?
她说了许多,讲了许多,倾诉了许多。有连贯,有断续,有自己的故事,有廿宇的故事,也有我的故事。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太多太多从前的记忆,浮现了就说出来,浮现了什么就讲什么。
一直讲到救护车到来,廿宇,司徒年一同让人抬上担架。他们的脸上都盖了一张白布。
芷茗和蔓紫,她们是某高校的一对校花。她们貌美如花,她们才华洋溢,她们用自己的小心思营造着浪漫幻想。命运总是无情,她们的情感之旅很不幸福,破败而不堪。
芷茗如醉如痴地爱上了名门旺族的司徒博,并替司徒博生下了一个儿子:廿宇。虽说司徒博也很爱芷茗,但是司徒博还是为了家族的安排而始乱终弃,抛弃了芷茗。
蔓紫如醉如痴地爱上了乔吉,乔吉也如醉如痴地爱着乔吉。并且,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今天的秋静,也就是我了。
乔吉是个商业奇才,已经打拼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但是,这同蔓紫想要嫁入豪门的构想相去甚远,她选择了背叛,背着乔吉把孩子,也就是把我送给了芷茗抚养。通过人介绍,认识了豪门公子,如愿地嫁入了豪门。
乔吉自觉受到了莫大伤害,为了疗伤,她随便娶了一个女子,并生下一女儿:乔莎。
他痛定思痛,决心利用自己的才华一展拳脚,创立了天宇投资银行,经过若干年的经营,天宇投资银行已经成为商界神话,不可动摇的商界航空母舰。
乔吉成功了,可他不幸福,他发觉自己深爱的人还是蔓紫,而不是如今的妻子——乔莎的母亲。他同妻子保留了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彼此漠不关心。
这个乔莎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伤害。因此,她嚣张,乖戾,争强好胜。只允许自己最强,不允许别人超过自己。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知道了我就是父亲乔吉和蔓紫的孩子,她始终不肯把这个消息告诉苦苦追寻孩子下落的父亲乔吉。与此同时,她悄悄接近我,欺负我,替自己的妈妈出口恶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