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一片乌云不知何时遮蔽了月光。远山、水田都已不可见,这间小小的山神庙似也没了影踪。
可是,老鬼还在庙里,她就站在神案前,似乎在等什么人。她已恢复了女装。
这荒僻的山神庙里,难道还真有人来吗?
答案是肯定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小道上,响起了沙沙声,听声音便知来的是位高手,初始听时距离尚很远,再细听时,便已到了门外。
“你们可在这?”门外人低呼道,听声音便是那文士。
“你怎么来的如此迟?”老鬼不知何时已俏立在门口,目中似有悲色问道。
文士没有回她的话,身影一闪便已进了庙里,庙内没有灯伸手不见五指。他的眼却似明灯瞧得清清楚楚,一眼便看到了躺在神案上的灰衣人,脸色变了一下,一晃就到了神案前,只看了一眼灰衣人的脸色便失声道:“二弟他……”
老鬼长长叹了口气,道:“这次好歹杀了那侯爷,这代价虽然大了些,但也值得。”她的脸色悲戚,语气已有些悲痛。
文士转身看向老鬼道:“你传信约在此地可有什么事?”他的目中虽光芒闪动,语声镇定了许多。
“你怎么不问问其他人呢?”老鬼目光转动,瞧了文士一眼,又看向神案上的灰衣人,没回答反问道。
文士似是早料到老鬼会如此问,脸上的神情似乎变了一下,但还是问道:“老三老四呢?”
“他们还没到”老鬼负手而立道。那样子很像个大人物在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文士呼出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
“我约你们到此地,只因有件紧急要事要做……”
“是不是要我们伏击‘剑鹰’,斩杀韩兴?”文士不等老鬼说完抢着道。
老鬼干咳了一声,似有意若无意地走近了文士,道:“你知道得还不少,我回万兴山庄等你们的好消息。”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她越说越低,几不可闻。
文士凝神细听,这时忽听神像后发出响动,接着似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忙抬头去看时,老鬼的右手中亮起一点寒光,悄无声息的刺向了文士后背。
老鬼与文士靠得很近,她这一刺既隐秘又迅捷,必能刺中。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闪着寒芒的短剑几乎已然刺进了文士的后腰,然而她的手却忽的停住了,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拉住的。
老鬼的脸上已然几乎没了颜色,她实在没想到竟有人点了她的穴道,但这人绝对不是眼前的文士。
“你都听到了吧。”文士低低道,他没有转身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径自走向了神像。
“是谁?究竟是谁?”老鬼惊声道,只觉身后似有只锋利无比的剑抵在她的后背上,这种感觉简直比毒蛇爬在身上还难受。
“你猜不出?”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老鬼楞了一下,喃喃道:“你竟然还有胆子出来?”
来的是冷魂,他空着手转到了老鬼面前,上下瞧了她一眼道:“没想到老鬼竟是霹雳堂的人,这我倒没想到。”
“你的剑法也不是韩兴能教的出来的。”老鬼面色略变,随即恢复,反击道。
冷魂摇了摇头道:“这你就错了。”
“错了?”老鬼嘎声道。
“能与龙神剑结为至交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想得到吧。”冷魂冷笑道。
老鬼说不出话了,说不出话必然十分震惊。
“文剑,你这个叛徒!”老鬼突地厉喝道,她转目看向了文士,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文剑自是那文士,猛地转身忽的掠到老鬼面前,一个耳光掴了过去,啪的打在老鬼右脸上,眼神凶恶表情残暴。
“其一,我不是叛徒,这个人并非由我引来这里;其二,我很想打你,更想杀了你!”文剑怒不可遏。
老鬼右脸肿胀,嘴角血丝渗出,不怒反笑道:“你都看到了吧。你们杀了侯爷,本也必死无疑,现在既已没了作用就必须得死,包括你。这是堂主的意思,谁也无法违背。”她说出这件事,极是平淡。好似夺人性命,本也是件平平淡淡的事。
原来神像后倒下的就是阿飞、飞猴的尸体,她故意引诱文剑到身边,再以石子将尸体打倒,引开文剑注意力,趁机下手。可惜,她没想到那个暗夜幽灵,竟会突然出现。
“侯爷安然无恙。此刻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品茶论道呢。”冷魂忽然插口道。
老鬼似是左脸也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盯向文剑道:“你不是刺中了他?”她已没有了把握,她看得出冷魂绝对不是说谎的人。
文剑点了点头道:“不错。”顿了一顿续道,“两位顶尖刺客联手都伤不了侯爷,我们又怎么做得到。”说话时,一直盯着冷魂,仿佛在看着一个极了不起的人。他逃出城后,本已逃得远远的,怎奈放心不下各位兄弟,一连换了三个方位寻他的兄弟,都没踪迹。方才想起,一定是老鬼说的那句暗语,将其余几人约到了这里。所以才又折回到了这山神庙,怎奈他心乱下竟没发现有人竟缀了上来。
老鬼揣摩着文剑的话,又看到了他脸上神情,沉默片刻后道:“在轿子中的人就是你!”顿了一下,嘴角浮现一丝邪魅笑意道“你的叫声倒也动听的很。”
冷魂道:“谁的轿子里忽然闯进个人,都难免会吓一跳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动手?”老鬼问道。
“你们明神教做事向来狠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要杀侯爷就不会是一时兴起。我怎么猜不到了。”冷魂道。
老鬼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五鬼确实遇到了克星。”厉鬼的克星,岂非正是死神。
“这句话不假,现在我就送你下地狱。”文剑说着搜出了老鬼腰袢的霹雳火弹。
“且慢。”冷魂忽的开口阻止了文剑。
文剑楞了一下,难不成这顶尖刺客想要救下老鬼,双手紧紧握了起来。
“文兄不必紧张,我只是借这个人用一下,不知可不可以。”冷魂道。
文剑心中一松道:“当然可以,而且这个人你可以不用还了。要还的话,可以还给万兴山庄,那里的人想必对她很有兴趣。”
明神教交代的事没有完成,只有死路一条!这是谁都清楚不过的事!
老鬼的脸色变了,变得几乎就不像个人,双目似在流泪,嘴唇不住颤抖,显已惧怕到了极点。她很清楚明神教对付一个失败者的手段——绝对连让你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冷魂向文剑拱了拱手,提起老鬼迈步走了出去。
“冷兄,你选的路是对的,希望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文剑在笑,笑的很温暖很真诚。这是一种祝福,更是一种寄托。
做了杀手这一行,除了无休止的杀人就只有被杀这一结局。
冷魂细细思索着文剑这几句话,不知不觉间走出三四丈远,就听一人高声吟诵道“生不同时死当共赴不求同生但求共死”。这声音在这沉寂黑暗的夜里,听来竟似有着一种热血的亢奋,听着就让人感动。
冷魂似也怔住了,直到后面传来噼啪声,才猛地惊醒转身看去,就见冲天火光自那小庙屋顶窜出。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冲过去了,但他咬着牙还是忍住了,并非他不敢而是看到了,在那火光中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身影。
“他还有些自知之明,自裁已是他最好的结局,如果落到……”老鬼恢复了常态,冷声道。
冷魂目光一转,扫到了老鬼面上,虽只一眼就惊得她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