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板平日里依旧如从前一样,对于那次我向他借的那笔钱只字未提。对此,按照常理来说,我应该高兴,毕竟我还是个没有钱可以还的杨白劳。但是我却始终有种负罪感,或是可以说是不安的感觉,为什么他没有问起过呢?他了解我的情况,应该紧张我还不上钱才对!
终于有一日,他意外的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一间破旧更破烂的铁皮小屋。
我站在他面前,心中猜到他应该对我说什么,但依旧挺直了脊背。他看着我,笑了。我不解的看着他,他说:“每次和人说话的时候都是这样吗?呵呵,你这个小子还真是有点意思。”
我转念想,还是我先开口吧!欠钱不还的人是我,我说道:“郑老板,一年的期限还没有到。”
他知道我的意思是在说:一年的工作还没有做完,也就没有到还钱的日子,他又笑了,然后对我说:“今天你帮我办件事,把这个旅行包送到十字街的‘算了’酒吧,交给一个叫小虎子的人。
我很意外,但是立马点头。我说过以后我跟定他混了,他说什么我都会听从。
他看到我的反应,满意的点点头,说:“去吧!”
我拿起那个并没有装了很重的东西的旅行袋,没有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就迈步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追加了一句:“不能让除了你和小虎子以外的任何人打开这个包,知道了吗?”,我回头看他,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严肃。我点点头,给他坚定的眼神。
很多时候,我常想我是该感谢这个郑老板还是该憎恨这个人呢?每当这个时候夕雁总会对我投以愤恨而不屑的目光,然后冷冷的说:“你不过是个傻瓜而已,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
对此,我无话可说。但是,很多年的时间里,直到现在我依旧对他存有一种敬重和亲切的感情。就像我是黑道里的小弟,而他则是小弟们的大哥。
那天,我把那个旅行袋很顺利的交到那个叫做小虎子的人的手里。他站在酒吧的一个昏暗的角落里,不远处又红又绿的射灯散射过来的淡淡光晕将他的脸照的半明半昧,说实话,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我厌恶的那种吊儿郎当却又在装牛掰的人。猥琐!
他冲我淡淡一笑,有些邪魅,说:“好小子,你回去吧,给你们郑老板说没事儿就行了。”
我点点头,然后转身快步离开酒吧。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更不喜欢这个叫做小虎子的人的德性。
后来,在半年的时间里,我给郑老板做过这样的事一共五次,每次大概相隔一两个月的时间左右。
我从来没有问过郑老板或是小虎子旅行包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们也从来没有说过。有几次我曾想过要打开来看看究竟,但是最终没有。有些事知道未必是好的,不知道未必是坏的。
我迎来了我的十五岁,我们家的生活日益平稳安宁。燕寻的肺炎没有再复发过,燕箴做出来的饭菜也渐渐的由难吃到可以吃再到还过得去。我很满足,同时我也开始有了对以后更多的期待和渴望,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我觉得我很强,很有能力,会给我的弟弟妹妹以骄傲的资本,然后就是幸福、富裕的家庭。
这天的到来会很快。
人生有很多的时候,经历或者说历程会是和自己所想象的一切相反。当我正在充满期待与激情的热爱和努力着的我的生活的时候,又一次磨难降临在我们三个或者说是四个人毫无准备的孩子身上。
那天傍晚,两个警察来到我家,问我是不是乔燕西。我的心蹦蹦直跳,但依旧挺直了脊背说我就是。然后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很严肃认真的对我说:“现在有点事需要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察局,现在跟我们走吧。”
我迟愣了一下,然后呆呆的点点头。
我回头对一头雾水并紧张和不安的燕箴和燕寻说,我很快就回来。然后跟着那两个年轻的警察走出家门。
当我在警察局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心想,对于这样的事,我应该早就猜到的才对。所以我很平静的跟那些一脸严肃冰冷的警察说我所做过的一切。
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饭馆里没有白吃的霸王餐。事到如今,如果我有事也是理所应当,或者说罪有应得。我认。但是,我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我要是被关起来了,那燕箴和燕寻该怎么办?谁来养活他们?
白天的时候,我可以装的很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有似的,但是一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了。我真的害怕,我一直以来努力艰辛维持的三口之家到现在为止终于还是被打破了,以后燕箴和燕寻该怎么办?谁来养活他们?
连着整整两个晚上我都没有睡得着,我真的害怕,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后来,当黎明过后第一缕晨曦透过铁窗射进冰冷的小屋里的时候,我下定了一个令我自己都有些吃惊感到荒唐的决定,我要请求外面的警察帮我把弟弟妹妹送到孤儿院去。那里有房子住,有东西吃,有人照顾,还有很多小孩子可以陪着他们两个玩儿,多好啊。想着想着我不由得笑了出来,是啊,多可笑啊,以前爸爸刚去世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们三个得去孤儿院这个地方,甚至还有人来找我们,要把我们往那个地方送,可是当时我拼死拼活就是没让那些人把我们三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带走,我对所有人说:我能够养活他们两个,我已经长大了,是大人了,我有能力和义务抚养他们,我们三个说什么也不会被分开的,谁都不行。
我记得那个时候,那些陌生的男男女女们无奈的看着我,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你还小,养活不了你们三个人的,乖乖的跟我们走吧!到了孤儿院,一切就都好了,以后遇到个好的人家收养你们,你们就不用受苦了。
我看着他们,突然笑了,但笑容里充满了冰冷和嘲讽,我问他们:是吗?就不用受苦了吗?真好!然后我们就开始天天盼着等着有人来收养我们,但是会有人家一起收养三个孩子吗?你们说会吗?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的问话。我笑的更加灿烂了,我说:“再说,我说过我们是孤儿吗?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就是他们两个的家长。你们说,一个大人和两个有家长的孩子算是孤儿吗?还用得着要谁来收养吗?”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接下来我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无奈,恼怒等等。我不管这些,我也不害怕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我连我的父母在我眼前咽气我都不怕,我害怕他们?可笑!
不管日子多难过,我都一直努力咬着牙硬生生的挺过来了,都挺了这么久了,怎么就突然间挺不下去了呢?呵呵,孤儿院,当初我死活不让燕箴和燕寻去这个地方,现在却要求人家把他们两个往那里面送!真可笑,我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了。
送他们去吧,只有在那里面他们才能好好的活着。将来遇到个好心的人家,把他们收养了,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虽然他们可能被分开,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命运啊,对我们来说玩笑开的大了点。
不过等我有朝一日能够出去了,我还要把他们两都找回来。这两个笨蛋没了我就不行了,所以我一定一定得把他们都找回来,不管天涯海角。
一整夜过去了,天亮的时候,我觉得脸上凉凉的,衣服也是凉凉的。低头一看才知道是自己的眼泪打湿了衣服,脸上还有不断留下来的眼泪。我怔住,我哭了,我怎么哭了呢?什么时候哭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会哭呢?
我进警察局的第三天,在我正打算在警察们带我去问话的时候请求他们帮我的时候,我从警察局里出来了。接我的人是徐夕雁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陌生男人。
后来徐夕雁告诉我说,这个人就是她的那个父亲,当警察的。不威风的片警,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是她的原话。她还说就是这个男人将我从警察局里弄出来的。
我什么也没想,不敢想,这样就好。我对那个男人说谢谢,脊背依旧是笔直的。
他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很祥和,很慈爱,并没徐夕雁说的那么冷漠无情和讨厌。
他走到我面前,抬起手来摸摸我的头,揉乱了我的头发,很亲昵。“你就是燕西,都长这么大了,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呢!”他的神情像是在回忆过去。
我不解,“你以前见过我?”
他说:“我和你的爸爸是老战友,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来喝过满月酒呢!后来阴错阳差的就失去了联系方式。”顿了一下“我该早点来找你的。”他的话像是在后悔着什么,惋惜着什么。
徐夕雁也跟我一样的意外,她抬头仰望她的爸爸,但是她没有问,然后看了一眼我。我知道她在心里说什么,她一定在说:我跟他又没什么接触,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又一次对这个男人说:“谢谢你,徐伯伯。”然后又问:“我这回真的没事儿了?”语气淡漠的让我都觉得有点意外。
徐伯伯点点头,说:“你还是个小孩子,又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们就是想接着关你,也没有这个必要了。”他在对我笑,像是在开玩笑。我有一瞬间的呆愣,然后就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地迈出我的脚步
从他们父女两个身边走过的时候,徐伯伯说:“燕西,跟我去我家坐坐吧,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徐夕雁反应比我大了些,她问她爸爸:“什么事?”
徐伯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们回去在说吧。”
我在不知不觉间跟着他去了他的家,徐夕雁没有跟着,她最后跟我说了句:“那是他家,不是我家。我现在回我家。”
我的心在那一刻对她充满了埋怨,有父母,有家庭,何来的你家我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说实话,我羡慕,更嫉妒。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鬼知道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