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打算写东西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方案,洋洋洒洒的几十万字,等到打开文档编辑器,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于是我开始瞎扯。
瞎扯一般都在扯我自己,或者是我幻想的许多东西,东加一勺盐,西倒一瓶醋,做出一锅飘香十里的黑暗料理,然后看着黑烟不断地锅子发呆,直到被我称作大叔的邻居神色慌张端着一盆水踹开我家的门,冲进我所在厨房。
他问我: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放火烧房子?
被黑烟熏的泪流满面的我转过头:我有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每个人的记忆都是一座沙子堆起来的城,而时间就是风,腐蚀着高楼马路,而你只能往前走,不然就会被汹涌的黄沙淹没,于是我们不停的驻足,回首,泪流满面。
2005年的冬季,我还是个小处男,一个一天到晚只会鬼混的小处男。
那一年的平利是下雪的,总是有一些傻子带着纯棉手套把大理石上的一层雪刮下来,然后使劲捏,把它捏成一个结实的冰球,然后蹲在室外梯子的拐角,等着拥有火眼金睛的“考场名捕”副校长从那里走过。然后一个大冰雹般的雪球程反比例函数的抛物线图像精准的落在他的脑袋上,顿时冰晶四溅,如同一个破碎的水晶球。
这一次例来不失手考场名捕的火眼金睛没有发现躲在角落里的我,我很笑的手舞足蹈,大笑着一股脑的跑回教室。
后来我就去了他的办公室。
我真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往教室跑,也许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我忘了分析,那个火眼金睛的跟踪定位的功能。
他什么话都不说,就静静地坐在电脑前,用右手捂着脑袋上凸起的大包,面目狰狞的看着我,冷冷的丢下三个字:叫家长。然后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办公室。
我突然发现自己双腿一软,涕泗纵横。
我在办公室待了大概十几分钟,然后门突然“嘭!”的一声被人踹开,吓老子一大跳。
考场名捕又回来了,面目更加狰狞,就像刚刚吃过人一样。这次他两只手都捂在头上,我看到在我砸出的那个包相反的方向,又有一个凸起,漂亮的闪闪发光。
考场名捕大吼一声:进来!
我才发现门口还有一个女生,小脸冻得通红。于是我就有了伴。
考场名捕简单的交代了几句,然后就像火烧屁股一样飞快的赶往医务室。
我一边想象着自己今晚被父母鞭笞的惨样,一边像领导视察般的在办公室里踱步。一个不经意的一瞥,我发现这个女生我认识,而且就在我们班,什么名字我忘了,但凭我对她的映像,她应该不是我这样嫉恶如仇的反欺压革命人士。
我问她:你干嘛要打副校长?
她不说话,低着头看着地面,两只手揉捏在一起。
后来她打破了我十七年的单身记录,成了我女朋友。她叫顾昙。
我对谈恋爱这件事一窍不通,之所以能摆脱单身狗的名字,也是因为顾昙像我表白。
那天是一个带眼保健操的课间,休息的时间有十五分钟,所有人都扔掉课本,卧倒睡觉,只有我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在教室跑来跑去。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过头,薛小夜跑过来,脑袋快要埋进我的胸口,我正在奇快的时候,听到了细如蚊子般的声音:我喜欢你。
不知道是不是事先排练好了的,平时上课铃都打不醒的人突然都沸腾了起来:在一起!在一起!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顾昙突然抱住了我,我看到她的小脸红红的。
那一年我还在上高二。
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拉她一起吃饭,她拉我一起逛街,我拉她一起爬山,她拉我一起跑步,小日子过得很是甜蜜。
顾昙的学习成绩很好,一直都在全班的前几名,而我这个视成绩如粪土,不为五十分折腰的男人每次都是倒数。
高三那一年顾昙散步时对我说:要我跟他一起上西安交大。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是校草吗?那些名校是正常人上的吗?但迫于她的压力,我还是在志愿上填上了西安交大。两人共同努力了一整年,结果我考上了,她没考上,顺从第二志愿去了山东。
在大学校区的日子十分的苦,家里不富裕,我也不好意思伸手去要钱,再加上我跟一帮狐朋狗友鬼混,时长饥一顿饱一顿。即便如此我依旧每个月打钱到山东,让顾昙存着,以后结婚用。
顾昙经常给我打电话,用的是当年我存了半年生活费给她买的手机。
我很是郁闷为什么从山东到陕西要跨省,搞得每通电话电话都是长途。
于是我和顾昙说每三天打一次电话。
可我依旧无法支持巨额的话费。
于是我和顾昙说每周打一次电话。
再到后来变成了一个月打一次。
再到后来顾昙就不打了。
我打过去也是永远不在。
过了一个月我想难道她死了?一想到她死了我就难过,吃不下去饭,饥一顿饱一顿变成了饥一顿饥一顿。
又过了一个月,我想就算死了也应该投胎了吧?一想到她已经投胎了我就难过,吃不下去饭。饥一顿饥一顿变成了不吃。
熬了三个月,我打算去山东。后来想想,要去也是她去西安,我就在这等她。
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了冬天,我终于接到了顾昙的电话。
我说:你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
顾昙说:话费太贵了。
我说:我有钱,我帮你交。
顾昙说:不用了,我们分手吧。
我笑着说:分什么手,我们分钱吧。
顾昙说:我说真的,我们分手吧。
我说:分钱分钱…
顾昙说:你想我吗?
我说:分钱分钱…
顾昙说:有空多给你妈打打电话,她挺想你的。
我说:分钱分钱…
顾昙说:平利的冬天还下雪吗?
我说:分钱分钱…
顾昙说: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我说:分钱分钱。
顾昙说:你别哭了…
我哭着说:我不要钱,我也不要分手…
顾昙说:分手以后,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就这么挂了。
我忘记了自己哭没哭,但我记得顾昙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十分哽咽。
分手后第一天我就去了酒吧,抱着几个酒瓶死命的喝,然后把它们砸的粉碎,碎玻璃掉到地板上的清脆声音让这个酒吧的人都停下来看着我,我突然拿起一个酒瓶对着服务员说:你还我顾昙!
服务员吓得脸色苍白。
我声嘶力竭的喊:你还我老婆!
服务员向后退。
几个保安走过来。
我挥舞着酒瓶,说:你们别碰我!老子今天要打死这个小贱货!别碰老子!
保安力气真特么大,我被扔了出去。
我突然后悔了。
外面真特么冷。
胃里一阵翻涌,我跑到布满灰尘的花坛吐的一塌糊涂。
吐着吐着我突然趴在花坛上哭了,声音像是一个颤抖的囚犯。
路上的行人带着厌恶的眼神从我身边匆匆走过。没有人肯多看我一眼。
我忘记了我在外面鬼混了多少天,我只知道我回宿舍的时候,舍友都像看到鬼了一样。
大学上完了之后没什么去处,我又回到了平利,我听镇里的人说顾昙在外面鬼混,还欠了别人很多钱,上到大二就回来了,嫁给了一个混混,过了一年,又离婚了,带着一个不没满月孩子去了山东,从此杳无音讯。
我突然觉得我很对不起顾昙,为什么当初我不能去山东呢?
平利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公交车,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静静地看着山清水秀。
一群大雁从天空划过,像是要告别这个灰色的世界。
那些说要永远陪着你的人,终究都是会离开的。
或是时间,或是距离,或是别的什么。
人心总是会变的。
每个人的记忆都是一座沙子堆起来的城,而时间就是风,腐蚀着高楼马路,而你只能往前走,不然就会被汹涌的黄沙淹没,于是我们不停的驻足,回首,泪流满面。
这一年的平利破天荒的下了大雪,天气很冷,我呼出的白色气体都仿佛要被冻住,我又跑回了当年的高中学校,带着纯棉手套把大理石上的雪刮下来,捏的像是一个大冰雹,然后用力的把它扔到操场。
当年的副校长变成了校长,带着一副厚厚的镜片,有人作弊他总是看不清楚。
现在没人敢扔他雪球了,我对他打了个招呼,他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着我。
像是在看一片荒芜的戈壁。
我在洋溢着青春的校园里踱步,我看到了一个教室,穿着校服黑色头发的女生笑着追逐打闹,恍惚间我看到教室里是当年顾昙小脸红红的样子,低着头对我说,我喜欢你。
手机突然响了,是老妈的电话。她用农村女人特有的声调与大嗓门说:天这么冷,你想把我儿子冻死啊?
我我突然笑了,笑的弯下了腰,笑的蹲在操场旁边的花坛上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