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和寇律的双脚都不约而同地往迷宫方向走。
“对了,你会作菜吗?在伦敦,我都是自己打理的。”今晚换他好奇了。
“开玩笑,我外婆的新娘训练课程里,这项目很重的,虽然说要我作大餐嘛,是不可能的,不过,一般基本吃食难不倒我的,怎么,我去伦敦得充当厨师吗?”我这么说。
他笑了起来才说,”我是怕你不敢吃我做的,我做的菜不怎么样。”他搔搔头,腼腆地笑。
“到时不就知道了。”我还是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一个富家少爷下厨会变出什么花样让我挺期待着。
“一直想跟你说,你英文说的很好。”他晃头,接着说。
“我的文法和用字应该错的不少吧!我是比较厚脸皮啦,我想,反正无论我怎么错你们一定听得懂的,那我就更大胆说。”我知道人要谦虚的,当然还是出自外婆的淑女守则之一。
“有特别去上课吗?”他看我一眼,又好奇了。
“有,是为我爸爸去学的。”我对着他的疑惑目光再解说:”我从没见过我爸爸,只看过他的照片和收过他寄来的几次礼物,反而是他现在的太太;珍妮阿姨,他们五年前结婚的,她偶尔会写信给我,所以,为了和她沟通,我努力了一些。寇律,你有没有很爱一个人,又很想恨对方的想法过?”
“有!不过,不是很强烈的想法。”他迟疑了一下才说。
“我有,我对爸爸妈妈的心情就是这样复杂。珍妮阿姨告诉我,爸爸后来很后悔让我离开他身边,然而,他那时太年轻了,做了错的决定,后来也不知要怎么补过来。其实我很想见我爸爸一面,想看看我身上流的是怎么样的人的血液,而他只听得懂英文,所以我才会努力学英文,呵,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不好意思!”我忽然不想说下去了。
“我很乐意听,如果你以后想说的话。”他站定,看我一眼,侧身看着迷宫入口。
“今晚你陪我走一趟好吗?可是千万不要告诉我所谓的秘诀,我想自己抓抓看。”看着入口,偏头询问他。
他伸出大手等我,我看着隐在月影中的他,看不出表情,再看着那大掌,决定将自己的左手放进去让他牵着我走进迷宫,也不知从哪吹来的阵风,右手稍稍拉紧披肩挡住袭上我胸口的风。
“冷吗?”他询问。
“还好!”我给他一个笑。说真的,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照理讲,本该好好观察迷宫的走向的,我却一直将心眼放在他身上。
他两眼直直向前方,稳稳地开始带着我穿梭走在迷宫里。
“你打领带吗?”我突然问,可能是想为自己解一下紧张,我的手微微在发颤。
“我不爱打领带,因为脖子很粗。”他扯了一下嘴角,眉眼笑了一下。
哪有这种道理啊,让我想笑,可是,糟糕,又不知要说什么好了,我的手心一向很听话的,为何我觉得像是要冒出汗来了,若突然将手抽出他的手掌会发生怎样的事呢?
“你有没有喜欢的画家?”哈,找到话题了。
“克林姆。”他毫不思索地就答了。
“为什么?”
“他让我常想到生命和病痛,以及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你会想到欲望?”
“你没有吗?”
“你不该跟我谈这些的。”我这人虽然常欠思考,但认为在这样迷宫里,尤其是夜晚谈论这话题让我很不自在,甚至害怕,这话题又偏偏是由我带出来的,真糟。
“你是学美术的,画过裸体画吧?”他定定看我一眼。
“嗯。”天啊!他要谈多深入呢?
“那就是最原始的人类面貌,生命与病痛连系着爱与欲。我们人类越文明就越让很多事情包袱了,得到一些也失去很多的原始动力,克林姆一直在画生命与爱欲的原始,对于生命的无解也不矫作高呼,我反而认为这样才是真,谁敢说他们找到过生命真正的答案呢?”他突然放开我的手,走向树篱边的木长椅坐下。
我真的被震撼住了,他说的是我未曾在美术史或任何一位绘画老师身上听过,竟就这样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刚刚你在怕我?”他直直盯着我。
“有一点。”我会不会老实的有点笨。
“很好,你是该怕的。”他微合眼,淡淡一笑。
这个人到底是谁?眼前的寇律对我猝然是一个陌生人,也是一个让我有些害怕与心动的男人。怎会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