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是黄昏。
她在半梦半醒中微睁开了双眼,景象逐渐有模糊变得清晰,虚幻变得真是…我怎么,怎么会躺在这里?我好想…好像是倒在了床边,不应该这么整齐的铺好了床,盖着被子躺在这里啊!玉徽轸想着,突然,她猛地用手摸了摸面纱,还好。她松下一口气。尽管她对面纱施了法术,除了她自己别人无法取下,但若趁她法力虚弱时强行揭开也并不是完全不可以。也许,是俪枝姐姐刚好来了吧。
“醒了,就起来吧。”门外传来了温柔、平静的女声,听了让人觉得好不舒适。
一个身着深紫色医术堂执掌服的女子走了进来,端着茶盘。
玉徽轸从床上坐起,向茶桌走去。
“还没睡醒?”那女子微笑着对双眼朦胧、精神仍然有些恍惚的玉徽轸说。
玉徽轸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想拿女子微微点头示礼,“多谢姐姐了。”
“谢我什么?”不过是弟子们玩去了,顺道来看看你。却不想你在睡觉。”俪枝看着玉徽轸,有些好笑。这倒是领玉徽轸有些迷惑了。既然不是俪枝姐姐,那会是谁扶我上的床?又会是谁,居然可以突破音律阁和正殿的结界?莫非…是他?
“姐姐来了多久了?”
“能有多就呢,不过煮一盏茶时。”
按俪枝姐姐到来的时间算,那人应该刚走了不久,只怕会再回来。她昏倒时距现在约莫也就半个时辰,天却是由明亮变化成了昏黄的。
她思索着,若是在她倒下不久后那人便来,侵入音律阁及正点的结界尚还需时间。若他侵入后可以即刻寻找到她并将她扶上床,在整顿好离开,如此算来,该是他走后不一会俪枝姐姐就来了。而俪枝姐姐刚来不久,自己就醒了。若那人仅是想趁她虚弱时寻夺音律阁宝物,那他不必将自己扶上床。再者,那人又是如何得知自己会何时昏晕?除非他一直在音律阁附近坚实。可若真有人在旁监视,自己有如何会不知?
正当她不断猜想着种种可能时,俪枝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想什么?”俪枝放下茶杯问道。
玉徽轸刚欲开口,却发现门口闪出一个影子。
“谁?”俪枝立马追了过去,却不想那人即刻便消失不见。只看见门口放着一个托盘,盛着一碗汤药。
“姐姐?”玉徽轸走到俪枝身后,“此人法力高深,绝不低于你我。不知是何人居然如此大胆,敢混入我阴阳家擅闯音律阁正殿!”俪枝带着些惊讶,严肃地说。
玉徽轸看见了地上的汤药,“那人留下的。”俪枝看着汤药,忽而又转问玉徽轸,“难道他仅是来松这…待我先查看一番。”俪枝将汤药端回屋内。
“无毒。”俪枝端起闻了闻,勺了一小口,“不过是补身子的。”玉徽轸在一旁沉默。应该是他了,玉徽轸想着。“是谁能有这般法力?整个阴阳家中,除了掌门人、仪仗及各部执掌,只怕是无人能与之匹敌,莫非是敌派所培养的间谍?”俪枝猜测道。玉徽轸看着那晚汤药,听着俪枝的分析沉默不语。
到底为什么…玉徽轸越发困惑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人要闯入正殿,却没有伤害她,甚至还送来了汤药。
俪枝思索了片刻,“这药…”俪枝看着玉徽轸。“先留着吧,既然无毒。”俪枝没有回应,只是向外望去。
昏红的天如以血浸染,映在竹林上空。微弱的笙乐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偶尔几声凄婉的鸟叫,悄然回荡在音律阁中。暮色茫茫,夜幕将临。
玉徽轸知道俪枝在想什么,也只是不说话,安静地喝着茶。尽管如此,她心中仍在不断思索。一会儿送走俪枝姐姐后仍需检查一下音律阁各室,以及外门结界之处。
“对了,”俪枝想起了些什么,“怎么今年收了个入室弟子?”玉徽轸放下茶杯,只是看着手中的茶杯不说话。俪枝明白,收徒并不是她的本意。只是不知为何今年掌门人会荐于一个弟子于她。这还是第一个能得掌门人之荐的弟子,想必是天资出众的吧。可掌门人有怎会引荐予她,而不是收在自己身边?尽管是掌门人有意安排眼线在她身边,也全然没有必要以弟子之名荐予她,随意找个理由便是。而且这名男弟子虽然天资出众,但毕竟没有什么法术。
况且,阴阳家中只音律阁最不与世纷争,完全没有监视她的必要啊。俪枝心里思索着。“那个男弟子,你觉得如何?”俪枝对那名得掌门之荐的男弟子,谢崇直,也是好奇。“姐姐觉得如何?”玉徽轸反问。“天资颇高,竟得掌门之荐。”俪枝的评价也是较高的,玉徽轸却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若是俪枝姐姐这种反应,难道是未看出谢崇直的强深厚功力?玉徽轸有些奇怪。
“天色不早了。”玉徽轸为俪枝又注上了茶。“不急。”俪枝有些不太放心地看着玉徽轸。“那人怕是会再来。如今,外界动乱,风波竟也迁入了这阴阳家…”俪枝忧心忡忡地说,“你这音律阁又只有你,和那两个方入室的弟子…”“没事的,姐姐。”玉徽轸浅浅地笑着,摇摇头,“这几年徽轸也独自一人住着,有事,悬铃自会告知姐姐。姐姐且放心去吧。”
俪枝沉默片刻,望着远方趋渐暗下的天空叹了口气。
俪枝本名为覃俪枝,年长于玉徽轸六岁,与玉徽轸同年入为阴阳家新弟子。与俪枝共同进入阴阳家的,还有她青梅竹马的发小,现任阴阳家左仪仗、卜象院执掌刘段放。俪枝与刘段放皆是因举目无亲,为躲避战乱而入的阴阳家为弟子,却皆是极少对阴阳术颇有天赋的弟子。刘段放更是成为了地位仅次于掌门人的阴阳家左仪仗。
阴阳家弟子众多,且广布天下。而阴阳家众弟子聚集修习之地也是设立众多等级以区分弟子们在阴阳中的地位以及阴阳术的修为深浅。阴阳家除众弟子外,各部另设执掌。各部执掌的入室弟子则为不同于普通弟子、天分较高的。地位高于执掌的还有八位卜师,两位仪仗,以及一位最高掌门人。因等级较多,除各部设一个执掌及掌门人外,卜师、仪仗皆由执掌们兼任。之处卜师之一由右仪仗兼任。
俪枝虽为医术堂弟子,而玉徽轸为音律阁弟子,但在初入阴阳家、尚未拜师前,俪枝因战乱容颜尽毁,于人孤立,与性格孤僻的玉徽轸同病相伶。日久天长,俪枝与徽轸关系交好,因而即使在拜师后,俪枝与徽轸也仍时常相伴相助。后来,俪枝先于徽轸成为医术堂执掌,并且凭借高超医术恢复容颜后美貌无比。尽管容颜恢复后的俪枝如受众星捧月般对待,却仍不忘徽轸的情谊,时常相助。
俪枝青梅竹马的发小,刘段放,自小与俪枝青梅竹马,也是令俪枝最挂念的人。玉徽轸自知俪枝挂念刘段放,却不好急着离开。自己早些让俪枝姐姐离开,既能让姐姐早些去见刘段放,也能让自己去查看一番。
“姐姐。”玉徽轸将手轻轻放在俪枝的胳膊上。“嗯。”俪枝回过头,忧郁的看了徽轸片刻,“自己小心,有事定要告知我。改日再来看你。”俪枝吧手覆上徽轸的手。徽轸微笑着点点头,又将手覆上俪枝的手。
俪枝再一次凝视了徽轸片刻,转身飞出音律阁,逐渐消失在了深邃的天空的另一头。
玉徽轸望着俪枝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坐到桌边,望着桌上那碗汤药思考着。片刻后,徽轸起身端起碗,将汤药洒入了园中花圃上。
她走到正殿结界处,把手轻轻放在结界上。仍然是坚固的。若此时来侵,即便攻入结界内,也必定被重伤。徽轸想着,一边又用手捋了捋自己额上散下的那一缕白发。
不过…若那人真是趁我虚弱之际侵入,且他功力真与我相当,只怕结界也是难以阻挡的。徽轸望着眼前的结界。
这结界乃是历代执掌以生命为抵而铸造的。阴阳术的三重法术即可修铸,六重为极,九重为禁。此结界乃是徽轸在当上执掌是以生命为抵、六重法术为障所铸炼的。正因为是修铸人以性命为抵,这种结界相比于普通结界才更加坚固无比。但同时,这种结界也反映铸界人生命气息的变幻。若铸界人身体安康则结界坚固无比,反之亦然。而若铸界人死去,结界也会随之破碎。若正是那人趁我身虚弱、结界屏障减弱是入侵…玉徽轸思索着,逐渐变了脸色。
执掌印被刻在弟子名牌上随身携带着,他人无法取走。除了执掌印,音律阁中值得一窥的,就只有它了。玉徽轸一边想着,一边向前走着,消失在了正殿的结界中,转而到了另一片天地。
空灵玉笛,川流不息。
音律阁最珍贵的掌门信物,也是阴阳家中极其珍贵的宝物,乐音之源——若冰笛。正如其名,若冰笛如凝冰寒冷剔透,晶光明亮,抚之若如冰雪熔融与手,奏之则如孤山顶峰之凄寒。其虽威力无比,但若非有缘之人吹奏,也只是极普通的一支玉笛而已。
若冰笛被封藏于正殿另一结界中的玄冰司中。
玉徽轸伫立在玄冰司门前,并未进入。只听玄冰司中阵阵笙乐,如层层拂水涟漪,映人心扉。一曲如千丈流水倾泻,直至渊崖;一鸣又如冰山雪莲,愈身安心。
还好。玉徽轸松了一口气,微微低下头,辗转回到了正殿的结界处。
她慢慢抬起头向上凝视着结界,风吹树摇,她开始运气。一直雪白色的笛子出现在她两手中间,是她的配笛,封雪。封雪笛,笛身洁白,玲珑光亮,色泽清明,音质圆纯。
封雪悬于玉徽轸两手中间,她合上双眼,片刻后又猛地睁开。随后封雪飞于结界之上,她亦起身飞向空中。只见他运功用力一呼,顷刻间,以她为本体,周围幻化出五个同时演奏着不同音律的她。六个玉徽轸同时运功集于封雪一身,封雪则幻为向结界设屏。
结界形成后,六位合归于本体,封雪消失在玉徽轸掌中。
调整气息,她将手重新相握,问问地站在了飘满落花的地上。
她凝视着面前的结界,层层波纹涌荡。又坚固了一层…六重的结界。却只怕不久后,就真的,不得不修筑九重了。她抚摸着那一缕白发,眉头微皱,走出正殿,向偏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