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两个弟子,总也比自己独住在这若大的音律阁中好。玉徽轸想着,嘴角微微会心地向上微翘了一瞬。
她走到偏殿一处居室前,悬铃正挂在屋檐上随风轻扬。应婉儿…看不出来,小小年纪的,倒挺会选屋子的。这间屋子采光明亮,比于其它要透气的多,是个不错的房间。屋内安静得很,只有悬铃发出的阵阵响声。她该是出去了。玉徽轸向前走着,到了西殿。她望见另一间居室上响着的悬铃,突然猛地又望向另一边的东殿,原本舒展的眉头又在一瞬间皱紧了来、
怎么会…这么巧?这东、西偏殿中那么多间屋子,怎么会偏他们刚好选中了两间相对的屋子?尽管无法看见对方,但这样巧的事,不仅仅是选殿室这样简单…她再次看向屋檐上的悬铃,心事重重地敲响了谢崇直的屋门。
在敲响门的那一瞬间,玉徽轸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敲了片刻,没有回应。
也许,是出阁用膳还未回吧。她想着,随即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刚转过身,却听身后门被打开的声音。
“执掌?”
玉徽轸惊了一惊,转过身去。
谢崇直身着新换上的音律阁弟子装束,正站在门口望着有些呆滞的玉徽轸。
这样貌…怎么,怎么会有如此一种熟悉的感觉?玉徽轸望着眼前伫立的人,竟惊讶的瞪大双目李在原地难以动弹。
那种熟悉的感觉,怎竟不像今生今世,却如远古,从极其遥远的地方飘入心底的一样…仿佛时间凝结,万事万物都在这一刻变得寂静下来,只为了迎接他的到来一般……
青衣蓝带,白襟玉钗,发如泼墨长泉一涌而下。他的一举一动,举手抬足之间,仿佛都有一股神奇的气息从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直接涌入她心底最深处、最隐秘的那一片静潭,漾起层层波纹。千百年前的记忆仿佛被唤醒,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连她自己也快遗忘了的,一片天地。
怎么会是他!不知为何,已多年无泪的她竟无意间让泪水浸满了她的眼眶。为什么?她问自己。我这是怎么?怎么会不受控制地,眼中竟充溢着泪水?
再下一刻瞬间,她从记忆深处的另一片天地中回首,仿佛过了千百年般,度过了几世人生。重新回到当下,却只是一念之间。
“执掌?”他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不像唤醒沉迷中的她,却更像是让她坠入的更深。
“嗯?”终于,她的眼睛恢复了先前的光晕,泪水也转瞬即消逝不见。她的眼中再次闪过一道光。她将双眼放空,尽管仍与他平视,却尽力不去注意他的面容。
“方才弟子正在更衣,执掌久等了。”谢崇直弯下身子行礼。
“不必再称执掌。”玉徽轸微微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气息。往屋内望去,东西尚未整理好,像是刚扔下东西便来应门。
“是,”谢崇直犹豫了片刻,“师父。”他向门边靠,为玉徽轸让出了路,“师父请。”
“不必了。”玉徽轸伫立不动,只是转向他,“方才去哪了?”
“回师父,弟子入住殿室后即去沐浴更衣。方才回来。”谢崇直回答简洁流畅,但她似乎仍是听出了他的些许不安。
“何时选好的殿室?”
“未曾细看,随即入住的。”
若是真如他所说,未选即住,那该是应婉儿在他之后入住的…这不是个好征兆啊。她心里细细琢磨着。
“可用过晚膳?”
“还未。”
“快出阁用膳吧。过时便没了。”
“是。”他像是有一丝犹豫。
她正准备走,却又听他叫,“师父?”
她又转过身,用疑问的眼神望着他。
“您不用晚膳吗?”
她有些奇怪,“我自会去的。”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又想起些什么,“对了,若你遇见应婉儿,告知她晚上必回阁休息。另外,明日起,你们一切日常起居在阁内皆可完成,不必日日出阁用膳。”说完便转身飞离,只留谢崇直一人立在门口,望着瞬间即消失的玉徽轸的背影发呆。
好险。谢崇直呼了口气。终于,又重逢了。这一世,我不会再被你抓住了。他心里念着,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饭桌边,应婉儿正坐在一群弟子中,听着其他部弟子说话,安静地低头吃饭。
“婉儿?”忽然,应婉儿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猛地抬起头来,“嗯?”一名女弟子与她搭话,“怎么心不在焉的?”“噢,没、没什么,就是有点累。”“对了,你怎么会想入音律阁啊?那音律阁的执掌脾气古怪的不得了,你怎么想的啊?”“仅仅是喜欢学习音律而已。对了,我今天还听见她讲话了呢。她也不想你们说的那么不好相处啊。”“是吗?”应婉儿这番话却是引得许多弟子围观。
“音律阁执掌说话了?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也没什么啊,就告诉我们注意什么,入住殿室什么的。”应婉儿有点不太自在,往嘴中送了一口菜。
听到应婉儿的回答,弟子们大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也都又各自聊天吃饭。只是那名女弟子仍不断问问题。
“怎么那么快就入住音律阁了?你们执掌管的也太严了吧?”
“嗯?你们都还没入住吗?”应婉儿有些奇怪。
“没有,我们师父说了,明天中午之前入住即可。”
应婉儿低下头继续吃饭,沉默不语。那名女弟子见应婉儿不说话,自知问的过了,就拉了拉应婉儿的手臂,“婉儿?不好意思啊,我不该问那么多的。”“没有。”应婉儿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用想太多了,萋朵。没事的。”这个叫萋朵的女孩与应婉儿一同入阴阳家,算是交好。应婉儿温婉可人,萋朵虽然大方开朗,但许多时候也容易冒失犯错。她们二人在弟子中的人缘也还算不错,只是今天拜师之后,可能再能相处的机会就少了许多了。
“对了婉儿,我还住在以前的寝室中,今晚你师父应该不会查吧?要不你今晚就回去睡吧!”萋朵提议道。在拜师之前,应婉儿、萋朵及其她个女弟子共同住在一间寝室。如今虽了师,有些尚未搬去与本部住的,或是拜作外门弟子的,也仍都住在总的弟子偏殿。
应婉儿有些犹豫,正想着,却发现萋朵的表情仿佛呆滞住了,定格在那里,“嗨?”应婉儿奇怪地朝萋朵摇摇手,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朝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青衣浅染,蓝带如水。年少气正盛,但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却显现于脸上。双眉粗犷,炯炯双目中明明藏着深不可告人的秘密,眉间似是有事微微,嘴角却又自然得微翘,引得人陶醉。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容颜,这样的身躯,仿佛拂袖挥手抬足间,便可叫人钦慕于他。但这样奇特的男子,不可说成熟,却又不可说青年幼稚。仿佛是多种复杂的、累积之后夹杂在一起的,这还是生来那么大,头一个见的。应婉儿暗暗感叹,却不想神情缥缈间,那人竟向自己自己走来。
“师妹,“那人作了个礼。应婉儿方回过神,连忙站起回礼。
咦?他不是…不是同入音律阁的师兄谢崇直吗!怎得他穿新弟子白衣时相貌平平,不引人注意,反倒是着这青色音律阁弟子服时却变得这般与众不同?该不仅是这衣服这般简单吧?
“师父让吃完饭后早些回阁,明天一早即开始修习。”
“噢,是,是是,多谢师兄!”应婉儿想得入神,又注视着他有些迟钝。
谢崇直见她的反应却不感奇怪,只是有点不太放心地又说了一次,“师妹早些回阁修习吧!明天一早就要修习了。”说完,又看了一眼仍然在神游的应婉儿,转头便已走出了殿室。
甚是奇怪啊…应婉儿仍在思索着。那件音律阁弟子服仿佛是专门为他而设,怎就衬得他是那样与众不同?难道真是那件衣服?不会吧。可自己现在仍穿着白色的新弟子服,要不,回去看看衣服再说吧?若真是那件衣服的关系呢?
应婉儿想来想去,也霎时可爱。真看不出来上午那般大胆对传说中的冰块执掌说愿入为弟子之类的话,晚上却是差一点认不出自己的同部师兄!却不想,她思索着的之一呆呆的过程,全被远方一双充满复杂微笑的深邃眸子注视着。
谢崇直走后,应婉儿仍呆滞了几秒才回过神儿。一回头,却是萋朵仍像口水快流出似的呆滞的望着前方。
“嗨!”应婉儿终于忍不住推了推萋朵的肩膀。
“好…帅…啊…”只见萋朵两眼直得发亮,应婉儿又连续推了她几下,萋朵才慢慢回头看向应婉儿,突然一个惊颤,回过神来,倒把应婉儿吓了一跳。
萋朵紧抓着应婉儿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那个、他、刚刚那个、是、是你的、同部师兄?”“对啊。”应婉儿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小心地抽出了自己被她抓得有些红的手臂。
萋朵见应婉儿抽回了手臂,知道自己犯傻犯得过了,连忙挥手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但平静只一刻,又小心翼翼地抓起了应婉儿的袖子,“他是音律阁的?”应婉儿嘴中灌满了汤,鼓着嘴微皱着眉头点点头。
“就是今天上午,受掌门之荐的那个,站出来的那个,谢崇直啊!应该记得吧?”应婉儿咽下汤,忍不住又勺了一口饭。
“啊?是吗…没注意到。”萋朵托着脸想了一会。
“嗯?怎么…一见钟情啦?”应婉儿终于下了决心似得放下碗,用手绢擦着嘴,一脸坏笑的说。
“唉,能得掌门之荐的人,我哪敢有那个心思?不过也就看看罢了。”萋朵一脸丧气地说。转而却又想起了些什么,立马变了一副表情,“今年那个玉执掌挺幸运啊,竟收到了两个徒弟。有一个还是得掌门之荐的,另一个呢,还是自己送上门去的。”萋朵说着,用手指戳了一下应婉儿微鼓的脸。
“哎呀别闹啦!”应婉儿摸着脸,却有些奇怪,“为什么…要说幸运?”
“你不知道吗?”萋朵倒是有些惊讶,“玉执掌十五岁成为整个阴阳家里最年轻的执掌,哦当然不算右仪仗的话。她十五岁当执掌到现在她都当了两年执掌啦!这两年里她也想收徒,但就是没人肯拜入她门下。所以才说今年她幸运啊!等了三年,终于等来了你们俩…”
“嗯?是吗…”应婉儿有些奇怪,虽然也听闻玉执掌难以交往,不过连徒弟都招不到还是头一回听说。忽而又转问萋朵,“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都是听到别人说的啊!”萋朵吃完了饭,与应婉儿一同站起往外走去。
“啊?别人说的也不能全信吧?”应婉儿说着,脑子里思索着,应该不止这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