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清凉,微风清扬。树影婆娑,瑟瑟作响。点点星辰,浅饰幽夜。
尽管每个殿室门口都燃着灯烛,但大多数人都已经会到了各自的寝室,路上人烟稀少,点点烛光随风摇曳,树影迷离变幻,却也是有些萧瑟阴森。
应婉儿与萋朵各自持着灯,一路上说说笑笑结伴而行,倒也不觉孤单。
到了总偏殿,却因人多而一片明亮。萋朵进屋前却又犹豫了起来。
“嗯…你自己…”
“没事,我这儿有灯呢。”应婉儿知道萋朵想说什么,就抢先开了口,“况且这阴阳家中安全的很呐。”应婉儿也知道萋朵在担心什么。音律阁位置在阴阳家中算偏僻的,离总偏殿也仍有一段距离。本来应婉儿也想着早些吃完饭回去,却一时聊得过兴,转眼天就黑了。
“真的没事,你快进去吧。”应婉儿虽然也怕,但仍坚持着叫萋朵回去。
“嗯…那你自己小心点哦…”萋朵虽然不放心,但还是顺了应婉儿,望了应婉儿一会儿,走了两步又蹦了几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前有回头看了应婉儿一下,应婉儿朝她笑了笑,挥挥手,望着萋朵走进门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发着微弱光芒的灯,轻轻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看明亮的总偏殿,回头静静地继续踩在了石子路上。
面前可以看得清的路变得越来越短,总偏殿发出的光也不足以在照亮应婉儿身边的地方。身边伴随的只有一片漆黑和手中散发着犹如夜空中点碎星辰的灯。
不知道入了这音律阁后还会不会再回到这总偏殿。应婉儿却是在心里想着,可连她自己也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不知为何,仅今天一天,却像是许多年过去了似的,许多不曾思考过的问题、想法突然就在脑子里冒了出来。原本觉得,入这音律阁金石为了随父母一个心愿,可如今看来,却仿佛不止这么简单了。应婉儿想着,脚步不自觉得慢了下来。
能看清的只有脚下短短的一段路,原本的石子路已变成了铺满落叶的林地。
瑟瑟的风一声一声地刮着两旁的树木,犹如人在哭。树却是看不见的,只听到一声声风的呼啸,和被风扯着的凌乱的衣服。
应婉儿终于有些后悔了,后悔没早点回去,后悔没答应萋朵住下。即便现在走回去也来不及了,怕是走了一半,离哪都不近吧?
身子不禁开始一颤一抖,努力想快步走过却提不动步子。
心早已经倒在了喉咙中,全身的精神都被集中了起来。
“师妹。”耳边响起一个男声,着实把应婉儿吓坏了。
“啊——”应婉儿头也没回,扔了灯就往前跑。正想往前冲,去怎么也跑不动。肩膀被一只炙热有力的大手按住。
“师妹,”那男声再次响起,镇静,沉着。
应婉儿这才听清,嗯…师兄?一回头却发现谢崇直站在身后望着她,一只手按在她肩上,表情有些无奈。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谢崇直也把手从应婉儿肩上拿下。未等应婉儿开口,谢崇直却先解释道,“师父担心,叫我又回来接你。”他说的简单直接,却又简单地让应婉儿有些惊奇,以至于嘴巴张开着喉咙却被堵住了,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是惊异于谢崇直居然会来接她回去,还是惊异于居然是玉执掌让他来的,总之,她就是站在那里半张着嘴,望着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走吧。”谢崇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前走去。应婉儿呆了一瞬,立马就跟了上去,跟得很紧。
音律阁中,玉徽轸独自一人站在竹林外吹着笛子等待着他们。
“师父。”谢崇直向玉徽轸行礼,眼中闪过一瞬疑惑和惊异。
“师父。”应婉儿连忙行礼。
笛子消融在玉徽轸手中,她眼睛始终只是这远方,可眼神空洞却犹如深渊,似乎什么也没有入到她的眼中。
“多谢师父!”应婉儿再次行礼,声音有些颤抖。
她一声不吭,也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是向前走着。
入了内殿,玉徽轸终于开了口:“下次早些回阁,一个人太晚毕竟不是特别安全。外界战乱,风波也波及我阴阳家。若不得已须晚间出行,尽量携伴。”她回头看了应婉儿一瞬,“还有,明日起,服饰须一律着阁服。”
“是。”应婉儿小心答应着,心里有些害怕。
玉徽轸轻叹了口气,“日子还长着,你们也要早些熟悉,日后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凡事也要多提点心…”她突然停住了口,欲言又止。她一直背对着他们,眼神空洞的直视着前方。她微微低下了头,挥挥手,“早些休息吧。”
她本背对着他们。可待他们一走,她却转过身,注视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茫茫的走廊尽头。
整一夜,她仿佛都未合过眼。只是隐约记得。前夜目送他们离去后即回了正殿,虽是浑身疲惫,却没有丝毫睡意。在床上干躺的难受,起身又吹了几曲,也不知几时又躺下的,再次睁眼已是清晨了。
玉徽轸从床上坐起来,先是打坐了半个时辰,方才去更衣洗漱。
她本就不喜欢执掌礼服那类华丽却厚重的衣服,不像一些执掌,整日着其出行,仿佛怕他人不知其身份。若非正式必要之时,她一般着的都是清雅简单许多的衣饰,头发也不会挽成髻子而是散披些在肩后。
薄薄青衣几层,清秀衬于其中;黑发梳成两环,饰以簪子、步摇,额前的一缕白发单独结辫输在发中,其余头发皆散披于肩上。青衣白肤,乌丝玉环。亭亭玉立犹如出水芙蓉,竟似画中走出一般,水墨轻描,却清秀动人。
清晨,点点露珠镶于竹中,青翠沁人。
玉徽轸引他们步入竹林中,她的手一一划过竹木,指尖刺破了竹叶上的水珠,散下的露水沾在她的手上,浸湿了袖口。
谢崇直走在最后面,望着周边丰翠的竹林,表情始终没有变过。却远远地望见玉徽轸在竹林中行走的背影,青衣摇曳,微风轻扬,碧竹作衬,某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气息变化了一瞬,又迅速掩盖下来,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玉徽轸眼神向后闪了一瞬,停下了脚步。一转过身,却差点与到处张望走神的应婉儿撞个满面。她向后一退,却用手扶住了差点向前栽倒的应婉儿。
“小心。”她轻轻地说,“行路崎岖,不要再走神了。”
相处仅两天,应婉儿就感觉到了和外部弟子口中完全不同的玉徽轸的另一面。她隐约觉得,眼前这个仅大自己三岁的女子有着远大于年龄的成熟,也似是经历过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入世之深,观事之透,却也是极其神秘的。也难怪小小年纪便可以成为高手群居的阴阳家中为一部执掌。
“是。”应婉儿好不容易站稳了,匆忙示礼,“多谢师父。”
“如今你们都已入音律阁,阁内无外人,仅你我师徒三人,凡事再多礼。出行也可自由随意,不违界便是。”玉徽轸轻轻说着,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意味深长。
“听。”玉徽轸说着,伸出了左手。只见她左手手心出现时隐时现的层层绿色光晕,一点一点向外延伸,逐渐扩大,知道将她们三个收入其中。
原本空气中隐隐约约的乐曲声变得更小,甚至逐渐消失。而轻风拂过竹枝的声音却变得清晰了许多,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一般。
“好像贴在树上!”应婉儿感叹着。
玉徽轸嘴角微微一翘,袖下的手指翻转了几下。虽然仍然站在竹林中,可却如置身于火炉一般,焦火声不断。
“这是什么声音?哪里传来的?”应婉儿皱了皱眉头。
“这是金回房炼丹炉中的声音。该是金部弟子们在练习。”谢崇直神色未变,平静自然地说。
玉徽轸心下吃了一惊,却说道,“不错,天资甚好。怪得掌门之荐。”
她这句话也令他吃了一惊,她到底还是提起掌门之荐的事了,却仍冷静的示礼回“是”,只有应婉儿不明白,却有点不高兴于玉徽轸称赞他得掌门之荐。
一时间,木火霹雳之声层起叠响,却无一人开口,气氛甚怪。
三人皆静立其中,不语不动。玉徽轸和谢崇直都平静地听着烈火霹雳的声音,只有应婉儿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时不时咬咬嘴唇,小心翼翼地望望两边的师父和师兄。
正当三人僵滞于此,突然,只听空中传来一声响彻云霄、如雷劈顶、带着些怒气的洪亮男声,“你们怎么搞的!十种错了八种!啊……我的头痛的受不了了…你们真是…快去!快快快……”终于,应婉儿没沉住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崇直叶片被这声音逗到了,微低着头笑着。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玉徽轸面纱下的嘴角也微微向上扬着,眼睛微弯了些。
“霍执掌的脾气还是如此。”玉徽轸微笑着说。
“嗯?这是金回房霍执掌的声音吗?怎么我们在音律阁会听到……”应婉儿问,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她一直望着玉徽轸,却始终不敢正视她的脸。
“这的确是金回房的声音,而我们也仍旧在音律阁。”玉徽轸静静地答。
“嗯?那、那为什么……音律阁离金回房不近呀!难道这个声音是假的?”应婉儿把头向左偏了一些。
“现在所听到的声音是金回房同一时刻所发出的声音。声音都是真实的。因为现在你所听到的声音是由物发出、由气传递、由耳接受。与幻听不同,幻听的声音是由心而出、由心传递、由心而入的。”
应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谢崇直眼神偏了一下,似是在思考。
“声音也具有力量,也必有源头。在某一时刻,声音必会从无到有,却不会凭空虚来。你们现在所听到的声音也仅是借用法术才可听到的远距的声音。”
“那如果真的可以用法术就能听到远方的声音,那岂不是我们说什么都可能被别人听到?”应婉儿有些担心地问。
玉徽轸轻轻摇摇头,“没那么简单。这项法术是极高的法术,并且极难掌控。若控制不好,便容易被发现,并反伤自己。并且,这阴阳家中各处早已设结界,能穿越阴阳家层层结界窥探进内部的人,这天下恐怕还没有一个。出了阴阳家,也可借助法器等保护自己。总之,无需担心,稍加注意就是了。”
“哦……”应婉儿点点头,却又想起了些什么,“那、那,霍执掌怎么…”应婉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师父早就和霍执掌说好今天要听金回房了!那刚刚那一声…是霍执掌故意的咯?”
玉徽轸微笑着点点头,谢崇直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也望着她们笑着。
“想不到霍执掌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还挺好玩的。”应婉儿嘻嘻笑着。
玉徽轸看着笑得灿烂的应婉儿,却渐渐收敛了笑容,心里漾起浅浅的忧伤。这才是一个少女本该有的样子啊。可三年前,与她同龄的自己,又是怎样的呢、。不由得又逐渐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
谢崇直笑着,却发现了玉徽轸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