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掌客气了。此庭院为王上为公主游息所建,恰知执掌得意于此样清静之处,特邀执掌于此歇息。还望合执掌心意。若无他事,在下便先告辞,明日再访。”说完,与玉徽轸互相示礼后即离去。
玉徽轸示礼后直起身子,看着吴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迷蒙夜色中,又复望向湖面,平静无纹,清明如镜。星辰、弯月、木影,皆一一应于湖面。
景色真的是很美,像是真的风平浪静一般的优美…物不解心,纵使是在这样的一个灭亡边缘中,树也依旧生长,日月星辰也依旧轮转,水也依旧流淌不息…这是令人敬畏的自然。她无声息地运转中却也在告知了人们她的至上,她的权威,人们是没有任何能力可以去佐衡、去改变的。又或许,她也是仁慈的。她赋予了人们草木鸟兽以陪伴,这些有生命有灵性的生物或许可以感受了解些许人心动荡。战乱之地,木石俱焚,鸟兽无影。许久许久才能恢复平和时的模样。安康乐土,林茂花繁,鸡鸣犬吠,却也能因战事突发在一夜间变为荒蛮……齐都繁华的表面下隐藏着一个巨大可怕的坑,一处不支,万土俱陷。
而这里,虽然也是在齐都范围内,却察觉不到齐都的危境。这方地本就是风水极佳之处,可单有风水也是不够的,毕竟齐都也是衰气四溢,生气难入了。应该是有贵人庇护,行善积德间保住了这方庭院。方巧又听吴明不知有意无意地道出此庭院来源,玉徽轸在心里猜测着,此庭院原为齐王建为其女所建,那在此常居的该是齐公主了…齐公主…齐公主…她望着眼前的湖畔,头随着思索不断有些隐隐作痛。
不知为何,想到此时,玉徽轸犹如思绪被缠住了一般,无法在继续向下思考,脑中只是反复徘徊在“齐公主”三字上,仿佛思绪被牵绊住了。那似乎是属于她某一处记忆中的,只是她一时间记不起来。而现在似乎是她遇见了什么触碰了那处记忆,努力想忆起却始终做不到,只能任脑中思绪混乱如团麻,却无能为力。隐约中,她只是似乎觉得,这里的一切,本就该是属于她的。
“奴婢拜见姑娘。
静谧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玉徽轸方才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来,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转头看去,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女子在不远处弯身向她行礼。
玉徽轸表情依旧冷淡,眼中却多了一丝凌厉。不用试探,单从她弯身的姿势便可知她是个习武之人。功学虽不算高,却至少也在齐军队中的一个个草木傀儡般的军士之上。本以为庭院被包围已是严控,却未料及竟还有这样一个女子时刻在身边监视,这个设宴人的疑心也是太重了些。不过,齐王室中能有这样尚知严谨的人,也引起了些玉徽轸的兴趣。
玉徽轸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一语不言,与那女子擦肩而过。
也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因为什么,几天旅宿异地竟只这晚睡得最安详。只是有些奇怪的,梦中似乎听人在寻找什么公主。只是到梦醒之时,那些人呼唤的公主也未现身。尽管玉徽轸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直深信不疑但当下她却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揣摩解梦的事,只能先放置一边,思考赴宴的事。
设宴的人也真是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自她睁眼那刻起,那名婢女就如影般跟随在她身边,直到她登上了赴宴的马车。那名婢女说来也是有些奇怪,话不多,尽管玉徽轸半句也未回过她,她却仍一一询问,没有怨言,也没有似自娱自乐般的热情。应该是自小就被训练出来的杀手。只不过这名婢女此次的任务是监视玉徽轸,而不是刺杀她。若非如此,就连玉徽轸也无法十分确保自己能不能防得过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设宴的地方并不远,马车行驶未久便停了下来。
山间护林人的茅草屋,方圆数十里内却全被齐军包围。尽管外象上看不到一兵一卒。但玉徽轸一到这里,就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抑的气息。
玉徽轸心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面上却仍不露声色的挂着千古不变的冷漠。
婢女领玉徽轸走进了那间茅草屋,两人皆穿着朴素的农女服饰,就算有外人经过,也只会以为是寻常农女作伴。
一进门,便碰上吴明似笑非笑的面容,还有几名婢女侍旁、背对玉徽轸而坐的一名素衣女子。
玉徽轸依旧表情冷淡,吴明向那名素服女子道:“夫人,阴阳家音律阁玉徽轸执掌到。”
设宴的人便是这名素服女子——齐国王后。而所邀之人,也只有玉徽轸一个。
独邀她一人是玉徽轸意料之中的,而设宴人却是她未曾预料到的。
齐王后转过身来,玉徽轸屈膝行礼,却未说过一句话。
“执掌请起。”齐王后道,“赐座。”
玉徽轸极力克制着自己,但脑中难以停止显现的却仍是十二年前惨烈的种种。齐王后是齐国最高贵的女子,杀了她便离报仇的目的近了一大步,然后是齐王建、齐王室之人、齐臣吏……
玉徽轸微执一礼,正襟坐下。面容自若,表情冷淡。既没有像平民那样的恐惧不安,也没有奸邪小人的阿谀奉承。令吴明有一丝惊讶和失望的,还有她居然能将杀气隐藏得极好、甚于是未露半分。
齐王后轻轻挥挥手,示意吴明及其他宫人退下,居室内只剩她二人对视。
齐王后终究是久居深宫、高高在上惯了的女子,尽管是有求于人,但见到玉徽轸这样从容冷淡,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快。
玉徽轸低垂着眼,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动一下。她静的仿佛像个雕塑一样,让本想熬一熬玉徽轸这种冷淡的齐王后却是先没耐住性子,忍不住去打量玉徽轸时又被她的平静吓了一跳,唯恐再不开口面前这个静似雕像的人便真的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再也不会动了。
尽管齐王后出身高贵,居庙堂之上未涉过江湖,但身处后宫明争暗斗多年,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玉徽轸心中自然也再清楚不过这个道理,更何况自己尚还不清楚齐王后邀见她的目的,便更不敢轻举妄动。齐王后想磨消她的冷淡,她便也静候着,却不去试图打探齐王后。等发觉齐王后有开口的意思是,再先行一步自示不足。至少,在这初见上,玉徽轸已是赢了齐王后许多。
齐王后刚有开口之意,玉徽轸便起身执一礼,为齐王后及自己的杯中注上原本就已经注好了的酒。只此一举,玉徽轸轻放下酒壶,又执一礼,再不动声色的坐下。
齐王后见状,也明了玉徽轸的意思,心下已是对眼前这个年方十七的女子有了惊叹,同时也放下心来,打消了再试探一次她功学的念头。
“闻执掌之名久矣,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气质出众,神采耀人,非同凡响。”
齐王后的声音庄严温雅,温和中不失严肃,不失为一国之母。一个人的声音能量之大、传递信息之多,可以反映这个人的年龄、性格、地位等等。就算玉徽轸没有直视齐王后的面容,但仅凭声音,已知道了许多。除了中年的年龄、无形的压迫,以及其他正常的情感融汇,玉徽轸还听到了些奇怪地、似曾相识的东西。
玉徽轸轻轻摇头,又谦虚地示礼。透过面纱,齐王后并不能看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始终微垂的双目,却无法在这双眼中探寻到任何的情感起伏。
齐王后又接连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客套话,玉徽轸也一一回礼示意,但都未开口回过一句话。玉徽轸一直细细听着,探寻着齐王后话语中的情调变化,想弄明白方才自己听到的那个奇怪之处到底在哪,却又迟迟想不起来。
玉环县微微点点头,又示礼,仍不语。
“若有什么不满的,执掌无须客气,与吴大人说便是。”
玉徽轸仍是未开口,而齐王后已经不由得开始怀疑玉徽轸是不是哑巴了。
“王上勤俭,殿宇零星,而昨日执掌所居便是稀少之一。那处庭院虽无位列于殿宇之中,却是王上先前为公主所建…小童有一双儿女…执掌打算几时回山?”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终才讲到了关键之处。一双儿女…原来如此。玉徽轸猜到了些许,却仍止不住惊了一瞬。
“夫人厚待,民女愧不敢当。若有需时,许尽力相协。”玉徽轸起身执礼,终于开了口。
齐王后已止不住欢欣,又伴随着些许感伤,至于那声音是否是从玉徽轸面纱下的口中说出齐王后已无心探寻。她只知道,这就够了,这就足够了!尽管玉徽轸未说“必将竭力相助”,但只要她答应会就足够了!毕竟现在已经拜入她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