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反复无常,昨日的寒意袭人早已烟消云散,今早太阳露出了半个头,光线耀眼,气温却没有怎样提高,但对于这段时期来说已经很好了,民众纷纷把昨日未干的衣裳都晾在衣架上了。
秦王宫正殿内,众大臣都稳稳跪坐,正静聆听秦昭襄王大表赞扬白起的功绩,犒劳三军,身上的风寒仿佛驱散了一般,红光满面。
待秦昭襄王唠唠叨叨完毕,好戏接连而上。
“启禀大王,未将有事禀奏。”白起低头揖道。
“爱卿,准奏。”
“大王,现时正是一鼓作气大举歼灭赵国的最好时机。”白起想了想,没有说出秦王耽误了军事的话语,“请大王下旨,末将必夺赵丹(赵孝成王)之首级呈见大王。”
秦昭襄王咳嗽了一下,吱吱唔唔,由于近日身体抱恙心志削弱,而且长平之战过后,耗资过剧,杀兵过多有损秦国名声,有意停止伐赵,可摆眼前的机会,来之不易,若是现在放弃定会放虎归山,以后想要确实难于登天,所以秦昭襄王现在可谓两头难,召白起回都,好歹可以拖延一时,有一个审时度势的时间。
范睢眼尖,观秦王的表情,心中已猜出八九分,奏道:“大王,微臣以为现确不是伐赵之时,我们的目的是上党郡,现已夺得,大可收兵休养,厚积薄发,伐赵之事日后再作定断。”
正殿上,一武一文,观点截然相反,一主功一主防,秦昭襄王听得一个头大一个头细,左手扶额,食指与中指轻揉了揉太阳穴。
“大王!这是难得的大好机会,赵国现已无抗我秦之力,灭他宛如吹灰呐!”白起怒瞪了范睢一眼,继续奏道。
“那……”秦昭襄王欲要下旨。
范睢亦斜了白起一眼,朗声道:“大王,微臣有一要事禀奏。”
秦昭襄王松了一口气,挥手:“准奏。”
“赵国使者平阳君赵豹求见。”
“宣赵豹!”
眼见秦昭襄王方才就要下伐赵之旨,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范睢截断,发指眦裂,盱衡厉色地死死盯范睢。
平阳君赵豹早就在宫门外候召,然而作为正特使的苏代并没有到场,因为作为赵人的赵豹更有身份代表性质。
待秦王宣赵豹后,宫门的一位宦官便吩咐赵豹跟上,朝见秦王。
赵豹随宦官的脚步,来到了正殿门前,稍稍整理了一下仪表,就大步跨进,在秦昭襄王和列位大臣的注目下,拱手揖礼道:“赵使赵豹参见大王。”
“不知赵使有何事?”
“赵豹远道前来,不为何事,只代表赵、韩两国向大王递上求和之书。”赵豹双手捧起和书和聘礼单。
座上的秦昭襄王向身边的宦官努了努嘴,宦官会意,从赵豹手中拿过和书和聘礼单,走上台阶,放在秦昭襄王的几案上,勾头退下。
秦昭襄王捏起和书,解开竖看,场上寂静无声,关乎两国的命运,不容儿戏。
等秦昭襄王看完,放下和书后,赵豹响道:“大王,赵、韩两国非常有诚意言和,赵王愿意割六城予大王作为补偿,韩王愿意献出洹雍之地,当然其他珍品玉帛更是不计其数,详细已记录在单上,大王可过目。”
在赵豹说话之际,秦昭襄王瞄过了聘单,果然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接纳之意萌起,但心绪还是有些宁乱,合上聘单,开口道:“和书本王以过目,赵使先可去特使馆歇歇,待本王与众爱卿商讨有定断后,自然会通知,下去吧。”
“外臣遵旨。”说毕,转身退去。
赵豹走后没多久,秦昭襄王挨着龙椅,说道:“诸位爱卿,尔等意下如何?”
白起抢先道:“回禀大王,未将以为赵国这样做,只不过是多余,我秦大可不加理会……”
“回禀大王!”范睢打断了白起,继续道:“微臣以为,应接纳赵、韩的求和,理由有五。”
“哦,爱卿请说。”
“一,我秦此次攻韩、赵的目的以达到,胜已归秦。”
“二,现今赵韩求和不但割城予我,还补偿了众多财宝,此乃意外之财,价值不菲,我秦大可见好就收,不必硬碰。”
“三,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军虽战胜,但也是用一兵一卒的性命拼回来的,兵力和财力都耗损过高,且我军征战多年,军心疲倦,急需休养。”
“四,若即刻出兵,赵尽占天时、地利、人和,战必苦。”
“五,此战赵国大损根基,兵死过量,恢复也需耗上以年数,待我军休养完毕,避过风头,再举军歼之,定势如破竹,占领赵地。”
范睢一气呵成,五条理据,缝缝密密,滴水不漏,在场者无不赞叹其深思熟虑之智。
以白起为首,主战的臣子也都无从插口,个个都低头搔耳。
秦昭襄王听后,权衡了一下,大感叹:“本王有爱卿在旁,宛如天兵天将附我,哈哈,既然爱卿也赞同,那本王……”
“大王――”白起仍不死心。
秦昭襄王摆了摆手,笑曰:“本王主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说,那本王便现在宣旨!”
“臣等候旨”众臣顿首叩拜。
“本王接纳赵韩的求和,即时生效,白爱卿。”
“臣在。”
“明日你便留一部分驻兵在长平,等待赵韩递交求和之地,其余秦兵皆班师回咸阳。”
“臣,臣领旨。”
“范爱卿……”
特使馆其中一个房间,苏代与赵豹正下着棋打磨时间。两人下得飞快,棋路倒是没有高超之处,快棋考的是反应能力。
“苏子,赵豹真是甘败下风。”一局棋奕后,赵豹感叹。
“呵呵,快棋本是我之强,平阳君与我硬碰硬,老巧只是略胜一筹而已。”
“苏子谦虚了。”赵豹虽打住话头,但还是欲言欲绝。
“想说就说吧,别憋出内伤了。”苏子眼睛甚是毒辣。
“那个,那个苏子,您真的放心么?秦王真的会接受?”
“姨夫,这次肯定行。苏子大人厉害着呢!”郑林子崇拜道。
“闭嘴,不懂尊卑,回国后,我就调你守城!”被自己的外甥打断,赵豹心中不快。
“呵呵,平阳君别恼,此事老巧性命担保,此事包行,然老巧还有一请求,不知……”
“苏子别这样说,您的办事我当然放心,苏子有什么事要在下办的?”
“是这样的,老巧我已是入土之人了,但合纵的心愿还没有完成,心中实是遗憾,想找个有志的人把我的意愿传下去,而老巧是想向平阳君讨个人。”
“谁?”
苏代不语,只斜了郑林子一眼。郑林子机灵,立马反应起来,对这苏代三叩五拜。苏代满意地点了点头,顺了顺胡子。
赵豹也是惊奇,想不到苏代要讨的人竟是自己的外甥,这小子真是福分不少啊。
郑林子叩完,略心寒地慢慢抬头看了看赵豹的脸色。
赵豹也没有藏起心中的高兴,笑声道:“哈哈,在下庆贺还来不及呢,苏子随便就是了,这也是郑林子的福分啊!”
“师傅!”郑林子十分惊喜,随后端起苏代身前的杯子,双手拱送给苏代:“师傅喝茶。”
苏代二话不说,接过杯子,一口气饮尽。叹了口气:“唉,虽说我收你为徒,但日后发展如何,那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谈话了一阵。
咚咚咚,一位在特使馆工作的男仆从外廊转到内廊,趋走至苏代等人的房间,略喘着气,揖道:“诸位,相国大人请诸位移步到大门前,说,说有要请告之。”男仆带着悲哀的眼神望着苏代三人,他看见了相国大人带了大队人马,杀气腾腾的,凶恶十足,这几个人定有大祸了。
苏代带头起身,揖道:“有劳了,走吧。”
赵豹、郑林子二人亦起身,动身往大门处。
四人走了一阵,就出了外廊,看见了范睢领头,后面跟随着一队兵马。
范睢也看到了苏代等人,严肃的脸像变戏法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为之的是一张满是褶子的笑脸,看得男仆心里发毛,脸怎么可能变得那么快,幸好方才没有做出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不然……
范睢带着笑脸急忙踱步到苏代前:“苏子,好消息,大王答应赵、韩的求和,这就叫老弟前来告诉,还有这两封信简,分别是捎给两国国君的,不知苏子何时回去?哦,不老弟没有其他意思……”
苏代双手接过两封密函,勾头谢道:“多谢秦王,多谢相国大人。”尔后,把两封信简递给郑林子手上,转身对范睢又说:“时间紧迫,老巧要赶回去复命,明日一早就动身。”
“老弟身上还有要事,就不能陪苏子了,不过明早苏子可一定要等候老弟为您践行呐,若日后有什么事要老弟协办,定要捎信告诉老弟,务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范老弟有事在身就快快去办吧,别耽误在老巧这了。”
范睢作揖不语,后身踏上驷车,领着兵马遥遥远去。
苏子等人亦转身回到棺内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