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是一件会客和厨房并合在一起的大间,炉火就设在厅中央,吃饭的时候只要围着炉火就可以的了。
郑林子接过大娘递过来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林子,小心烫。”大娘慈祥地说,仿佛郑林子是她的孙子一般。
“嗯。”郑林子微笑地点了点头,接着尝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赞道:“好鲜甜!”旋即又疑惑道:“可是为什么我好像……喝到了一丝丝的辣味呢?”
大娘闻言笑道:“当然啦,大娘在汤中还加了姜丝,去鱼腥的,呵呵,你自己看看汤中那黄色一丝一丝的就是了。”
郑林子瞪眼看了看碗中乳白色的鱼汤,宛如水中添了一层层白雾般似的朦胧,那一条条鲜黄色的姜丝仿佛就是湖中的传说,有的潜沉在湖底睡眠;有的经过了摇荡趁着机会浮露出湖面,不停地旋转想要掀起一翻风浪,但当湖水不再摇荡的时候它就会慢慢自动沉息,和其他沉在湖底的同伴一样,默默地睡眠。
忽有一阵寒意飘散在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郑林子看着碗中的鱼汤出了神,大娘见他呆呆地看着碗中还以为鱼汤出了点什么问题,于是问道:“林子,是不是不好喝啊?不喜欢喝,不喝也可以,来,我们吃点饭吧。”
郑林子听后霎时间觉得很惭愧,耳根立即就红热起来,忙道:“不不,我只是在想着其他的事情而已,而且鱼汤可是十分好喝,真的。”说完马上就往自己口中灌了一下,这才知道鱼汤还非常热,烫得他哇哇大叫,不过他还是把口中那一小口的鱼汤就着口中呼凉,然后滋味地吞了下去。
大爷与大娘看着这么一个活宝,直逗得两老呵呵直笑,愈看郑林子俞是喜欢。郑林子则羞得颔首低眉,小心地细喝着鱼汤,郑林子轻松地享受着这一瞬间的温馨,其实这已经是在不知不觉间软化着他心中那一份无形的焦虑了。
饭后,郑林子陪着两老聊天一会便回到房间,掀起一卷书简慢慢细读,读书是最令人着迷的,尤其是那些出自大师笔下的书,那些书往往有着一些赖以生存的道理,或许有的书篇幅很短但其内容恰恰有着引人注目的地方,那么这些书便有着令人着迷的魔力了。
这场雨一直下到申牌时分,但还是没有要停止的迹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张眼往山里望去,只可以迷迷糊糊地看见一层白蒙蒙的雨层和雾,零星的绿片若隐若现,整一座山都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仿佛随时都会消失那样虚幻无实。
郑林子放下了书简,扭着酸酸的脖子,站起身来稍稍运动了一下僵持了一个多时辰的身体,舒服地伸了一下懒腰,打开房门看着还在持续的雨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嗳,还在下雨,现在进山还是不安全诶,如此进山的时间就要推迟到明日咯。”
村庄的夜是很短的,因为吃完晚饭后基本上天色已经变得墨黑,除非当夜有月光还可以照到路,不然村庄的人们是不会再出门的了,个个都早早地睡觉,养足精神来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今日的早晨似乎和昨日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就像老天偷懒一般,直接就把昨日用过的天空放在今日的位置循环再用,感觉异常压抑。
吃过早饭后,老丈看得出郑林子这个年轻人整天困在屋内肯定是枯燥无聊的,于是乎告诉了郑林子一个能解闷且可以考验耐力的方式。
“大爷,快快说与小子听!”郑林子知道后眼睛都快冒光了。
老丈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缓慢地从一堆杂物中寻找出一支竹子,待仔细观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支鱼竿,老丈把鱼竿竖在郑林子面前才道:“钓鱼。”
“钓鱼?”
“嗯……钓鱼。”老丈把鱼竿仍向郑林子,郑林子无奈只得慌忙接稳随口道:“可是现在下着雨,如何……”
“下雨正好呀,这样才能考验你的耐性。”老丈除除而道,眼睛却在郑林子身子来回移动。
郑林子想了一会,觉得确是那么一回事,于是点头道:“大爷说得对,林子受教了。”
老丈欢喜地点了点头,尔后又替郑林子找出了一副雨具以及教他去村庄前那个大湖中垂钓后突然眼睛放光,精神地说:“林子,下那么大的雨老头子就不陪你了,还有晚上那顿还有没有鱼汤喝,那就全靠你了,努力呀。”
郑林子听后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想不到大爷也是食货一名,真真人不可貌相呐,不过竟然大爷寄予如此厚望,郑林子只能拱手赞喏咯。待再收拾一翻郑林子便告辞了大爷,出了门后拍了拍趴在门前的马儿道:“乖乖留在家,若是我钓多了吃不完就赏你几条……”话还没有说完,郑林子的肚子就被马儿就力一顶,“哇”的一声从郑林子的嘴上喊了出来,向后退了数步,差点就掉倒在地。
郑林子稳定了身子,在雨中指着马儿打骂:“哼!我扔回水里也不给你。”
马儿对此嗤之以鼻,用马鼻哼了一音催促郑林子赶紧滚蛋。
郑林子对它又哼了一声后,扛着鱼竿利落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去了。
走在村道上略显寂凉,寂在空荡无人,凉在飘茫雨滴。郑林子紧了进稻草雨衣,低着头继续行走在只有水没有人的道路上,大概再走上半刻钟就会到达村口那个大湖泊,可是雨,似乎愈来愈猛了。
出了村口往右拐就到了,湖边还建有一座简陋的竹棚,郑林子走了进去,脱下湿答答的雨具,拿起鱼竿弄好鱼线,眼下就只差鱼饵了。
郑林子在竹棚下望着外面的雨,又回头瞧了瞧雨具,顿时就觉得再套上雨具的话会变得很麻烦,于是决定索性不再穿雨具,任风雨飘打算了。
郑林子寻了一片被雨水腐蚀程度较轻的泥地,一眼望过去,惊喜笑道:“哈,这下次不用再麻烦了。”
原来由于下雨的原因蚯蚓们一条条都被雨水泡在泥面,所以郑林子根本就不用再费力挖土捉了,直接在地面捡上几条便完事。
鱼钩搭上鱼饵,并且在离鱼钩三四寸的鱼线上绑上一块小木条,只是用来固定鱼钩的位置,避免鱼钩走位而吓走那些鱼。
“但是雨下得那么大,哪有鱼还会有心情给我钓嘛……”郑林子全身已经湿透,坐在地上嘀咕着。
没过多久,捆绑在鱼线上的小木条突然“噗通”一下沉下水中,郑林子浑身一震,想不到这样都会有鱼鱼上钩,立刻将全身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湖面,这还不是上钩的时候,反而极有可能是水中的鱼在试探着鱼饵是否安全。郑林子仿佛已经忘记了雨滴的飘打,双眼一刻也不理刚刚小木条的位置,因为他知道,漫长的等待过后,是胜是负,只在这片刻之间,钓鱼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这里。
可令人气丧的是小木条居然反弹上水面了,说明有可能上钓的鱼溜走了。“被发现了吗?”郑林子缩了一下脖子沮丧地说。
“又得要等了吧。”郑林子呆呆地看着雨滴落在湖面上荡漾了一圈圈的水纹,只是隔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小木条蓦地又沉进了水中,这下的重量仿佛一块两拳头大小的石头一般,把鱼竿也拽得向前倾,郑林子冲力拉稳,想不到此鱼竟是如此难缠。
郑林子怒目而站,势要拔上此鱼方休。郑林子侧扎马步这样更易使力,虽然现在下着大雨,导致淤泥松软且积水,但郑林子的脚像生了根一般陷如泥里。他双手一发力,口中嚎哄,“哗啦哗啦”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时已经分不出是雨的声音还是湖水的声音了,反正就是“哗啦哗啦”得响不不停,此刻鱼钩的位置正勾着一条肥大的鲫鱼,那鱼“叭嗒叭嗒”地甩着尾巴,还时不时就在空中蹦跳起来,郑林子害怕鱼线会承受不住其力度而被蹭断,所以连忙将鱼收了回来摆在岸上,看了一下无不自豪地感概道:“果然是冒最大的风险,获最大的收获。”尔后把鱼捉回到了竹棚下,用带来的小竹笼装住,满意地用手臂擦了一下额头后继续回答方才的位置垂钓起来。
两刻钟之后,郑林子稍稍觉得不耐烦,这次等待的时候似乎比上次久了许多,且似乎还是一个没有尽头的等待,却又想起来老丈人的话,顿时有所领悟,或许这样的钓鱼方法靠得已经不是技术了,耐性才是重中之重,这么一想过后烦躁的心绪稍稍得以平静。
郑林子静静地听着,雨的声,雨貌似比方才弱了一丝;风的声,风也少了并且吹得偏了少少;湖的声,除了雨打,还是雨打,湖面以下的声音很难捕捉,或者说根本就完全听不到,但是……但是……郑林子蓦地睁开眼睛,竟比小木条向下沉的那一下还要快,这是直觉吗?郑林子当然是不知道的,如果要用更精准的言语表达,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无暇去回忆思索,因为就在小木条沉下去的一刹那他突然听到马蹄的声音。
是谁?是路过的还是另有所谋的?想到这儿,小木条沉得愈来愈深,鱼线被扯的绷直随时都会断掉,倾斜的鱼竿被拉的不得不与地面平行,而且更有被继续拉动的趋势,郑林子不得不作出选择,是先把鱼钓上再照顾背后,还是放弃此鱼转而确定背后的马蹄声是否对自己有威胁,二选一,二舍一,是鱼还是解决威胁?
郑林子脑袋转动,眼中的寒光一闪即逝,暗自低哄,两条修长结实的手臂猛然出力,雨飘打着其暴突的青筋,双手捉住鱼竿的一端向上一挑,“噗”的一声,完全没有让鱼尾巴继续留恋湖水的机会,迅速向后一甩,倥偬转身,郑林子希望能利用刚钓上来的鱼使出出奇的一击,唬住对方争取应变的时间。
前来的黑马没想到眼前会凭空生出一条健壮的鲢鱼挡在眼前,被惊吓得前踢翘起,后蹄连忙退了数步,马嘴嘶鸣,马背上的驭手差点就被震下,幸好反应得及时拽紧了缰绳,连忙安抚着受了惊吓的马,因而被恐惧填满脑袋的黑马才得以平静下来。
于是黑马的主人与白肚鲢鱼的主人有了一个短暂的对视,四目相对,尽管相隔之间被数不清的雨线遮挡,但俩人还是认得了对方,仿佛来自灵魂中的感觉……
“林子?”
“瓷兄?”
俩人问了一次后,齐齐缄口,过了一会儿,二人再次异口同声:“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