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君攥着马绳,静静地带着马儿去到马棚,方才见识过马儿的蛮野后仪君一直有点儿害怕它会忽然发疯,但这一路走来倒也没有作起其他奇怪的行为,马儿只负责提着四条腿跟随她而已,这令仪君松了一口气。蓦然带一匹马进府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至于来自府中的压力自然是没有的,仪君也没有为此担心过。
离马棚还有两三步的距离,仪君便感觉到了这两匹马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还没有见到面就已经在互鸣传情了。
仪君松了马绳任由马儿走了过去,伏在绣的旁边,一直用舌头梳理着绣的毛发。而仪君便自个儿坐在马棚旁的一块露天的空地上,看着两匹马在互相安慰扶持,不觉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液又潸潸地落在了淡麦色的脸蛋上了。
在草堆上躺着的绣发现她在流泪,心中不免亦是洒了一片哀愁,对着她鸣了一下,好像在安慰她不要再伤心流泪了。
仪君听到后,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温柔道:“绣,我没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嘻嘻,等到马仔生了出来,你就是娘亲了……真好,你当娘亲了。”
“咩——”
“呵呵,在它面前,你就像一只小绵羊了?”
“君君,你又躲在这儿呀?”
仪君被突然响起的声音稍稍吓了一跳,转眼望去,调皮道:“老夫人,您又在跑步啊?”
甘老夫人笑着用手指点了她的额头,狠狠道:“小丫头,又在打趣老身了哦。诶,丫头你,你哭了?你看眼睛和小鼻子都红了,喔……君君,好端端的怎会哭了呢?”说着,甘老夫人便用没有拄拐杖的左手替仪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没,只是,绣找回了它的伴侣,略为欣慰罢了。”
“哦,阿绣,它的伴侣?”甘老夫人收回了收手,并且朝马棚望去,“嗯,那个就是吗?”
“嗯。”
“呵呵,依老身看,你这丫头不只是为此而泪流的吧。”
“不,没,没有啊。”
“是呢,是呢,君君也婷婷玉立了,是时候找户好人家了。”甘老夫人说得很轻松,但心中却颇有些难过。
“老……老夫人,可是,可是二小姐她……她不允许啊。”
“嗳,阿二她,真是孽债、孽债呀,但纵然如此也不能降罪在孩子们身上呐……”
事后数天,密云之间终于挤出了一丝丝的阳光,郑林子一直想念着马儿的心情才得以些许的缓解,他望着薄弱的阳光思索着其他事情。
这件事一开始还好好的藏在脑海深处,但不知道为何,自从一想念马儿后这件事情宛如虱子一般,附之而来。渐渐地此事便扩散开来,占满了郑林子一整个脑袋。
“究竟,究竟为什么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心,海底针吗?”郑林子把玩着手中的“银晕”匕首,过了一会儿,他漫不经心地把匕刃抽了出来,霎时间把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这是?”郑林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何……为何匕刃又恢复过来了?”他看着平淡无奇却锋利无比的匕刃,在好多日子之前,上面还布满锈色的呢。
“啊!天呐,难道……难道麻烦事又要接踵而来了吗?”郑林子露出了一副悲催的表情仰天长叹。
“不行!如此太不符合我活的样子啦!我一定要解决它们!那么,那么便从你开始吧……”
说做便做,郑林子在床上打了个鲤鱼打挺,啪的一下子顺着姿势落在地上。随意收拾了一翻就夺门而出了。
走着老路心中一直盘旋着等会儿应该如何开口相问,但始终没有觉得适合的,不一时甘府就迎到了眼前。
“嗳,我又不是作奸犯科,怕什么!死就死呢!”郑林子一面激励着自己一面却心有忌惮,害怕别人对她异眼相看。
但人已到,郑林子也只得硬起头皮去敲门了。
开门的还是数日前的那名小厮,他说:“公子,请问有何事?”
“诶……在下想找,之前那位仪君姑娘。”郑林子礼貌地拱手道。
“哦,好的,那你等等。”说完就自顾关上了门。
郑林子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大门才被打开,但来得人还只是那名小厮,只听他道:“公子,对不起了,仪君姐她说没有得空……”
“哈?那,那……”
小厮看见郑林子那副着急的样子不由笑道:“呵呵,公子别着急,仪君姐她还说了,如果公子是要去见马的话,小的可以带你去,但如果是别的事那就得等到午时过后了。”
“哦,那在下便午时过后再来打扰小哥吧。”
“呵呵,没扰没扰。”
“那在下这就多谢了,告辞。”
小厮挥着手:“再见!”
转眼到了午后,郑林子再一次来到甘府,想不到第一次还没有可是攻势就折腰了,希望第二次,这一次能顺利解决吧。
……
“哦?林子,你要找我所为何事?要是没什么,急要!的事,那你便请回吧。”仪君冷冷地望着郑林子目无表情道。
郑林子当然是嗅到了其中的怪异气息,于是小心翼翼地瞥了小厮一眼,小厮噌地一下站直了身子,会意地回避开来了。待小厮走后郑林子才送了一口气,但是单独面对着仪君他还是有些许的压力。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上次,为何,仪君姑娘你的态度为何会转变得如此之快,我只不过是回去了一趟,而你却对我如此决绝,这是为何?而且现在还是,我可没有做出过如此让你厌恶的事情来吧!”
“你……我,哼,关你什么事了?”仪君眼神飘忽地转移视线。
“对不起,这,可能是我有点激动了。”郑林子的口气软了下来,“其实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说与我听,作为朋友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你的。”
“真的吗?我……我们是朋友?”仪君有点激动。
“当然,朋友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但……但是,我的麻烦你肯定解决不了的,请你别问了。”仪君垂下娇容,略为哽咽。
“别怕。”郑林子嘴角一扬,“我不行,还有我的小舅子呢。”
“哈?你的小舅子?那是谁?”
“信陵君!”
“啊!是,是他?”仪君僵硬的决意稍稍动摇了一丝,不禁想道,如果是他,门客三千的信陵君大人的话说不定,说不定能说服二小姐呢。
其实郑林子只是骗骗她而已,出于自己的原则他不能这样做,现在说出来只是权宜之计,想慢慢地磨碎了她的防线,这或许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这样,你能告诉我吗?”郑林子期待地看着她。
“可是……”仪君担心说出来后会有不好的结果,但现在的情况对自己来说已经是糟糕透顶,倒不如把话全都说出来而来得舒服,于是,她把垂下的美眸一提,闪出星点光芒一下子把郑林子吸引住,随后她便把心中的困惑除除道了出来。
不知不觉二人聊着聊着就走到了马棚,这也是郑林子想来的,已经很多天没看过马儿了,时常挂念。
“嘿,马儿,最近过得如何呐?”郑林子拍着马头说道。
“咴咴!”马儿甩了下马头。
“喂!你得帮我想办法啊!”仪君站在一旁喊道。
“诶,有点麻烦呀。”当然这句话只能说给自己听,“待我想想才是。”
“那好,你就想吧。”仪君百般无赖地守在马棚门口,似乎是堵住门口定要郑林子想出办法后才可以放他离开一般。
“这个……”郑林子放开马儿,自个儿做在一旁单手托着脑袋忖量着办法。
良久过后,澄黄色的阳光达到了顶光,有点回光返照的感觉,暖暖地阳光散在了昏昏入睡的仪君的脸上,那种温馨的气息不禁诱引得郑林子多望了几眼,想不到这名喜怒无常的小姑娘竟如此好看。
“嗯……”小姑娘忽然咋的一下竖起头来蒙着眼睛呜呜地左右来回看了一下,尔后又再次侧着头瞌睡去了。但这么一个动作可是把郑林子羞得连忙歪起了脖子朝别处望去,脸上早已爬满了绯红。
不一时,一阵又轻又快的布鞋走路声细细地传进了郑林子的耳中,令他精神紧张去来。
那人踏进马棚好像并没有发现郑林子,她只是轻轻拍醒仪君且对其使了使眼色,仪君注意到她后马上站身起来,拉着她走出了马棚。郑林子对此感到莫名其妙。
“仪君,这,这时怎么回事?那男子是谁?”伊云稍有慌张地道。
“没事的,是呢,你找我有什么事了?”
“唉,你真是的,净喜欢作这些让我担惊受怕的事出来。二小姐找你了,你快去看看吧。”
“嗯,好的,我现在就去,那人你不用理他,让他在马棚就好了,其实他就是那匹马的主人啦,他只是来看看马而已没事的。”仪君笑道。
“希望如此罢,那我先走了,你赶快去咯。”
“嗯,多谢了。”
仪君看着伊云离开后,偷偷地转回了马棚,对郑林子说:“林子,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失陪一会,你要是想走的话可以爬墙出去,这个你懂的吧。”
“嗯,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那,不好意思了。”仪君作屈膝礼赔谢后便急急忙地离开了。
郑林子目送仪君走后,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冒出心房,心想,与其在这儿瞎想倒不如和“她”直接面对面说清楚来得实际,对,应该这样做的,但得背着仪君去做,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郑林子打定了主意,马上暗中贴跟仪君的脚步,去见识她们口中的“二小姐”到底是何方成圣。
藏在一角的郑林子瞧见了仪君终于在一间普通的厢房中停下了脚步,离远看见她好像对房中的人说了几句话后有继续走开了。郑林子心想,看来机会是来了。待仪君碎步走远后,郑林子才现身朝厢房走去。
站在房前,似乎感觉不到里面有人存在,但事到如今不做点什么仿佛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仪君那样,于是郑林子敲响了房门,还没有等房中可能存在的人回应就擅自打开了房门信步而进。
“谁!大胆竟擅自闯进本小姐的房中!”
郑林子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了一下,并且迅速地往前望去,不料眼前的景象竟比那愤怒的呵斥声更为震惊。
前面的还算是一个人吗?郑林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杂草般的长发肆无忌惮地散满了整个脑袋,拱起来的背部比那些驼背了数十年的老伯还要畸形,在散发之间还能隐约观察到那张崎岖、寒心的脸容。
但对其郑林子很快就稳定下来,口中不失威风道:“在下郑林子。你便是二小姐吧。”
“本小姐管你是谁!快点滚出去!”她的声音宛如喉咙中常年卡着鱼骨,沙哑阴森。
“在下前来,只想问问二小姐一个问题。”郑林子硬起了头皮,意志十分坚定。
“桀桀,小伙,你还真以为本小姐除了这身恐怖的臭皮囊外,便没有东西可以威胁到你吗?”说毕,她抡去了手中尖尖的发簪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朝郑林子的脑袋射去。
郑林子断想不出对方竟然会冒然出招,惊讶的同时也凭着自己不错的身手将其夹在两指之间。
“不错,不错,看来你有能和本小姐说话的资格。”
“二小姐,竟然如此,那,在下可否接着之前的话,问二小姐一个问题?”
“问吧。”她阴笑地盯着郑林子。
郑林子试着调节呼吸稳定情绪,然后将心中的那句话非常清晰地说出:“你凭什么扼杀了仪君下半辈子的幸福?”
这句话过后,两人静了晌久,她才“哦”的一声,拉得很长。随即她又“桀桀”地笑了出来,“这与你有何关?”
“仪君是我郑林子的朋友,这当然与我有关的!”
“朋友?”
“对!很要好的朋友!”
“朋友?哈哈……桀桀!朋友,朋友,你是白痴吗?”
郑林子眼中一寒,杀意浓出,沉声道:“你胆敢再说多一遍?”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变脸般僵回来脸,“你一个局外人那能知其内情,她一入本脉这命运便会牵绊她的一生。”
“本脉?”
她冷哼一声,手中突然拿了一把铜杆匕首,噗的一下插在桌面上,“看清楚了,此便是本脉的象征,本脉名唤换相家——沉寂于人群,袭杀于朝野。”
郑林子睁大双眼看着桌子上的匕首,那一把曾经错落在自己手上的匕首——有着猫头鹰图案的匕首。心悸地想着,那天晚上……不会是她吧?如果不是她,那么,那天晚上的女子便可能是……
嘭的一声,木盆子掉在了地上,盛装的热水倾洒在一滴,暖热的水蒸气弥漫在房间当中。
郑林子下意识地转头一望,发现来者竟是离开后不久的仪君,她全身颤抖地跪在地上,害怕的哭声赫然而起,向着二小姐求饶:“二小姐,对不起,对不起,这都是仪君的错,不关他的事,请二小姐惩罚仪君吧!”
二小姐瞧了泪雨梨花中的仪君,旋即又抬起头看着不知所措的郑林子,她说道:“小伙,滚吧,本小姐以后不想再看到你。”
“林子,快,快走,这是二小姐开恩呢,快快快开吧。”
郑林子看着可怜楚楚的仪君与畸形的二小姐,难能忍心独自把仪君留在这里,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不!我不会走的,要走,我和你一起走!”
“别——林子,我求你了,快走吧,我不会有事的。”仪君看着顽固的郑林子,心中的滋味竟百般陈杂,一来欣慰他对自己的态度,一来又担心他的安危,但考虑到了二小姐对男人的脾气后便不敢奢想其他了,只要郑林子保住性命便可。
但郑林子听后还是无动于衷,眼睛死死地勾住二小姐,二小姐则讥笑不语。跪在一旁的仪君只好用更凄楚的声音哀求郑林子离开,并且坚决地告诉他:“我,我不会有事的,二小姐对我很好……真的,不会有事。”
郑林子为难地看了她一会,眼珠子转动最后也是败在她软磨苦求的攻势上,“唔……唉!我知道了。”郑林子眼神复杂地再次望向二小姐那里,尔后将手上的发簪放在了桌子上,留下了一个不甘的背影,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