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了阮家兄弟,宋江来找晁盖,商议劝说祝朝奉。原来晁盖和祝朝奉是同学,宋江想通过晁盖来请祝朝奉。
晁盖摇摇头说:“这个祝朝奉,为人强梁霸道,作孽太多,他现在根本不敢出家门,怕遭人暗算。”
宋江笑道:“别人就罢了,晁大哥的面子,他都不给?这样,你给他通个电话,说我刚刚从秦副市长那儿回来,要和他交交心。秦副市长的面子,他总要给吧?”
接到晁盖的电话,祝朝奉不敢怠慢,一大早,就派长子祝龙开着悍马把宋江接到自己的住所——祝家花园。
自进监狱,宋江已经三年没来祝家庄,让他吃惊的是整个祝家庄一大半都属于祝朝奉。悍马先带着宋江穿过一道铁门,铁门两边都是高墙,高墙上布满铁丝网,几只藏獒凶狠地叫着。然后跑了十多分钟,来到位于山脚下的祝家花园。
一下车,宋江仿佛来到世外桃源,整个祝家花园由篱笆墙围起,正门口一道长廊,上面爬满了葡萄,盛夏季节,碧绿的葡萄垂下来,如翡翠珍珠,流光溢彩。
穿过葡萄藤,走过一片菜地,越过一条小溪,就是祝家花园的别墅群,再后面是一片大山,山上载满了苹果、桃、杏,整个院中荡漾着果香。别墅群依山傍水,端庄典雅,典型的中西合璧。
祝龙又带宋江穿过一道长廊,跨过几重庭院,把宋江引到一间书房,让宋江稍侯,马上去请祝老太爷。
宋江抬头见书房正中匾额写着三个大字“心远斋”,下面悬着一副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落款梁世杰。宋江见这字左歪右扭、疏疏落落,心下纳罕:“人说梁世杰的字返璞归真、价值千金,眼前这字如六岁儿童学书,满纸螃蟹爬。”
字下面摆放两个紫檀木的太师椅,围着一张书桌。四面书架,摆着一堆史记汉书,都笼着一层灰尘。
宋江皱了皱眉头,走到太师椅上刚刚坐下,就听外面有人喊:“祝太爷来了。”宋江连忙起身,一个矮胖子一步跨进门来,抱住宋江哈哈笑道:“公明啊,三年没见,老哥哥想死你喽。”
宋江也抓住矮胖子的手:“祝老爷子,你可享福了,修了个世外桃源。”
这矮胖子正是祝朝奉。
祝朝奉听得高兴:“都说公明懂风水,你给我看看,这院子可还住得?”
宋江笑道:“就是神仙,也能住得。风水最讲究一个‘顺’字,老太爷这院子,依山傍水,含而不露,将来老太爷的生意也必定顺风顺水。”
祝朝奉大笑道:“那就借公明吉言了。”
宋江叹息道:“这盖房子,说白了就两件事儿,一是办证,二是拆迁。尤其拆迁,和下面人打交道,比和上面人打交道更难。我们梁山,只一个钉子户杜迁,弄得晁天王一点办法都没有。老太爷可有什么好法子,也教教宋江。”
“好法子?”祝朝奉冷哼了一声道,“就一个字‘势’。做企业就是做‘势’,所谓‘仗势欺人’,这话不好听,理就这么个理。大宋的改革,都是摸石头过河,没什么道理和法律。和下面那些人打交道,要抓住他们根本,这些穷鬼,唯一的财产就是房子,而且是一锤子买卖,所以肯定拼命讹你。你今天肯定为阮老爹的事儿来找我的,阮老爹那三间草房,我给他二十两银子,他都不卖。最后草房塌了,他被埋在里面,他那三个杂种又来讹我。你说,这真没地方说理去。所以,你要做下去,就必须挺住,必须有‘势’。公司要强势,个人也要强势。你退一步,别人就会进两步,会骑到你脖子上屙屎。你们那个晁盖,就是太软弱,你回去和他说,做生意不能这么做,老老实实只能做个庄户人家。”
宋江点头说:“老太爷这话说到根了,我们晁天王的确软弱些。中国历来‘外儒里法’,法家讲‘法、术、势’;做企业也一样,政府定法,企业造势,成事以术。至于仁义道德,也就挂嘴边讲讲,靠它吃饭,我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祝朝奉哈哈大笑:“我就喜欢公明这点,读书读得透彻,做事做得明白。这年头有会读书的,有会做事的,可两样都搞明白的,也就你一个了。我那三个犬子,我都不让他们读书,从小跟我习练做事。这不是读书无用,是大多读成了呆子。要真正像公明这样读明白了,将来必定能做大事。”
宋江顿时涌起一种知己的感觉,他没想到祝朝奉对自己了解得如此透彻。
这个少年得志、心胸万夫的汉子,许多年来,书剑飘零,任过乡长、蹲过牢狱、种过庄稼,可从没改变过经邦济世的志向。孔夫子“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理想,苏秦“朝为布衣暮公卿”的豪迈,一直激荡感染着他,让他发奋,如野草般从地里发芽生长。而社会如寒冬、如磐石,无边无际,无穷无尽,仿佛要把一切生命和灵性都扼杀掉。
这么多年,宋江一直挣扎在这生的光明和死的寂寞。
“老太爷,”宋江叹息道,“承蒙你看得起宋江,他日必当厚报。我昨天刚从秦副市长那回来,他正为阮家兄弟的事烦恼,让我找你商量个办法。”
“秦副市长怎么说?”
“秦副市长当然知道老太爷是冤枉的,可在政府门口,阮家兄弟已经蹲了一个月。再拖延下去,怕还他们要跑到省城去闹。梁市长、老太爷脸上怕不好看。”
“让他们闹去,我不信他们还能翻天。”
“老太爷,您自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省里发文了,如果有到中央上访的,市长就地免职;有到省里上访的,追查市长责任。现在两会期间,正是敏感之时,梁市长下令秦副市长半月内必须解决上访事件。”
“这是豢养刁民,诺大的国家,没有公道喽。”
“老太爷,这可是政治。”
“那个秦明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花钱消灾吧,阮家兄弟不过要俩儿钱。”
“我早就和阮老爹谈过,二十两银子,可他不干。”
“阮老爹要是干了,也不至于今日。阮家兄弟开口要一百两。”
“这是讹诈。”
“老太爷,您现在不光是买地了,也要为梁市长、秦副市长担待些,再说,阮家兄弟可都是亡命之徒。”
“他们还敢怎地?”祝朝奉说着,突然想起阮小七拿着杀猪刀闯进自己家的事,那天要不是三个儿子在,说不定自己也追随阮老爹去了,祝朝奉感觉脊背发凉。
“公明,你是黑白通吃的,给说和说和,我祝朝奉也想化干戈为玉帛,可一百两银子太多,阮老爹不值。我们取中间,就五十两银子。可那三个杂种必须保证,拿到银子后,不准闹事,更不能上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好,我这就找阮家兄弟去,老太爷和阮家兄弟签字画押,保证他们拿到钱不再生事。另外,这事儿办好了,秦副市长还让老太爷给梁市长带句话。”
“什么话?”
“就说秦副市长帮忙把这事儿摆平了。”
“这个好说,就一句话嘛。”
在宋江的斡旋下,祝朝奉给阮家兄弟五十两银子,双方签字画押,阮家兄弟保证不再上访闹事。祝朝奉给梁世杰捎话说“秦明帮忙把阮老爹的事摆平了”。梁世杰本想借“是非桥”的案子扳倒秦明,听到祝朝奉的话后,想了想,也就罢了。
整个青州市,整个梁山开发区,一片安宁祥和,“是非桥”的三条人命和阮老爹之死,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知道的也就很快遗忘了,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宋江由于其出色的办事能力,成为秦明的座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