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行了。你们组织部管干部嘛!嗯,像老吴这种鱼肉百姓的乡长,早就该严肃处理了!”塔拉克守着这么多的机关干部,放了一句狠话。这狠话不知道是表示他这个县委书记从严治吏的决心,还是要让机关干部领略一下他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气?不过,金力其格倒是听出了塔拉克的弦外之音:这种干部,你们组织部是怎么管理的?为什么不严肃处理?好像今天老头来闹都是组织部的罪过似的。
老头进了屋子,金力其格先为他沏了一杯茶水,然后向他慢慢了解情况。老头一看金力其格态度这么友好,就一古脑儿将事情了出来。
老头是牛家坨人,多年来以善于养牛闻名乡里。人们称他为牛老汉,以至于连他原来的名和姓都忘记了。牛老汉前些年养牛确实挣了不少钱。可是,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倒霉了。倒霉的主要原因不是养牛本身,而是乡里那些干部们。有一段时间,人们都吃牛肉营养好,乡政府食堂动不动就来牛老汉这儿牵走一头牛宰了,给机关干部改善生活。不过,那时候,政府不这么**,牵了牛就会给钱。可是,后来,只是牵牛,却不谈钱的事……就这么赊着、欠着。后来,姓吴的那个恶霸当了乡长,喜欢吃牛鞭,牛老汉的公牛就遭殃了。为了防止乡长白吃他的牛鞭,他常常是不等牛成成熟,就牵到集市上卖掉了。
这一年,牛老汉家发生了两件事:一是儿子考是了大学,要交一笔学费;二是有人向他介绍了一个老伴,是邻居李寡妇。这也要花钱。所以,牛老汉为了攒钱,就提心吊胆地将一头黄牛慢慢伺养着,指望将来靠它挣一笔钱。
这一天,是乡里集市。早晨,老汉将这头黄牛从栏里牵出来,往集市走去。人们看见这头黄牛,纷纷称赞:“这牛好啊,膘肥体壮。能宰四百斤肉,起码能卖四千块钱!”也有人取笑:“有了这头牛,老汉娶老伴不成问题了!”
可是,到了集市上,人们一听老汉张口要四千块,都摇摇头,连个讨价还价的都没有。站了一天,牛没卖出去,倒上了二十块钱的税。上午,牛老汉把税交了。下午,那个长着羊脸一样的税务官又来了。牛老汉这是上午那头牛,难道还要交税?那个税务官没等他完,就把一张税票撕给了他。牛老汉气得手直抖动,他一只手牵着牛,另一只手怎么也掏不出他要的那十块钱税钱。最后,羊脸税务官替他牵了牛,他两只手一齐上,才拱出一张散着汗味的票子。
给了下午的税钱,牛老汉没心思再卖牛了。他真怕那个羊脸税务官一会儿又要来收税。就牵着牛离开市场,想到草地里放一放牛。
牛大概也饿了。突然站住不肯走了。任牛老汉怎么牵它,它一步也不肯挪。牛老汉抽它,它还是不肯走,倒是屙了一堆牛粪。集市上的人瞅着稀罕,笑成了一团。牛老汉觉得这黄牛纯粹是出他的洋相,不但不走,还想要尥蹄子。牛老汉下意识地望四周瞅了瞅,就看到吴乡长向他走来了。
吴乡长从对面走来,嘴里叼着烟,目光嗖嗖乱窜,不知道寻什么东西。这个吴乡长一离开乡政府就不干什么好事,不是抓鸡就是牵牛。人们都:乡长下乡,百姓遭殃!可是,就是这么个乡长,官儿当得倒是稳稳当当。有人他的后台很硬,人大主任萨拉图是他的干爹!连县委书记塔拉克都是萨拉图提拔起来的,谁敢把姓吴的怎么样?
牛老汉一看是乡长,撒腿就想跑。可是,牛不走,他想跑也跑不了。
吴乡长到了近前,才认出是牛老汉。他看看牛老汉,又看看那头牛,拿过牛老汉手里的棍子冲牛的胯沟捅了一下,牛立刻撒起欢来,牛老汉拽都拽不住了。
折腾了半天,牛终于停住了。没想到吴乡长也跟上来。他扔给牛老汉一支烟,围着牛转了一圈。牛老汉看着吴乡长上身长、下身短的样子,觉得可笑。可是,就是这个乡长,下村里抓鸡的动作比狐狸还灵活。
吴乡长就问牛老汉:这牛是你的?
牛老汉点点头,就将卖牛收两次税的事儿了。
吴乡长咧嘴笑了笑,“这事儿,你怎么不找我?”
“找你,你能帮我卖?”牛老汉问乡长。
吴乡长似乎不太高兴,:“一头牛算什么,政府食堂买了不就得了。个价钱吧。
牛老汉搓了搓手,狠狠心要了四千二。余头是个幌子,能卖四千就不错了。
吴乡长嘿嘿笑了两声,笑得牛老汉心里直发虚,心想,他是不是又要打劫?吃了牛肉不给钱呀!
吴乡长笑完了,噗地将烟头吐掉,道:“呵呵,也就是碰上我这当乡长的了。别人,谁会给你这么高的价钱?”
牛老汉的目光跳了跳,明白自己撞上了好运。
牛老汉牵牛随着吴乡长走到了乡政府后院。吴乡长立刻从街上喊来一个人,对牛老汉这是专门杀牛的,手法很厉害。然后哼着曲走开了。那个人的刀头果然准,一刀下去,牛就挣扎不动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牛老汉此时不敢看牛的眼睛,那头牛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泽,这明这头牛是彻底没有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就想早点离开,便找吴乡长那儿拿钱。
吴乡长跷着腿,正举着一瓶啤酒吹喇叭。桌上丢着猪肘子和散开的花生米。吴乡长中午没顾上吃饭,叫牛老汉陪他喝一瓶。牛老汉早就饿了,半推半就地坐下,吴乡长很热情,让着牛老汉吃啊、喝啊。牛老汉第一次和乡长坐在一起吃饭,很是局促。一瓶啤酒喝下去,脑袋晕晕乎乎的。吴乡长让他再喝一瓶,牛老汉啥也不喝了。他让吴乡长把牛钱开出来,自己马上回去。吴乡长哦了一声,很随意地,现在没钱。过两天吧!
牛老汉听没钱,不由地僵了一下。,那、那……
他本想:没钱你还要宰我的牛?可是想一想,没敢出来。
“怎么,信不过我?”吴乡长问道。
“没有,没有……”牛老汉嘿嘿笑着。
“好吧,为了让你放心,我打个欠条给你。”吴乡长着就打了一张欠条给了牛老汉。牛老汉心想,乡机关干部虽然常常赊帐不还,可是他是个乡长,难道还能耍赖不成?于是,接过那张欠条,竟拧出半脸笑,做出一副感谢不尽的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牛老汉就去了乡里。吴乡长的屋子拉着窗帘,门掩得死死的。牛老汉不敢惊动,悄悄蹲在门口。对面是一片蒿子草,蓬蓬勃勃的。一条黄狗鬼鬼祟祟地在草丛里嗅着,之后叼起一块骨头,迅速逃离了。这骨头肯定是吴乡长丢的,黄狗也可能是在这儿偷习惯了。牛老汉觉得有趣,嘿嘿笑出声。猛地,他捂住了自己的嘴,朝吴乡长的门上瞅了一眼,长吁出一口气。
食堂开早饭了,牛老汉瞅着机关干部们走进食堂,又瞅着他们从食堂里走出来。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吴乡长屋子里依然没有动静。吴乡长要么是熬了夜,要么是醉了酒。现在这干部都是这样,除了喝酒就是睡觉。更坏的则是去找女人。
太阳爬的老高了,吴乡长还没出来。牛老汉不免心焦。他贴着玻璃听听,啥动静也没有。再听,还是没有。牛老汉嘴唇凝了一层紫色,如同腊肉被烤糊了。他终于耐不住了,就去问厨房的厨师。厨师吴乡长昨晚根本就没回来。牛老汉问去了哪儿?厨师我哪儿知道?
白白等了这么大半天。牛老汉瞅瞅前后没人,狠狠往吴乡长的门上踹了一脚。
既然看不到人,牛老汉不得不走出政府大院,在街上溜达。他的目光搜索着周围,似乎吴乡长隐藏在街上某一个角落里。他来回转了几圈,毫无收获。又挨个儿进店铺、饭馆、理发店。商铺的人热情的让他难受,待知道他不买东西,是找人的脸立刻就结了一层厚霜。一路上,牛老汉几乎是逃跑一样,店铺走完,已经累了一身汗。
到了午饭时刻,牛老汉走得有些累了、饿了,就到食品店那儿吃了两个酥饼。老板问他还没找到乡长?牛老汉没有。老板他乡长忙得很,恐怕你得多跑几趟了。牛老汉没啥,庄稼人的腿不就是走路的么。老板天热,你来瓶啤酒?牛老汉舔舔干裂的嘴唇,却自己喝不惯。牛老汉由于昨天晚上没睡好觉,困了上来。就趴在食品店柜台上困了一会儿,算是一个午觉。
下午,牛老汉走进乡政府,恰好碰见厨师。厨师告诉他吴乡长回来了,但又出去理发了。牛老汉恨得脸都青了,自己上午找了一条街,怎么就不知道回乡政府大院瞅一瞅呢?特别不应该的是自己中午还睡了一觉,这岂不是放过了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