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跟着芸长格进了后殿,在御医的细心调养下,颜云的风寒早已康复的差不多了,她坐起身来也毫不费力,可她却坐在床榻之上,头上还带着防止风寒的棉布头巾,看上去像个坐月子的女人,虽然她确实在调理身体,可身体异常强健的她,早已可以活蹦乱跳。等医师走近,颜云缓缓的想立起身来,却故作困难。
  双手撑着床边,一脸委屈的看着医师:“御医你来了就好了,给本宫把把脉吧。”老中医,也算是老江湖,当主子这般吩咐的时候,他是怎么都不可能戳穿了事实的,他走了过去,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了小枕垫,枕垫放在他移过来的桌面上,正对着颜云的手。颜云“虚弱”的被芸长格给扶了起来,她把手优雅的放在了小枕垫上。
  枕垫是真丝绣成,有些丝滑,颜云把手放在上面,会有不自觉的舒适感,老中医垫了一块小纱布在颜云的手上,他小心翼翼的把脉,也探出了个究竟:“娘娘刚生完孩子不久,身体还虚的很,会得那风寒多是遭罪时受了风,今日老臣为娘娘开几味补血去风的药,服用一段时间,好好的用药调理也是无大碍的。”他边说边收起自己刚摆放的小枕垫还有小丝帕,站在颜云面前时。
  颜云总觉得这个老中医太恪守成规,不太健谈,可颜云并未放弃,她悠悠的说:“听闻老先生在本宫危难时有伸手相助?”老中医也嗅出了危险的味道便双手扶过头顶,正儿八经的行礼回应道:“臣任明世,为后宫尽责职守,并未有偏颇之意,也毫无不敬之意。”颜云见他不想攀龙附凤,话语中都带着一股正气,她笑了笑后:“不妨,日后本宫身体上的事,还得多劳烦任御医了。”
  “为后宫众人看病解疼,是医师的要职。臣不敢忘。”他顿了顿后,双手放下,眼睛始终从未直视颜云一眼:“入宫多年,臣一直秉承此念直至今日。”他这是在宣告,他谁的边都不会沾,虽然他不是御医房的院士,可颜云从心里就觉得这个人可用,而且收了之后定是会忠心不二。
  她笑了笑后,并未多为难他,把他放走了之后,颜云起身对芸长格说:“你帮本宫去打听打听,这医师是何来历?”芸长格领了命后,便悄悄的离开了后殿,她这个时间离开,也是颜云特意的安排,毕竟她与唐傲不能时常见面,怎么说也是逃犯,虽然破了相,可这样貌也太过熟悉,这几日颜云让她用毛笔在她脸上画出黑色的麻子,好区分于之前的容貌。
  这招果然的奏效,这些日子尊上根本没有发现,可是芸长格每次看到唐傲还能如此逍遥,她心中慢慢的都是恨意,颜云察觉到她的恨意,便每次在尊上快回来的时候,她就将她支开,也并未明说什么,总会委派些任务给她,颜云则会叫上小蝶的姑娘暂时服侍左右。
  小蝶在第一眼就被颜云给相中了,可能是她的面像足够清纯,看久了之后会有种怜惜,在询问过后才发现,她父母为商人,后来遭逮人陷害,入了宫。
  颜云今夜特意梳了个别致的流苏发髻,她的头发就像是散落的星辰,双眼之间还留着清纯的模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颜云突然觉着有些心里发凉,这般陌生。她摸了摸脸颊,眼神中都可以透出那股恨,可她收敛的很好,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她击垮了一般。
  门“嘎吱”的被推开了,颜云一时跑了神,门被推开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唐傲就在她身后,唐傲一脸疲倦的走了过来,将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笑着说:“今夜你依然很美。”颜云轻轻一笑,拿起床尾深藏的古琴。她拿起古琴,刚准备弹奏一曲时,唐傲拉住了她欲走的手,颜云回过头来看着他:“尊上累了?”唐傲将她搂在怀里,颜云不得不把古琴放在一旁,任由他搂住自己的腰,他侧着头,依靠在她的怀抱之中,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如今年年灾祸,之前又有从天而降异向,大臣各个觐见,说是天有异向,需社立法坛,召集巫师。”
  颜云蹙眉一想:难道这是白柏音的把戏?颜云试探性的问:“那尊上会如何决断?”
  唐傲深思了片刻后缓缓的抬起头下颚撑住颜云的肚皮看向她的下巴,笑着问:“跟你讲个故事。”颜云露出惊讶之色,她勉强着微笑,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问:“什么故事?”唐傲顺溜着摸着她的发丝,一边摸着一边说:“在古老的时候,巫师就存在了,可有个巫师叫缇安,那时候我们还不是皇族时,那是白狐族还统治着这片疆土,她做了一件事,在我们的祭坛上放了一只白狐,那只白狐奄奄一息,所有人都围了过去。”听到这里颜云心中犹如翻滚着千层的浪花,她面有难色:“尊上,臣妾也是白狐。”
  唐傲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说:“可你却愿意为我放了仇恨,我依然记得你离开皇贡宫远嫁狼族时,我所对你的承诺。”颜云有一霎,认为他是温柔的,在眼神中都颤动着情绪,可那紧紧只是一霎而已。她脑海中浮现起郭熊的模样,他英俊但风趣,并不像唐傲,冷漠却无情。
  “那白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们,缇安一刀把他给杀了,那血就顺着祭盘缓缓的溢满。”他沉浸于回忆之中:“她对着那已经死去的白狐念叨着,那白狐渐渐的化为了灰烬,她指着我父皇说‘你就是未来的新君。’”唐傲冷冷的一笑后说:“当时所有人都成为了我父皇的部下,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父皇对着那缇安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可以走了。’”唐傲撇着头,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我知道,他们在提倡这种方式,不过是有意见要靠另外一张罪说出来罢了。”
  颜云点了点头:“可这事又不得不做。”
  “你倒是明白,确实如此,为了安民心,告诉他们灾难已去,会随着时间而转好。”唐傲缓缓的起身,颜云也站了起来,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曾经,这是最让她神往的依靠,而此刻,却是最想远离的回忆。颜云违背着心中的诉求,走了过去,依靠在他的胸前:“尊上,若是有人用巫师对付了臣妾,尊上就请把我送进安宁寺吧,那里可以让臣妾静心为尊上祈祷,也能避开着纷争的后宫之事。”没想到入狱一趟,颜云成长了不少,他搂住她的肩膀,为她的懂事还是心有安慰的。
  他信誓旦旦的承诺:“不敢有人动你的。”
  颜云只是淡淡的一笑,一个人男人伤过一次也就够了,信任他,依靠他,无关宠爱,只关乎一种依赖,她已经不再依赖于他的保护,也不奢求能有翻天覆地的爱情,她只是明白,曾爱过,而如今只为自己而活。
  颜云翌日亲自去了御药房,她一身宫女的打扮,既不引人注目又乖巧可人,她个子不高,长的也不算国色天香,在所有的妃嫔中顶多也只算的上标致二字。她与芸长格并肩,看上去就是两姐妹,芸长格见她穿着宫女衣服的时候,都快笑喷了出来,她捧腹大笑:“娘娘,你这还真是豁出去了啊。”颜云不予理会的笑了笑。
  两人到了御药房,谁也没料到当红的贵妃会穿着宫女的服饰跑到这药房里来求贤,她溜进这药房后,笑着与不熟的药童打着招呼,那些药童每日要熬多包药材,药材见久了也就熟悉了,可这宫女一年一个换,也只有老熟的宫女才记得清楚一二,后宫里的娘娘除了生病喜欢找医师,变美也喜欢找医师,每天基本都有宫女来回抓药,出诊的医师把药方放在药房也就不再管这药的事了。只有任明世有所不同,他不与那些医师一同探讨医术,无出诊时,他便就在药房里拿着本《本草纲目》细细品读,偶尔指点一下药童抓药认药。
  见这陌生的宫女闯了进来,任明世根本没有抬头看上一眼,只顾着看书,他坐在药罐子旁边,看上去就是个不爱干净的糟老头子,颜云的双脚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才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就发现是位贵客到来,他惊愕后仰。颜云扶了他一把:“医师里边说。”颜云指了指旁边的偏门,那里面是放药方的地方,大部分是不要了的药方,不过还是有几处位置,可以坐下。
  任明世出于礼数用袖子扫过椅子才让颜云坐下,他看了一眼门外,把门给关上,有些好奇的问:“娘娘此次到访所为何事?”
  颜云从兜里掏出一封书信。任明世拿起书信一看,是家书,那字迹正是他儿子的字迹,任明世挑眉看了一眼颜云。
  三日前,芸长格在宫里宫外都打听了一遍任明世的家底,她赶着过来,在屋外行了一礼后推门而入,颜云前来迎接着她:“可有消息?”芸长格点了点头,她渴急了,半天说不出个明白话,颜云连忙拿起桌上的水杯就给她倒了一杯清水,芸长格喝下后,她娓娓道来:“娘娘,奴婢问到了,任明世是个穷书生,小时候拜了个师学了医术,他的老师是医仙德万田,那老先生喜欢云游四海,压根不管世事,都是任明世替他顾着家,他其实是个孤身老头,德万田去世后,他的儿子就跟了任明世,任明世自今未娶。”
  听着这任明世的故事,颜云嘴角扬起一笑:“我想见见他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