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舒依的话,她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消化。
曼舒依说,当年的南宫骐并没有死,只是得了重病,不得不离开,然后他以薛家大少的名义生存着,没人知道他的生命会在什么时候消失殆尽,他每日都要接受化疗。听说,在“诺尔森”这种病例中,南宫骐的病很是特殊,他的发病时间不定,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中外医者都聚在了一起,每日都在研究照看他的病情,却不曾有些许的起色。就连斯洛,在当时,也不敢替他做手术,因为成功率,是零。南宫骐的病情就只是靠药物和化疗控制着,一直到现在。
好不容易,这两年,斯洛的研究有了起色,做手术的成功率有百分之十五。可是,南宫骐却拒绝做手术,因为,怕一旦进了手术室,就出不来了。因为,怕再也不能,默默地在那女孩身后,守护她了。
斯洛说了,就算靠药物和化疗,南宫骐也活不过一个月。而拖得越久,手术的成功率也越低,甚至会同从前一样,变为零。所以,在别无选择下,曼舒依只好告诉聂筱洁实情,因为知道,聂筱洁的话,他是绝对会听的……
曼舒依没有告诉聂筱洁的是,一直以来,都是南宫骐让人瞒着聂筱洁的。当初,是南宫骐自愿离去,让蓝父蓝母把四聂草标本瓶赠还给她,因为不想,让她看着自己痛,因为她会更痛;因为不想,让她分分秒秒都承受着可能会失去他的痛苦,那样她或许真的会崩溃的。
而总裁办公室里,始终都静不下心的慕容衍又抽了一支烟,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霎时白烟袅袅。
时间倒回到四年前的某一天。
二十三岁的慕容衍在酒吧里买醉,本能地想要迷醉自己。
因为,那一天,是曼舒琪的忌日。
六年前的同一天,他替曼舒琪庆祝她的十七岁生日,却在那一天遇上了仇家,让曼舒琪丧了命。她的生日也成了忌日。一直以来,慕容衍都在恨自己的无力,每年的当天,他都会去买醉,借以麻痹自己。而四年前的那天也不例外。
他醉了之后,迷迷糊糊地上了车,并发动车子,途中,他只隐约地觉得很用力地撞在某个大件物体上,只是那时醉得太厉害,也没留意到,并不知道两辆轿车相撞,而他的额头也磕破了,有湿稠的液体自他的额上汩汩地往下流。他迷糊地睁开眼,只觉得朦中有一滩红色的印记,然后他就晕了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大床上,和以往一样。只是额头上有明显受伤过的痕迹。
昨晚的事,只剩下零星的片段,拼揍不出完整的画面。而生活似乎也没什么异常,问家里的佣人他是怎么回来的,额头是怎么伤的,他们也只说是他自己开车回来的,然后一头撞在了自家别墅的栏杆上,来不及刹车,也就撞破了头。慕容衍也就以为自己是曼舒琪的事而做了一场不好的梦。也不再多想了。
谁料,当初的车祸是真的,对象正是聂筱洁的父亲聂煜。也在那一夜过后,聂氏企业倒闭,新闻铺天盖地地都在讲述着。当初那新闻他也是知道的,却也只是淡淡的一瞥,毕竟这个的事他已见怪不怪了。却不想,造成那样后果的人竟是他自己。
聂家在那一夜也散了。
而一直以来,在这件事上,都没有人查出蛛丝马迹,大家都以为只是聂煜开车,意外地出了车祸,其实那是因为慕容玮在暗中打点,让人消灭了所有了证据。
回想起过往,慕容衍只觉得上苍给他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个曼舒琪,却让她在他的心敞开以后又绝情离去,只留下伤痕累累的他。
又好不容易出现了个聂筱洁,却让他发觉当初是他亲手将她的父亲送上了西天,同样也只余下被伤的他。
聂筱洁对聂煜的感情,他是知道的,在作为M与聂筱洁相处的那段日子里,聂筱洁就与他讲了许多关于聂煜的事情。聂煜对她的好,她是印到了骨子里去的。他还记得她说过,她只有一个父亲,而聂煜便是那唯一。
慕容衍会知道那车祸真相也只是意外。当时,他也只是推测与怀疑,为了不让自己继续不安下下,思来想去,他还是去找了他爷爷,却是证实了这件事。
慕容玮当初坚持在APC工程出现纰漏后力保聂筱洁,都只是为了弥补他心中的罪恶感。当初,他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的孙子年纪轻轻地就去坐牢,如果真让慕容洗出事了,不只是他舍不舍得的问题,他也无脸面见黄泉下的祖宗啊!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的心也不曾好过。虽然在商场上的打斗一直都有,可也从不曾取人性命。
其实,在慕容玮认识聂筱洁的时候还不知道聂筱洁便是当初出车祸之人遗留下来的孤女。他是在棋馆认识聂筱洁的。因为聂筱洁也是个爱棋之人,也常去下棋,两人也由此结识。慕容玮告诉聂筱洁他叫Jack,而在聊天过程中他觉得这女孩很有趣,也看她愈发的顺眼了。再加上慕容衍因为曼舒琪的事封闭自己到现在,而聂筱洁又被推荐到鼎风去实习。慕容玮便觉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也就威赫慕容衍让聂筱洁当上秘书,希望她和他孙子能擦出些爱情的火花。
至于知道聂筱洁是聂煜之女,那是在APC工程出现纰漏的不久前。
之后,他也一直在尽力弥补,包括竞标《清漏长》,他也只是想把它原物归主,交与夏伊宁,聂煜的结发妻子。而在知道聂筱洁也参与竞标的时候,他也立马让慕容衍停止叫价。另外,买下景灵酒店,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赎罪,因为那块地皮是聂煜的祖宅,只是在聂家破产后,被翻新成酒店了。同样的,慕容玮也只是想将它原物归主,所以才让慕容衍在夏伊宁生日当天送上当贺礼。
只是夏伊宁却拒绝了。因为觉得不再有必要了。人都已经去了,留下来也只是徒增伤感。更何况,不论如何,也是恢复不了当初的聂家别墅原貌。因为,再也没有那气息了。至少,聂煜已经回不来了。
其实夏伊宁和慕容玮在APC工程启动之前,就已经来往了。也是在夏伊宁找上慕容玮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在棋馆的那个女孩,他觉得可能会改变他孙子的女孩,便是聂煜的女儿。那一瞬,他都觉得自己老了很多。世事太过凑巧了。
夏伊宁是因为听说聂筱洁与慕容衍交往过密才找上门来的。因为她劝服不了聂筱洁,有时连见上一面都觉困难,便想借由慕容家的帮助,与她女儿见面,进而说服聂筱洁回蓝家。然后终于见上了,在慕容玮的书房里,可是聂筱洁却不听她劝,在她想搬出南宫骐来说服她的时候,聂筱洁却说不要拿南宫骐来压她。
其实,那个时候,夏伊宁是想说,南宫骐并没有死,可是,却没有这个机会说出口。之后,她也曾想过把这件事说出来,可是南宫骐的病却反反复复,她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再疼一次。也就没再提及了。
而夏伊宁是知道的,慕容衍是四年前那场车祸的肇事者,因为在车祸发生过了一段时间后,慕容玮便找上了她,负荆请罪。他说,他没有办法把他的孙子交出来,但他这把老骨头任凭处置。
夏伊宁摇摇头,事情已经过去了,她身为人母,也懂得那感受。她没有追究,因为换了是聂筱洁做了这件事她也会情愿替女儿受罪。而且,她更知道,就算追究也没用,她也曾经是上流社会的人,也知道在这之前慕容玮早已把所有的证据抹去,作为慕容家的家主,是绝计不会让唯一的继承人慕容衍有任何的闪失的。就算是良心过不去,他也没办法让家族因他的处理不当而背上污点。
因此,她只希望慕容家从此以后不要再来干扰她的生活,因为,就算让自己不恨,也无法好好地跟他们相处了。心里,总有一根刺。慕容玮却抛下一句话说,欠下了这份情,以后,如果有何需要,都会帮忙。
也是因为记得那句话,夏伊宁才找上门的。因为,聂筱洁怕是也等不了。她从未曾想过,她女儿筱洁居然会和骐儿患上同一种病,那个时候她都快吓坏了。最初她与筱洁两人一起生活,虽然拮据,却也快乐。只是在一次身体检查后知道了聂筱洁的病,又不敢这么直接跟女儿说,便找上了蓝晨颢。毕竟他有权有钱,要替女儿治病,会容易许多。怎么说斯洛都不容易请动。而刚好,蓝晨颢与斯洛有些交情。
可对着聂筱洁,她却无法说出真正的原因,只说是她倦了也累了贫穷的生活,便回了蓝家。她也劝着聂筱洁回,因为那样,看起病来会方便许多。可是,虽然聂筱洁没有责怪她,却也坚决地不回蓝家。
夏伊宁苦笑,她也知道聂筱洁对蓝晨颢的恨,恨他一个原因都没给就将她们扫地出门。只是,这件事,又怎么怪得了他呢。他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聂筱洁低头沉思的过程中,手机铃声响了。
“喂?”聂筱洁出声道。只听曼舒依焦虑而急切的声音传来:
“筱洁,南宫骐又病发了,你能赶来吗?”
“好。”只停滞了一瞬,她便应道,然后问了地址便朝曼舒依所说的地方飞奔。
哧……的一声。由于矫车紧急刹车而发出的刺耳声响。
“不要命了吗。要死也别死在我面前啊。”矫车里的有点痞却很帅的男子破口大骂。然后在看清来人时,却惊讶地道:“聂筱洁?”
聂筱洁这时才回过神来,看向那痞痞坏坏的男子。“薰?”聂筱洁对他还是有印象的,拜杨亦澈这个“夜”所赐,她认识了Tale里的成员,虽然只见过一次,可是Tale的音乐确实震动人心。薰、熙、Lock三人也各有特色,不管是音乐还是人,让人想忘记都难。
“怎么会在这?”薰上前,扶了聂筱洁一把。
聂筱洁这才惊醒,自己没有闲聊的时间。“不跟你聊了。我有事,要赶去医院。”说着就转准备闪人,却被身后的人拉扯住了步伐。
“喂。你不会打算跟刚才一样跑去医院吧?”薰问。开玩笑,她一副不在状况的样子,真让她一个人飞奔,他还真有点放心不下。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好友喜欢的女生嘛。
聂筱洁的额边出现了大大的问号。
薰白了她一眼。“你不觉得坐车去会快一点么?”然后直接就把她拉上车,让她报上地址便一路飞奔而去了。
医院的大门。
“谢了。”聂筱洁对薰道。
“怎么不进去?不会是舍不得我吧?”薰看着定在原地的聂筱洁打趣道。
聂筱洁直直地望着薰,认真而执着的眼神。“薰,让学长放手吧。我和他,不可能。”
薰愣了一下。“为什么?”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皱着眉道:“因为慕容衍?”
聂筱洁微笑着摇头。“就算没有慕容衍,我和学长也不可能会在一起。”坚定而绝决的话语,她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杨柏轩不会允许,她也一样会死心,正如当初杨柏轩找上她时便把她那对杨亦澈将要萌生的感情给抹杀掉。
薰轻叹。“聂筱洁,有没有人跟你说,其实你很残忍。”残忍到,连个希望也不给。
“可是,一开始就没有希望的话,那么最后,也就不会有失望了,不是吗。”聂筱洁像是看穿了薰的心思道。自古以来,都是长痛不如短痛。
“也是。”薰笑,忽然有些懂了为什么夜会那么地喜欢她,“快进去吧。”
“嗯。”聂筱洁跟薰说了拜拜就奔进了医院。
薰在心里低叹。或许夜真的是时候放手了。只是,又谈何容易呢,守护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又怎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呢。夜和他们一样,从小就叛逆,因此他们四人认识彼此的时候简直就相见恨晚,再加上在音乐上很有共识,便组成了地下乐队Tale。
而夜一直以来,都无心于杨家的事业,也不曾听家里人的劝,但也甚少在明面上跟他父亲杨柏轩对着干,毕竟还是自己的父亲。可是之前为了聂筱洁,夜选择了屈服,放弃了他钟爱的音乐,从事那些他不感兴趣的商业。而现在,或许聂筱洁还不知道,夜为了拒绝与上官家的联姻政策,甚至不惜与他父亲反目,脱离杨家独自生活。只为了,不想失去呆在聂筱洁身边的资格。
薰苦笑,遭遇类似情形的又何止是夜呢。Lock,熙,还有自己,豪门子弟,又几个是真自由呢。
另一方面。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