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墨宇,或者说是南宫骐,在经过抢救之后,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气息还很微弱,人也还尚未清醒过来。
VIP病房里,蓝晨颢和夏伊宁对望,然后便叹着气离开了。曼舒依深深地看了薛墨宇一眼,眸里百光交集,又看了一眼守在薛墨宇身旁的聂筱洁,便苦笑着退离,而余下的人也陆续退场。霎时间,病房就空旷了下来。
薛墨宇的双眸紧闭,仍没有醒的迹象,聂筱洁握着薛墨宇的手,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正如十三年前,南宫骐握着蓝絮的手不停地讲故事一样。
医院里,一个很是俊秀的男孩躺在了白色床单上,好看的脸蛋却是一脸的病容。
一个小女孩守在了床沿,咬着牙,不让自已哭,还呜呜地骂着男孩。
“南宫骐,我命令你给我醒过来!”许是怕了,女孩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毕竟男孩真的睡太久了。
很久很久。
“嗯……”很低很低的嗓音自男孩的口中发出,恍若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只是女孩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南宫骐,你醒了就别再装睡了。”女孩连忙喊道,生怕男孩一个不小心又睡了过去。
男孩似是挣扎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眸,如墨的眸子甚是好看,衬出了嫡仙般的气质,只是却沾染了尘世的心疼。
男孩定定地看着女孩,淡浅而心疼地道:
“絮儿,哭了……在这里……”男孩指了指心脏的位置道,他的嗓音很浅,却溢满了自责。“傻絮儿……”这一叹,又是满满的无奈。
原本还拼命抑制着自己不让自已掉眼泪的女孩,在听到男孩的话后,“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男孩永远都那么地懂她,只一眼,便把她所有的伪装都看穿。
女孩呜呜地道:“南宫骐,我好怕……”好怕有一天,你真的长睡不醒了……
这些天,她都不敢让自已哭,她觉得,一旦自己哭了,就好像南宫骐已经出了什么事,再也不会醒了似的,所以,她都没有让自己哭,就算是看着母亲哭得两行清泪直流,她也硬是咬着牙不敢哭,她不要诅咒南宫骐,永远都不要……
所有人都以为她还小,所以还不知道伤心,可其实,她心里,早已哭了上千次了。
男孩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脑门,女孩愣了愣,随即便止住了哭泣声。
然后男孩握住了女孩的手,讲起了故事,讲了好多好多,没有止息,一直到女孩没那么怕了,眼睛也没那么红了,男孩还是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即便已经越来越疲倦,声音也越显小了……
女孩不是听不出男孩语气中的疲累,只是她自私地不希望男孩睡着,她怕,一旦男孩睡下了,又会像之前那样,好几天都醒不来,又或者是,一睡不醒了……
可最后,女孩却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太累,也或许是因为男孩的故事太动听,又或许是男孩的掌心太温暖,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总之,女孩就是睡了,这也是男孩病倒的这些天来,女孩唯一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男孩静静地看着睡着时脸上还挂着明显泪痕的女孩,轻叹,好看的眸子尽是无可奈何的心疼与伤感。
VIP病房里,聂筱洁一直守着薛墨宇,永无止境地讲着薛墨宇都未必听得见的话语。
VIP病房门外,曼舒依一直留守着,即便不能像聂筱洁那样陪在他身旁,她也甘愿隔着一门的距离守着他,而不愿离去。
慕容衍再一次用工作来麻醉自己。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的。
聂筱洁已经接连好些天都没有回慕容别墅了。明明答应过会等他的,却再也没再他眼前出现过了。据冽和焰的报告,她最近都陪在薛墨宇的身边。
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那个资格说些什么了,四年前的车祸真相已经给了他和聂筱洁的爱怀判上了死刑。可他就是没办法让自己不在乎,他该死的不希望聂筱洁与薛墨宇还有来往,甚至于不眠不休地留守在医院,这很难让他说服自己她与薛墨宇只是普通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他也该死地想把聂筱洁捆在身边,即便他已经明了自己已不再有立场留住她,可他却也同时明了他是真的喜欢上聂筱洁了,无关乎她与曼舒琪的相似性,虽然他曾经也一度以为,对聂筱洁的特别也只是因为她与曼舒琪的相似性,可最终他还是明了聂筱洁从来就不是替身……
偏偏,却再也没有立场去拥有她。
慕容衍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即便是把时间排满,也无法抑制他对聂筱洁的思念。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忽而乌云密布,忽而又晴空万里的天空,低叹,紫色的眸光里掩着深深的忧伤,绝冷而苍凉。
VIP病房里。幽幽醒转过来脸色仍旧苍白的薛墨宇微睁双眸,第一感觉就是手肘上有着些许的压力,微侧过头,便看见聂筱洁静静地趴在他手肘上,睡得有些沉,只是眉间有着几分挥不去的伤感。
他伸手,想抚去她眉间的伤痛,却又不想惊扰她,终究只是定在了半空,随后轻笑,眸底却是深深的无力,定了好一会儿,还是把手放下了。
时间“嗖”地就过去了。薛墨宇的手被压得有些僵硬,却始终不曾移动半分。
好久好久。似是睡饱了,聂筱洁醒了过来,第一眼便望见了薛墨宇宠溺的笑。
“你醒啦。”聂筱洁揉了揉惺忪睡眼道,声音还带有些许刚睡醒时的慵懒。
“嗯。”他轻应了一声,喉咙有着些许的干涩感。
“我去给你倒杯水。”聂筱洁说着便走到桌边倒水。
她缓慢地倒着水,就这样背对着他。
“做手术吧。”聂筱洁缓缓地道。“好么?南宫骐。”停止了倒水的动作,却也始终是背对着他。
很久违的名字,薛墨宇愣了愣,眸中的忧伤更甚。
“都知道了么……”他苦笑着道,“知道么,我现在这个样子,最不想让絮儿看到了……”语气里,是深深的无奈。“因为知道,絮儿一定会哭的……”很低很低的声音,仿若只是在他心里的独白。
背对着薛墨宇的聂筱洁轻咬下唇,脸颊早已湿了一大片,却仍旧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薛墨宇起了身,走到聂筱洁的身后,然后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门。
聂筱洁愣了愣,随即便止住了眼泪。
他们就那样定在原地,宛如一幅用悲伤点缀的画面,很温暖,却更伤人。
“南宫骐,我好怕,怎么办……”
久久,久久,聂筱洁哽咽地道。
离手术还有三天。
这是聂筱洁好不容易劝服薛墨宇而达成的期限。
其实聂筱洁真的很不想这样劝说薛墨宇,因为,她比薛墨宇还要怕,她比薛墨宇还要不敢赌。
或许,真如薛墨宇所想,聂筱洁不知道还要好些。
至少,可以不用这样痛。
曼舒依立在墙角,憔悴的小脸湿湿的,却依旧动人。薛墨宇的目光始终落在聂筱洁的身上,而她的视线,一刻也不曾从薛墨宇的身上移开过。看着想着,她不由得苦笑。
在这段感情里,她从未插足,却已被宣布退场。
也就只有三天,薛墨宇很珍惜每分每秒,就连聂筱洁睡着的时候,他还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深深地印在脑子里,眸里却匿有苍凉。
其实生与死,他无所谓,他只怕,会伤了她。
如果可以,他情愿她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因为如果他痛苦,那她会更痛,连带他的份,一起痛。
说好了要守护一辈子的女孩,最终却还是失了诺言。
薛墨宇如嫡仙般的瞳眸里漾有尘世间独有的伤。
距离薛墨宇动手术还有一天。
却在不经意间,聂筱洁知晓了些真相。让她的心颤着疼的真相。
这天,为了拿一些薛墨宇需要的物品,聂筱洁去了蓝家。
却恰巧碰到夏伊宁与蓝晨在谈话,气氛有些严肃和紧张,聂筱洁很自觉地从边上走过,不想与他们碰面。却是因此,断续的话语飘入她的耳里,清晰明了。她呆在原地,愣了好些时候,到后来,她浑浑噩噩的,连什么时候回到了医院也不知道。
VIP病房里,薛墨宇看着失了魂了聂筱洁,轻蹙了下眉。他拉过她的手,只觉覆上了一片冰凉,心底寒了寒。这样的她,太让他心疼。正如当初……
他把她揽进怀里,试图给她温暖,给她依靠。他伸出手掌,轻拍了下她的脑门。没有再多的言语,却有着默默的支持。
好一会儿。聂筱洁空灵的眼眸转了转。“爸从来就不喝酒的。可是四年前,检测的结果却是爸醉酒驾驶不幸而亡。为什么啊?”她淡淡地道,只是眸里依旧没有温度。
薛墨宇定在了原地,却没有惊讶。
“是他。对不对?”她又道。
他仍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从他的怀中抽离,她望着他,静静地道。
他微侧过脸,轻轻,轻轻地,颔首。
聂筱洁轻笑,淡而无力。
或许,早已注定,她和他,命中注定的,是孽缘。她和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开始的可能。不论有没有曼舒琪的存在。
而立在一旁的薛墨宇只能是看着她心伤,却什么都做不了。早知道这一天终是会来的,哪有纸,是包得住火的啊。当初还以为,把她带离慕容衍的身边,让她把慕容衍遗忘,那样的话,即便知道真相,料想也不会太痛苦。可却不料,她已陷得太深。
而如今,只是想瞒住她,一瞒到底,不让她接触那所谓的事实,却不料,她还是知晓了。
他微叹,终是有些事,是人类所掌控不了的……
隔天。聂筱洁一直都陪在薛墨宇的身边。
薛墨宇不停地给聂筱洁讲故事,一直讲一直讲。
然后,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他忽然转了话题。
“以后,这里都别在掉泪了。”他指了指心道。“好么,絮儿。”这是相隔十三年来,他第一次唤她为絮儿,很认真的口吻,他的眸里,澄澈如水,让人不舍得拒绝。
“嗯。”她点头,不想看见他眼里的失落。
一晃眼,便又是五年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排女秘书在轮流报告着事项。
“总裁,今天下午两点有场关于地皮竞标。”秘书甲如是道。
“总裁,下午五点您约了李董恰谈商业大厦的开幕式。”秘书乙接着道。
“总裁,晚上七点是吴老的大寿,给您派了帖。”秘书丙又道。
……
那总裁大人背对着她们,左手指骨抵在了额边,伸出右手,朝外轻轻挥了挥,有些不耐烦地道:“都下去吧。”
“是。”身后的人齐齐应声答道,便陆续退了下去。
她转过椅子,看着眼前那堆文件,低叹。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成了这样一个工作狂了。身边总有做不完的活儿。
他,现在如何了?应该,也开始了他的生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