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我难道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鬼?
皮皮恍惚了一刻,马上炸了,大叫一声就撒腿就跑,忘了前面是墙,一头撞到墙上去了,然后就像书里写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是屋里睡着的一家人都被她惊的从床上跳起来了,杰光着膀子光着脚就跑出来了……几经周折找到躺在猪圈里的皮皮,杰惊慌的抱着她大叫:“皮皮——皮皮——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你怎么会在这——”
“鬼—鬼——那里有鬼,真的是鬼呀——”皮皮被叫醒过来拉住杰的衣裳就叫,此时院子里的狗叫,羊叫,鸡叫,猫叫叫成一派禽兽版的交响乐曲。
全家人都愣愣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婆婆这时看着杰黑着嘴唇厉喝:“她咋会到这里来了?”
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大家也都表示奇怪,婆婆恐惧的看一眼四周,眼神随即冷静了,立刻低声说:“赶紧把她抬到屋里去,都站着弄啥——”杰抱起她就走。
皮皮却还踢打着大叫:“鬼在地窖里——鬼在地窖里——”
婆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闷喝:“别胡闹,家里咋会有鬼。”又转向全家人说:“她估计是中了邪了,赶快把你奶奶叫醒给她治治。”
大嫂子忙去奶奶屋里把老太太叫起来了,老太太看了看在床上又踢又闹的皮皮,毫不惊慌的从她床头的木匣子里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掏出一把干桃树叶子,在锅里用水煮了一会,然后把它舀到碗里给她灌下去,一会她就沉沉的睡去了。
杰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擦着头上的汗看着妈嘀咕:“她这还真是中邪了不成,那她怎么会自己跑到猪圈里去呀,又说地窖里有鬼——”
“那是她胡说八道,中邪了不胡说八道吗?”他妈妈马上截住他的话喝止他,帅和媳妇也正奇怪着想问,这一来也都不敢言语了。
奶奶垂着眼帘沉思了一阵子看着默默呆立的人说:“没事了,她可能头一回到乡下来,受了夜游神的惊吓了,喝了这晚驱邪汤就好了,明个一醒啥都忘了,都睡去吧,都别胡说八道的。”
老大两口子就喏喏的往外走,这时妈又叫住儿子儿媳,还看杰一眼说:“听到奶奶的话了吗?明个谁也不许胡说八道的,就当没事一样。”
杰的爸也附和着老伴嘱咐儿子:“就当没事一样。”
一看就知道这老头是老式的好男人——“妻管严”,是媳妇指哪打哪,不指不打型的。
第二天皮皮醒来了,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唏嘘不已的说:“杰,我夜里做了个梦,梦见我见鬼了——”
杰想起昨个奶奶的话,也觉得不该让她害怕,就笑笑说:“啊,你梦见鬼了,真巧,我梦见神了,还是美女神。”
皮皮打了他一下子说:“别打岔,人家跟你说真的,我真的梦到鬼了,就在屋子西边的猪圈里——”
“好了好了,醒了讲梦就像你拉了屎闻臭一样无聊,快点起来吧,妈已经做好饭了,怕你睡不够觉不敢叫你,全家人都等着你起来开饭呢。”
皮皮做了个呕吐的姿势说:“说这么恶心的话叫人怎么吃饭,好像你总是屙了巴巴再闻闻味道一样。”
虽然一家人都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皮皮也深信自己昨晚做了个噩梦,但是她吃着饭眼睛不由自主的朝墙的西侧看,她却发现墙的西侧已经被玉蜀黍秸秆堵严实了。她很吃惊,昨天不是这样啊?心里暗自忖度着这是怎么回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奶奶也不讲鬼故事了,任皮皮怎么缠也不讲了,而且听到她缠着要听鬼故事,全家人的脸色都有些异样。婆婆就插话跟皮皮说:“皮皮,你们明天就要回济南了今个就早睡,要不明个起不来。呆会咱一块收拾收拾,把在城里买不来的你爱吃的土特产都装上,到了济南给你爸妈送点,咱家也没啥好的,就图个稀罕。”
皮皮一听说吃的,就来劲了,忙着跟婆婆说她要这要那,婆媳仨又说了不少客气式的贴心话,直倒腾到深夜才睡。
杰在被窝里搂着她坏笑着问:“怎么样,明天要走了,还在老家屋里留点纪念不?”
皮皮欲擒故纵的嗲声说:“去你的,烦。”说着扭过身把屁股丢给他,她知道这样更令他“有感觉”。果然杰兴奋的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忽然皮皮醒了,她确信是有一个声音把她弄醒了。身边的杰发着轻轻的呼噜声,但是她确信不是他的呼噜声把她惊醒的,他的呼噜声没有那么好听。
她躺好静静的听,果然一个细细弱弱,又清清灵灵的声音在窗外响起:“请你出来一下——请你出来一下——”
皮皮想也没想就下床穿鞋了——因为她是不由自主的。
她来到院子了,却没发现叫她的人,这时院子里的狗看见她警惕的站了起来,她给他做了个自己人的姿势,他就又卧下了。
院子里的月光跟昨晚一样迷人,但她此刻没心思欣赏月光,她只顾瞪着大眼睛找人,她忽然看到一个穿白裙子的曼妙细瘦身影在槐树下惊鸿般一闪,就消失在院子的西侧了。
皮皮的两脚就被牵着似的又朝那里走去,走到墙边她顺手搬了几块砖垫在地下,一跷腿就翻过墙去了,她觉得跟昨晚梦里的情形一样。
翻过墙她的身子不是她自己的了,她动用不了身上的任何器官了:因为她看到相片里那个好看的“林黛玉”可怜楚楚的站在她面前。
她的嘴不受她驱使的开口了:“你,你是谁?”
那个薄薄的影子般的女人轻轻的说话了:“我叫槐花,我曾是这个家里的人,是杰的姐。”
“啊——你就是槐花?那个跟大哥照过很多相片的槐花?看来你真是他妹妹,不过那你为啥在这里?”
“因为我已经死了,就死在这个地窖里,我的尸体被草木灰压着,被你昨晚上踢开了,我的魂就能活了,我该谢谢你。”
皮皮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说:“什么?你死了?你是鬼?”
她点了点头,很真诚的样子。皮皮反而哈哈的笑起来,她觉得她是在装鬼,鬼哪有她这样的。
皮皮笑完就正色问她:“你为什么装鬼我不知道,但是你说你是是槐花,我就得跟你说说我是谁了,我是你弟弟杰新娶的弟媳妇,叫皮皮,来了两天了,不知道你为什么白天不来娘家却夜里来了还把我独自叫出来呢?难道你跟娘家关系不好,知道我来了又觉得该见一面,就不得已这样了?可是你没必要装鬼呀?你没事吧你?”
她摇摇头轻轻的说:“我真的是鬼,我五年前已经死了,不过你别怕,我不是厉鬼,我不会害人,我只是想求你帮帮我的忙,在这个人世上我只能求你了。”
皮皮蹙起眉头仔细看看她:她的皮肤细腻白馥,她的长头发顺滑的垂在肩上,她的眼睛水灵灵的忽闪着。鬼个屁呀,就是个人。
就不耐烦的说:“你也别跟我玩儿鬼故事了,就是大半夜的也不像真的,快点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给红包啊,给就拿来,我没那么多计较,给就要。”
她就羞愧的低了头说:“对不起,我没有钱给你,这些年也没人给我送钱。”
皮皮又仔细看了看她,觉得她眼神幽空,满脸痴相,就怀疑她是脑子有问题,就叹了一口气说:“唉,看来你脑子不行了,可惜了呀,长这么好。啥也不说了,你跟我回家吧,大半夜的都睡觉呢,咱俩都翻墙过去吧,我把妈给你叫醒。”又嘀咕:她是从哪来的呢?
她却慌忙拦住她说:“不,妹妹,你千万别在家里人跟前提我,我不能叫他们知道我的魂儿来过了,他们会怕的。”
皮皮本来就是个急性子,这憋了好久了终于爆发了,压低嗓子训斥她说:“你有完没完,大半夜的把我叫醒来听你个精神病人说胡话,你当我是心理医生啊。你有事呢就说事,你是我大姑姐嘛,能帮上我还能不帮,你没事呢,就算了,你愿回哪回哪。你要非说自己是鬼也行,想让我相信你呀,你就把头割下来梳头给我看一个,或者化成个骷髅恶魔的样子来吓我。哼,也不想想鬼哪有你这样可怜兮兮的,人家鬼都是张牙舞爪变幻无穷的。”
她脸上现出难色,然后弱弱的说:“我不是不会变,但是怕吓着你,你要真不相信就把手伸过来吧。”
皮皮不解,但还是不屑的把手伸给她了。她把身体转了过去,说:“把手从我背上穿过来吧。”
皮皮半真半假的就把手伸向了她的后背,但是奇怪的是她的手分明没有触到任何东西,眼看着她的手缓缓的从她的背后穿过伸在了她的胸前……
她又轻轻的说:“把手收回去吧。”
她的手又从她身体里收回来了,而她的后背瞬间愈合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皮皮扑的眼痴了,然后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她捧起双手磕头如捣蒜的连连求饶:“鬼姐,鬼妈,鬼奶奶,你千万不要害我啊,我得罪过人可是没得罪过鬼呀,咱们鬼也得恩怨分明不是,你放了我,我给你烧纸送钱还不行嘛……”
想不到鬼也对着皮皮跪下了,口里连声说:“妹妹别怕,妹妹别怕,是我错了,不该吓你,我根本没想要害你,也根本不会害人,可是我不这样你就不相信我是鬼呀。”
皮皮抬起了头,呆呆的看了她一会问:“你真的不会害我?”
她忽然满眼含泪的说:“我在求你,怎么会害你呢——”
“汪汪汪——汪汪汪——”院子里的狗狂吠起来,随即就听到婆婆的声音轻轻的问:“杰子,皮皮在屋里睡吧?”
皮皮一惊,身边的鬼说了一句“求你别跟任何人说”就没了踪影。不是跑的没了踪影,是花掉了般在空气里消失了。
这边的皮皮可惊慌了,鬼又不要跟婆婆说,可是要婆婆看见她站在这里怎么解释呀,她正急的一身汗的趴在墙外往里看着婆婆,听到屋里杰的嘟囔声:“皮皮——去哪了?”这时婆婆一个箭步就冲到她们睡的屋里去了。
皮皮翻身过墙,然后飞身逃进厕所,就忙在厕所叫:“我在这里拉巴巴呢,吃多了拉肚子了——”
然后就听到婆婆的脚步声走近了厕所,她忙蹲到茅坑上,本来她嫌乡下的蹲厕,不在这里拉屎的,此时也不顾得了。
“皮皮,拉肚子了?你咋也不吭一声啊,我早点给你买药去,拉的厉害吗,要不去庄里的药铺去打一针?”婆婆站在了她面前。皮皮觉得她是来窥探的。
她就紧张的忙说:“没没没,还没拉出来呢,就是肚子疼,估计是吃的多了便秘了也说不准,你快去睡吧妈,我自己拉就是了。”
婆婆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估计是吃不准她的话是真是假,可是人家是不是肚子疼她也没发调查,就不得干笑了两声轻轻就离开了。
皮皮长吁了一口气,又蹲了好一阵子才敢起来了。
到了床上不等杰问她,她就一把掐住杰的脖子问:“说,槐花到底是谁,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杰坐了起来,诧异的看着她问:“深更半夜的,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见鬼了?”
“说——到底为什么你们全家都不想提她——”皮皮厉喝。
杰知道她又犯小屁孩的犟劲了,就揉眼笑笑把她摁到床上说:“别急嘛,躺下,我跟你慢慢说。”
“槐花她是我姐,跟哥是一对双胞胎,五年前在她如花似玉的年龄生病死了,这是我全家人的一个噩梦,所以都不愿提,这个你懂的。”
皮皮惊恐的问:“你确定她是病死了?你看见她死了吗?”
杰摇摇头说:“我没有见,她死的时候我不是在济南上大学嘛,再说姐是病死在新疆大舅家里的,我根本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她可疼我了,可孝顺爸妈了,对奶奶尤其孝顺,奶奶也最疼她,可是她竟然这么短命……”
皮皮喃喃的说:“她还很可怜。”
杰不解其意,却也一样伤感的说:“能不可怜吗?这么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