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看见我兄弟白白的屁股上出了几道血指甲印,俺娘跟那个妇女都吓坏了,说也没看见猫啊狗的,孩子好好的咋会现出血道子呢?我知道是咋回事,但是我不敢说,怕吓坏了俺娘,俺娘胆小,要不也不每天晚上让我陪着来了。我就抱起俺兄弟说吃饱了该走了,就这样回家了。”
“那以后呢,你有没有又看见那个鬼孩子?”
“以后我说啥也不叫俺娘去了,俺娘也觉着俺兄弟腚上那几道血印子蹊跷,就不去了,多给那个妇女半升豆子叫她每天晚上来俺家给俺兄弟喂奶。”
“哦,哎呀,太有意思了,奶奶,那个妇女家闹鬼的房子还有吗?带我去看看,我拍几张照片传我们的户外群里,我的那一帮驴友会喜欢疯了。”皮皮兴致勃勃的说。
全家人都眯着眼睛摇头笑。
公公这时说:“赶紧吃吧,别光顾听奶奶盘大空儿了,吃了赶紧洗洗睡,咱家也安了太阳能,洗澡方便多了,你俩坐了半天车了,累的很。”
杰也附和着说:“我们不累,妈和嫂子才累呢,为我们来忙了一天了,你们都早点歇着吧,碗筷皮皮来收拾。”
皮皮听了愣了一下,但赶紧配合着他说:“对对对,谢谢嫂子和妈妈为我忙乎,你们歇着,我来收拾厨房。”
高大壮实的嫂子和瘦小麻利的婆婆听了笑的一个比一个响,嫂子就笑着说:“皮皮你说说嫂子就高兴坏了,哪能叫你这个新媳妇头一回来老家就刷碗呢,你早点洗澡睡觉去。”
婆婆却笑着说:“看你说这话,你这么说不是把皮皮当外人嘛,咱俩忙一天了,就连帅子跟俩孩子都跟着给他俩收拾床铺忙了一天,就得叫他俩干点活儿。皮皮,你刷碗,叫你嫂子歇着。”
全家人都惊愕了,一齐看着婆婆,嫂子脸上泛起了红光。
皮皮也愣愣的连点头“嗯嗯嗯”。
当厨房里只剩小两口的时候,她看着这个一家八口人吃罢的锅碗瓢盆不知如何下手,就悄悄的跟杰抱怨:“我这头一回来就让我刷锅洗碗的,你妈她几个意思啊?”
杰挤挤眼笑:“只有一个意思。”
“嗯?哪一个?”
“她是做给大嫂看的,她怕太宠你了大嫂吃醋,这就是妈做婆婆的哲学,反正我又不让你刷,你在这跟我做个样子就得了。”
“皮皮——皮皮——我的眼又昏了,可能今个忙乎的了,你来给我点点眼药按按头吧——”婆婆的声音很响的传来,像风一样刮过整个院子。
皮皮正不知所措,大嫂子就从她屋里进来了,卷着袖子说:“皮皮你去给妈点眼药吧,我来刷锅。”
皮皮冲自己点了点头,立刻明白了“婆婆的哲学”。
她的眼呐也正如杰所料的——没事,于是她在婆婆屋里磨叽一会就回给他们预备的屋了。
床铺收拾的很干净,皮皮却没心睡觉,满脑子都是奶奶嘴里的“鬼孩子”,就蹲下来探头探脑的往床底下看,杰笑她神经病,不理她自己倒在床上睡了。
床底下当然黑乎乎的,也没有孩子从里面爬出来,但是她忽然眼睛一瞪,手抽搐了一下,因为她看到床底下真有白乎乎的一团……她拿起一根棍子就朝那团白乎乎捅去——哈,原来是一个白塑料袋子。也许是他们收拾床铺时从那个旮旯里掉出来的。
皮皮就打来了那个袋子,里面竟然有一摞子相片,相片全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拍的。男的她一眼就看出是杰的大哥帅,相片里的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比这个时候更帅。
当皮皮没见过帅的时候她觉得杰是最帅的,但是见到他的哥——帅后她不得叹息杰也只能当老二了。
大哥帅长的高大挺拔的身材,双肩结实又不失圆润,简直可以当模特。脸跟杰一样白净浓眉大眼但比杰显得俊秀,一点不像在农村生活的样子。而更迷人的是,他的眼里有一种从里到外散发出的淡淡忧郁,举手投足有些缓慢但显出很是文雅。他在镇上的初中当语文老师,这种气质很符合他的职业。
但是这个女的是谁呢?一看就不是这个大嫂子,大嫂子长的银盆大脸,高高大大。而这个相片里的她瘦瘦的,扎着长长的马尾,眼睛黑黑的,脸白白的,一脸清纯,很像八七版《红楼梦》里的林黛玉。
皮皮有些艳羡的说:估计是他的初恋情人,这么好的一对儿,男的帅女的美,当然成不了夫妻了,太完美了嘛不符合这不完美的世间哲学。想我和杰这样还差不多,他小白脸,我女汉子,嘿嘿。
院子里太美了,有月有花,皮皮再也不能呆在屋里了。她把灯关了悄悄的来到了院子里,走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着迷的仰脸看它的槐花美,吸它的槐花香,那一刻她真的相信有槐花仙子。
皮皮在月光里又拿出她刚才捡到的那几张照片看,越看越觉得照片里的一对儿好看,也更想知道这个女孩是谁?她忽然又想起了奶奶嘴里的槐花,难道她就是槐花?
这时风轻轻的把槐树晃了晃,于是树上的槐叶和槐花便“唰唰拉拉”的唱起来,地上被月光筛的疏疏离离斑斑点点的影子也轻轻的摇曳起来,像梦一样的美。一时间所有美好的唐诗宋词句子一股脑的往嘴边挤,可就是咏不出一句成形的,她叹了一口气说:“书到用时方很少啊,早知道上学时好好背书了,也不会关键时候对着良辰美景无奈何了。嘻嘻”
“月光下,树影旁,夜色为伴,寂静迷惘。清露间,斜风外,蛩声作邻,冷清孤独。”
皮皮吃惊的顺着声音看去——大哥站在院子南边的一堆竹子下。
他可能洗了澡,换上了一件白衬衫,下面是一条月白色休闲裤,夜色里月影下,人就是一袭白衣——像聊斋里的美貌书生。
可是他何以这么“寂静迷惘,冷清孤独呢”?“想槐花了吗?”她发现自己竟然脱口而出这句话。
“谁?”这时他发现了倚在树下的人,就紧张的低喝一声。
皮皮不得不走出来小声说:“是我,大哥,我睡不着,在院子里欣赏月色美景呢,城里的月色可没这里的美,上有月下有树还有——竹——还有——大哥的诗句。嘻嘻。”
他朝她走过来害羞的小声说:“啥呀,我随口念出来的,我姑妄念之,你就姑妄听之吧。”
皮皮却一眨眼挑衅的说:“不会是纯‘姑妄言’吧,我怎么听出里面的心酸思念来了呢?”
他紧张的笑了,站在离皮皮两步之遥的槐树下压低嗓子说:“可别胡说,没有的事。”
皮皮干脆拿出那几张相片冲他一摇说:“里面的一对佳人可是恩爱的很呐。”
他一看脸色徒地变了,惊恐的露出肃杀之气,一个箭步走上来伸手就夺,皮皮轻轻一闪,把相片藏到了身后,他不敢再上来抢了,毕竟他是大伯哥,得避嫌的。但他马上乞求的说:“别闹了皮皮,把相片给我,你从哪弄到的?我早找不到了呀。”
皮皮背着手挑衅的笑着说:“你跟我说相片里的美女是谁,她跟你是什么关系我就还给你,要不然我明天就在饭桌上拿出来问全家人她是谁。”
他彻底吓坏了,一叠声的说:“我说我说。”
“她就是槐花,是——我妹妹。”
“槐花?妹妹?我没听杰说过你家还有一个姊妹呀?”皮皮楞吃惊。
他为难的说:“那是因为——因为她死了,死了的人还提她干嘛。”
“她是多大死的?怎么死的?怎么杰从来没跟我说过?而你为什么又那么怕谁看见这张相片?好像家里人也不愿意提她?”皮皮一连串的问。
他还是为难的说:“死了的人提她干嘛。”
皮皮觉得这里面远远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况且相片里俩人亲密的样子也绝不是兄妹之情。她就一晃相片说:“那这几张相片就留在我这吧,我还没看够。”说罢转身往屋里跑。帅只有在院子里捶腿跺脚。
她到了屋里怎么翻腾也睡不着,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新奇和窥探欲,她想大哥和他的这个“妹妹”肯定有故事,而且还是有色彩的故事……
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就又穿上拖鞋走出了屋子。
此时已是深夜,院子里也没那个吟诗的帅哥了。月以升至中天,它的美已经发挥到极致……她就幽灵一般在院子里瞎摸索,等把院子里睡觉的家禽都看了一遍后,她忽然看到西侧的墙上搭着一块铁皮,杰白天跟她说过西侧是他们家修的一个猪圈,以前养猪,现在不养了就封起来了。她还没见过猪圈,想看看猪圈什么样,就顺手扒了一下围在砖墙上铁皮,却吃惊的看到铁皮后面的砖墙上有一个木门。
她当然打不开那个木门,就找了几块砖垫了个高台,然后蹬上去几下子爬上了墙头,看准地面轻轻一跳,安稳着地。
这个猪圈居然修的围墙很高,要是谁过来偷猪肯定会像猪一样被圈在里面。她看见猪栏的角落里搁着一个磨盘——她在网上看到过,知道那就是老磨盘。她感兴趣了,拿着手机就拍照。拍了一面又想拍另一面,就使出吃奶的劲去扳那磨盘,谁知道吃奶的劲原来是软的,那个磨盘被她吭哧吭哧磨了好久才动了一点点——等等,怎么磨盘底下黑乎乎的——原来、原来是一个地窖。
我要看看地窖里有什么,于是皮皮嘟囔着找来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把那个石磨敲开一个缝,用手机照着明把身子探进去。
她顿时闻到一股味道,一种很独特的味道,又像坏了的荔枝又像新鲜的榴莲,也不像荔枝也不像榴莲,反正要是吃的也是重口味的人才吃。她就继续扶着墙缝往下走,忽然她的脚碰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然后脚就落了地,她看到她的脚底下踩着一个黑乎乎的小布袋子,袋子地下好像横着一个用破布包着的什么东西。她忽然觉得有些怕,也很没趣,黑天半夜的来这个臭烘烘的地窖里?我有病啊。这么一想就狠狠的把那个袋子一踢,反身爬了上去。
“别走——别走——”一个微弱声音从下面传来。刚爬出来地窖的皮皮唬了一跳,看看明晃晃的外面又看看黑乎乎的下面,确定那个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就厉声问:“是人是鬼——”
“我是槐花——”
“槐花?槐花不是死了吗?”皮皮背后一凉对着洞口惊叫。
“我是死了,我已经死了五年了,可是我不能就这么走,我还有一桩心愿未了——”那个声音幽幽又凄凄的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