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皮皮心里也直打鼓:她要实施她下一个计了:苦肉计,这可不是玩的,不能花钱买来不能动嘴讨好,只能以身示“计”了——下地干活。“鬼姐,你罩我吧,别叫那炎炎烈日照到我身上——”她在心里苦叫。
她虽然没有干过农活,可是她背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想想那烈日当空骄阳似火的时候却把自己的身体投身于这火炉之中,自己简直要退缩了。
当大哥和嫂子竭力反对她下地的时候她真想就坡下驴,嫂子真诚的说:“皮皮,你来家看看俺就都喜得不得了了,你下地干活万一被晒出个好歹俺可都担当不起,杰要埋怨俺的。”
皮皮一听杰的名字心里像被乱针齐扎:不知他现在到底在哪,他哪还顾到我呢,就让我死在他家地里也好,我要当鬼看他如何痛苦……
“嫂子,你这么说不就是把我当外人了嘛,我来就是下地干活的,怎么了,我又不是水晶心肝玻璃人,下地干点活还能碎了不成。没事,没事,我是非下地不可的,你们一年四季都下地,我要是下一回地就这这那那的,我不愧对咱的老祖宗了吧,咱的老祖宗不都是庄稼人嘛,是不是,这嫁到农村就得学种地呀哈哈。”皮皮嘴上说着脸上笑着心里哭的泪如雨下。
可是这番话把公婆说的眼泪哗哗的流:土地爷啊,这世道哪还有这么好的媳妇啊。
其实给玉米丢药很简单,不是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嘛,皮皮在心里一看就会,可是难就用手去做啊!而且还是在顶着日头给玉米丢药啊!几棵玉米丢下来就令她真实的体验到了“汗滴禾下土”的滋味……全家人一个劲的叫着“进地头树凉下歇会吧——歇会吧”她不理,她知道不能歇,一歇就没勇气再进来了。
晚上她脱了衣服去洗澡,才知道自己的手臂都被玉米叶拉肿了,脖颈被玉米叶拉红了,一遇水火剌剌的疼,她在蓬头下仰着脸龇牙皱眉的大叫“痛快”。
吃晚饭时婆婆和嫂子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皮皮做了吃,满满的一桌子不够吃过了还把地里种的瓜果洗好了送到她床头,她躺床上有气无力的摇着头不去吃瓜果,却奄奄一息的说要不明天早起去地里吧,趁早去凉快啊。
这一下子把婆婆和嫂子给震住了:原以为她明天会死也不去了,可谁知道她居然还要早去。婆婆就心疼的说:“啥早走晚走的,你不去了,在家歇两天就该回去上班了,俺还指望你干活啊,看你胳膊跟脖子都拉的红牙牙的,疼着哩。”
嫂子跟着附和不许她再去。她生气的一跃而起皱着眉头说:“妈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嫌我不会干活糟蹋了庄稼地还是浪费了药?我这干了一天就不去了这不摆明了临阵脱逃嘛,我才不要呢,这样我回去跟杰和同事拿什么炫耀啊。不过你要真嫌我去地里添乱我就不去了,明天就走人。”说罢还佯装生气噘起了小嘴。
婆婆赶紧说:“哎呀哎呀,看着孩子说的,妈跟你嫂子是疼你,哪会疼东西啊,唉,我也不管你了,就全当是历练你了,你们城里人不是都故意花钱去买罪吗,又是爬山又是拔河的,哈哈,当是旅游了。啧啧,你这倔脾气啊,跟杰一个样,跟姊妹俩似的——”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皮皮赶紧去查看她的脸色,她的脸色顿时阴郁难看。
皮皮心里说:自己触痛自己了。她忙岔开话题说:“那就这么说准了妈,明天早上你叫我起来哈,不然我醒不来。”
她忙答“中中中”。
为怕打扰她休息,婆婆和嫂子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走出去了。这时奶奶拄着拐杖摸索着到她的屋里来了——奶奶住的屋和皮皮住的这间是三间屋里隔成的一个小套间,皮皮睡小套间里,奶奶住在外间那两间里,当然农村人的可不分卧房客厅和粮囤,可以在客厅里搁张床,也能在床边摆着个麦囤,于是奶奶住的两间外屋就又是卧室又是客厅又是粮仓。
奶奶轻轻的用拐杖敲敲皮皮的屋门,皮皮腰疼腿疼皮肤疼全身累,脑子里什么意念也没有了,听到敲门声竟然以为自己还在济南,本能的冲外面喊:“我不喝汤了,我睡了——”
“啥汤啊闺女,你渴了是不是?”奶奶在外面大声叫。因为她耳朵聋,需要别人张大嘴开扩音才能听清,所以自己说话也大声。
皮皮一下子惊醒了,她惊喜的叫:“奶奶,快进来,我才说梦话呢。”
奶奶进了门就咂嘴:“看看,看看,你这孩子不叫你下地你偏要去,哎呀,这一天下来可够呛,啧啧,看看,看看,我摸着你这脖子和胳膊都被拉红了呀,我说了,明个你可不许再去了。”
皮皮暗暗一笑大声说:“奶奶,不去不行啊,不好意思,你看爸和妈那么大年纪了还去呢,我不去算什么样子啊。”又小声贴奶奶耳朵根小声说:“我看妈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全家人都听她的。”
老太太听了这话点点头说:“可不是,她能干也会操心,听她的就听她的吧,我这个老婆子活一天没一天的,有我碗饭吃就中了。”
皮皮把胳膊圈住老太太的脖子嗲嗲的说:“可是我就觉得奶奶亲,杰也经常说奶奶好。”
再精明的老太太也怕儿孙这一招,更何况还是个城里的孙媳妇,她这老婆子的“尊严”一下子给拔高了,她呵呵笑着摸着孙媳妇嫩嫩的手臂说:“傻孩子,奶奶腌臜老婆子有啥好亲的,又糊涂又要人伺候,活了这么多年也没积攒几个钱,也没给子孙留下个只金片银,白活了一辈子了,孩子不嫌弃我我就是烧高香了,呵呵。”
皮皮眨巴一下眼问:“奶奶,我能问个问题吗?\\\"
老太太喜得脸上的折子都是光,她呵呵笑着问:“这城里孩子说话就是有礼,自己奶奶又啥不能问的,奶奶还不全糊涂,还能记住一些事儿,呵呵。”
皮皮耸耸肩膀说:“你年轻的时候漂亮还是我漂亮?”
老太太听了这话头晕似的一拍脑门,然后张开大嘴“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的苍老的声音都几乎失声,把皮皮都吓住了,忙在她胸口摩挲,怕她就此咽气了。
“你个捣蛋孩子,你个捣蛋孩子,真会逗奶奶……”她声音不笑了脸上还狂笑着,这样持续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皮皮知道她把老太太哄到“底”了。
她就在老太太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好了奶奶,不跟你说话了,我还要早睡明个去地里呢,我送你回床上睡吧,咱俩明个晚上再偷着聊,嘻嘻。”
老太太去把脸一板说:“我不是说了嘛,明个你不去地里了,谁敢叫你去我跟谁急。”
皮皮故意含糊的说:“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咱都睡吧,我浑身疼死了。妈说好了明个要早起的,早起了凉快,我可不敢违拗妈的意思,咱都归她统治不是。”
老太太听了不乐意了,板着脸说:“明个谁敢叫你下地去我跟谁打架。”
皮皮嘻嘻一笑说:“奶奶,你老了,打不动架了,还是梦里打架吧。”
老太太愣了愣神板着脸自己拄着拐杖往外走,又埋怨自己:“哎呀,真是老糊涂了,孩子累了一天了还不说叫孩子好好睡,还打搅孩子,真不是个东西。”
皮皮搂着枕头坏坏的一笑。
“皮皮,皮皮,起来了,该下地了。”皮皮觉得刚合上眼就听到窗外婆婆轻轻的叫声。她睁开眼睡眠消失了神经官能也舒醒了,她感到浑身酸痛,脖子和手腕的皮肤火辣辣的疼,第一个意识就是真恨自己想这个馊主意来折腾自己。但她下一个意识却是忙从枕头上探起头来看奶奶的床头,发现老太太还在沉睡,就故意不出声。
外面的婆婆停了一会本打算不叫她,叫她好好睡,可是想起昨晚皮皮坚决的态度又不敢拗她,就在外面又抬高了声音叫“皮皮——皮皮——起来了,你不是说早起下地凉快嘛,起来吧——”
“嗯——嗯,谁叫皮皮下地呀——”老太太忽然被惊醒,迷迷糊糊的开口就喝问。
婆婆听到老太太的叫声觉得老太太管闲事,就没理会,继续叫皮皮,皮皮这时候听到老太太醒了就大声答应外面的婆婆:“哎——妈我起来了,这就走,你去收拾东西吧——”然后轻声嘀咕:“哎呀,我浑身都疼的要散了架了。”
这时候床上的老太太已经像个猴子一样坐起来了,这个时候她是支愣着耳朵听说话的,这话她一定能听到,皮皮得意的想。果然老太太咆哮起来了:“听见没有,孩子浑身都疼的要命,你还这么早叫她起来下地,你这婆子当的够硬的哈——”
这时候这小婆婆早转身去院子南头收拾丢药用具去了,杰的爸爸在院子里的水管下呼啦啦的就着水管子洗脸,屋里老婆婆隔着窗户的话根本没听见。这时候的皮皮却赶紧走到老太太床前摁住要下床找媳妇理论的老太太劝阻:“奶奶,奶奶,你可别嚷了,叫婆婆听见还以为我娇气呢,我可不想叫她烦,不就干这几天嘛,别惹她不喜欢,奶奶你睡哈,不然我生气了。”说着硬把老太太出滑到床上,把单子给她盖上,像拍孩子一样拍了拍她开屋门出去洗漱了。
老太太被皮皮这么一说也觉得孩子有难处,也因久不问家事不想起冲突就闷着气躺下了,可是自己躺在床上生闷气无疑就是给气筒打起,那气是呼呼的往上升,她最后决定,中午回来她要是再让皮皮下地去,我可得说道说道了。这不是拿捏儿媳妇嘛,这孩子来家住几天大包小包的谁都带着礼物,还跟个个都亲的不得了,她自己主动来看看咱就烧高香了,还让人家一个城里丫头冒着毒日头下地,那丢农药的活又伤身子,弄不好能中毒,她也不知道有没有身子,能这么支使孩子干这活嘛,这不是坏良心嘛。不就那几亩玉蜀黍吗,几个大劳力还能用几天,非得叫这孩子去,良心都叫狗吃了……
皮皮“恰恰”今天上午活干的顺溜了,她在中午回来吃饭的一路上跟一家人津津有味的分享个没完:“哎呀妈,嫂子,我看着庄稼活也跟上网一样,会上瘾。我这干了一天半了才找着诀窍了,药丢的快了,玉米叶子也拉不着胳膊和手了,都有巧儿劲儿哈……”
婆婆和嫂子满脸笑的听着点头,皮皮问:“不是剩最后二亩地了吗?我敢说到下午咱不到天黑就丢好了。吔——我干到了最后,我太有成就感了——”她振臂高呼。
婆婆也得意洋洋的说:“咱下午就不走那么早了,都多睡一会,等日头不毒了再走。”
皮皮破忙嘱咐婆婆:“我吃过午饭一睡觉就不知道醒了,麻烦你还要叫我啊妈。”
婆婆笑说好。
中午吃饭时老太太就板着脸,饭只吃了一点。但是她老了吃饭少很正常,再说大家也都从地里回来又累又饿得很,只顾自己吃了睡午觉去,就没人理会她,只有皮皮心里有数,她在饭桌上冲自己眨眨眼偷笑。
睡午觉的时候,皮皮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盒糕点悄悄的拿到奶奶床边腻腻的说:“奶奶,我看你刚才吃的太少了,给,这可是专门补充能量的蜂蜜蛋糕,你尝尝。”
老太太笑的成了个孩子,但又气呼呼的说:“哼,等会她要是再敢叫你下地,看我不跟她吵吵。”
皮皮不置可否的笑笑说:“奶奶你别生气,我头晕的很,去休息一会了。”
奶奶在后面叫:“呀,头晕啊,会不会是中暑了——”
皮皮故意不理,窃笑着走回自己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