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一声碰杯的清脆声音真真切切的传入我耳朵里,我猛地坐了起来,下床就打开了窗户,这个平房的窗户邪一点对着红楼的大门。“我太开心了,谢谢大家呵呵——”这一阵笑声我听的清清楚楚,就是从那栋红楼里传来的——而且,我还看到了那栋红楼里的灯光。
难道真的有鬼?不会额,鬼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出没于人间的,照我见鬼的经验鬼都是偶有显现而已,就像魂儿扑到生气或者醉酒人身上闹事了、或者怨魂复仇黑夜现身吓人了之类,这样又说又笑的可不是鬼。
我正想着随即又听到一声齐声的“生日快乐”。我的心豁然开朗了:也许是这附近有女孩过生日,自己家里没地方,就借这栋红楼开了生日聚会,年轻孩子都不信邪的。但是我睡不住了,我想起来趁机进去看看这栋传说中的鬼楼。
一开门才发觉外面居然有月亮,那弯弯的上玄月浮在布满星星的黑色天幕,柔柔的洒下淡淡的清辉,我顿时醉了:好像南方的月亮也带着南方的气息……
“哈哈,这里的人真无聊,凭空给这么美的一座小楼编出这么恐怖的故事,听,里面的女孩子笑的多欢腾。”听着里面的暄腾欢笑我更释然的想。
鬼嘛,从来都是隐秘和隐蔽的做一些鬼魅魍魉的勾当。我想起我跟着爷爷捉鬼时,那些鬼祟之物都是不与人照面的,我爷爷说再厉害的鬼都怕人,以为人才是这个世上的主宰者,人能用各种东西和办法把鬼给驱除和消灭。
如果她们是鬼,那么她们见了我该隐退——除非她们对我有目的。我这样想着又确定这灯火辉煌下的欢声笑语绝对不是鬼的声息。但是我更要一探究竟,也许我会成为这个鬼宅的第一个揭秘者。
我知道我这是触犯“房规”,所以我光着脚像猫一样走到门口,又悄无声的把大门的锁打开慢慢慢慢的把门移开一条缝,我从那条缝里挤了出去。
我兴奋又激动的用手推了推那扇跟小楼同样颜色的朱红色大门,那两扇门居然吱呀一声开了,倒把我吓了一跳,脑子都瞬间短路了,恍惚的站在这个陌生的门槛外,空落落的不知该干什么了。忽然我嗓子里发出一声尖叫:我看到了楼上灯光映射下的满院子的鲜花。
那些花我认出有血红的玫瑰,有白色的昙花,有紫色的石竹,黄色的月季,有粉色的凤仙花,还有一些颜色怪异的我不知道名字也没见过的花儿,那些花与众不同的是它们都开的硕大无比,鲜艳欲滴,热情迸张,简直不像开在人间的花……
“呼哧呼哧”一阵喘息声就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惊,本能的扭过脸来寻找喘息的人,但是根本没有人,而且那声喘息也消失了,我顿时毛骨悚然起来,我这个时候该扭身就跑才对。但是我实在被那些美丽的诡异的花吸引住了,况且明明楼上有说笑声,我进去跟她们打个招呼就是了,就说想看看这里种的花,花为悦己而容,难不成她们还不许人欣赏的花吗?
我这样想着就把脚抬高迈进了门槛,我的两脚刚同时落入这个门里的土地上,忽然感到全身一凉,是那种刺骨的寒凉,绝不是夏夜里雨点的微凉。我用胳膊抱紧了身子正要为这惊心的寒凉而猝然放弃赏花的雅兴的时候,一个带着浓厚痰音的严厉声音凭空响起:“你是谁——来这里干嘛——”
我被这可怕的一声吓得腿都麻了,僵立地上不动了,所幸舌头没有麻,虽然眼睛还没看到人,我就对着空旷的院子开口了:“我是对面的房客,我夜里听到这边很热闹,我就睡不着了,想来看看跟大家交个朋友,不知道欢迎不欢迎?”
“不欢迎,你不该来这里交朋友的,赶紧走吧。”
我不敢再用眼睛胡乱搜寻那个人的所在了,但是我有时候执拗的可怕,我怯怯的看着那些姹紫嫣红的花问:“那我可以进院子看看这些花吗?这些花太美了。”
“不可以。”他的嗓音带着呼哧声,口气却很威严。
我要是再不走就不是固执了,是有病。我没病,所以我赶紧扭身往外走。
“老吴,怎么了?”忽然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忙顺着声音朝上看,但是除了楼上的灯光什么也没看到。随即那个“老吴”开口答应那个女声:“太太,是个人。”
我差点笑喷,是个人,难道你不是人吗?
“她要干什么?”
“太太,她是个新来的房客,就住在我们斜对过,她说她听到我们这里热闹想来交个朋友,还说很喜欢咱们的花园里的花。”
“哦,那让她上来吧。”
“这——那——就听太太的话。”
“你,上去吧,我们太太请你。”那个老吴跟我说。
我有些踌躇,因为到现在我光听到说话声还没看到一个人影,我是不是该看到人才进去呢?最起码这个跟我说话的老吴得领着我上楼啊,要不这么多门这么多房间我从哪上去呢?
“走吧,我带你上去。”我忙慌张的仰着头四处找那个声音,可是四周仍跟我来时一样空,除了满院花草连个鬼影都没有,叫我跟谁走啊?
我正发急耳边又听到一声催促:“走吧,我带路。”
我慌乱中一低头才发现我前边有一团黑黑的东西往前移动起来,我又浑身一凉:那个黑黑的东西就是老吴?但是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跟着那个黑黑的东西就往前走去。鬼使神差一般。
走进一个门口上楼梯的时候我才看清了灯光下的他,我吓得抓住了楼梯的扶手:他头发花白,腰佝偻到地,真的是到地,他的两只手是垂到地上的。背上一个大坨坨高高的耸起,像极了蜗牛的壳。而且当他在我的前面稍稍侧一下身子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侧脸:他的脸是一团乌黑,好像我老家那个被炮崩伤了的人的脸,他的一只眼睛却是雪白的,没有眼球。我哆嗦着想起了《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
我跟着他上了二楼,又跟着他朝三楼走,笑声越来越近了,他停在了一个大客厅门口朝里一伸手说:“太太在里面,你去吧。”
这时客厅里传来刚才那个女声:“大家都静一下,咱这里今天来客人了。”然后又轻轻的叫:“进来吧,欢迎你来我家玩儿。”
“我家”,我心里一惊,这里居然有主人的。
我准备好谦卑的微笑迈进了这个雅致的大客厅,随即我看到了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晚清富豪家的大厅,接着满客厅的人映入了我的眼睛:十几个女子围席而坐,她们都很年轻,都很漂亮,只有一个坐在首席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美貌妇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妇人是个贵夫人像。无疑我认定她就是老吴嘴里的太太,是请问上来的人。
果然她以女主人的姿态朝我微笑着点点头客气的说:“你好。”
那一圈美丽的女子也点头一笑朝我说:“你好。”
我慌忙深鞠了一个躬说:“你们好,我是菏泽人,新搬来这里租住,我叫芬芳,打扰各位了。”
“呀,老乡啊——”一个短发时髦女孩惊叫。
但是太太看了她一眼,她搞了一下怪自己缩头嗤嗤笑了起来。
“你自己住在这里吗?”太太问。
我点了一下头。
她们对视一眼,一个一笑两个虎牙的姑娘问我:“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看着这个美丽的梦境一般的客厅和人愕然了,好像我是误入仙境的小丑般,那个太太轻轻一笑说:“雨滴,别乱跟生人开玩笑,小心吓着人家。”
席上马上笑声一片,我虚虚的跟着笑了,但是职业习惯令我马上开口说:“我觉得这里好像一个旧时的女生学堂,而太太您就是校长,或者是——”我马上噤口了,直恨自己多嘴。因为我要说的是“或者是一个妓院,而您就是老鸨”。
“或者是什么?”说下去啊,太太亲切的问我,那几个女子也看着我做洗耳恭听状。
傻逼才会说下去,于是我腼腆一笑说:“我不敢说。”
她们的脸色有变,相互看了一眼问:“那你怎么敢来?”
我心咚的跳了一下,看着她们老实的说:“我白天看到这栋美丽的小楼了,我为它倾倒了,我想进来看看,正好我听到这里有笑声又有灯光就禁不住不请自来了,当然,如果各位不胜其扰,我马上就退下离开。”我的汗顺颊而下。
“哈哈哈——”桌子上又是一片笑声,我彻底不知所措了。
那个太太站了起来朝我笑着邀请:“你看来这些小妮子多皮,光跟你闹着玩儿,来了就是客,是客就得入座,你来,坐我身边吧,我可不喜欢忸怩捏捏的人。”
我可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于是我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坐到了她的身边。我这才看清这位太太衣着竟然一身古风,她脑后盘着一个大大的发髻,身着一件深紫色的旗袍,耳垂上带着黄灿灿的垂到肩际的耳坠,俨然一副清代电视剧里的富主太太。对了,她正是太太。
我脱口而出:“对了,这里还像一个绣坊,她们都是才华横溢的绣娘,而您就是德高望重的馆长。”因为我看到客厅的另一头搁着一张大桌子,铺着雪白桌布的桌子上散落着刺绣和十字绣,还有画布,我忽然这样奉承。
“啊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哈哈哈——”一桌子的女人都笑翻了,气氛马上轻松起来了,我也笑起来了。
那个太太收起笑容说:“这里不是女子学堂,她们也不是女学生,这里也不是绣坊,她们也不是绣娘,这里什么都不是。”
笑声骤止,我刚刚松弛的神经又上了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