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停了,艳阳隔着窗帘缝隙射向屋子里,那钻石般的细长一条光就把整个屋子给装点的明媚照人,这缕阳光令我无论如何躺不住了,我决定偷偷起来出去转转,当然是记挂着红楼。
我换上一条浅绿色的连衣裙,穿上白色的高跟皮鞋,拿了把搁在门口鞋架上的小雨伞出门了。
白天看这个小城的景致依然很美,那石板路,那精致的遗留古建筑和崭新的仿古建筑,那窄窄的街道,狭长的胡同——哦,当然,“泥鳅胡同”才是最吸引我的。我暗暗回想着昨晚车经过那里的路程,觉得好像离这不是太远,我就当机立断提着裙子朝它走去。
果然雨又下起来了,还是那种南方的雨,细密,柔软,一如江南的矜持女子。
我撑着伞站在泥鳅巷口透过雨幕看它。它窄的恰好通过一辆小车。同时它的地上铺着跟所有的街道一样的青石板,但是这里的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而且湿湿滑滑的,长的也一眼望不到头,真如一条长长的泥鳅。
两边全是清一色的青砖建就的二层小楼,大门都是油漆的深重的红色,应该是统一建就的,看起来很规则也很美,但是一看就是老建筑了,那青砖的底部跟路上的青石板一样覆盖上了一层青苔,那油漆的大门也被风吹雨打的斑驳淋漓,透出一股苍凉的美,很对我的口味。
我一手撑着伞一手抓着裙裾小心的把高跟鞋踩在青滑的石径上,我不禁想起《西厢记》里那句“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台白露冷冷”。同时我也惊异,这里竟然没有行人,虽然是清晨,但是也不早了,该有上班的人从这两边的红色斑驳油漆门里出来了呀。
“也许这里的人起的早一点或者起的晚一点,我刚刚好在这个不早不晚的缝隙里来到,所以没有看到早上上班的人。”我这样想着继续朝前走。
我忽然停住了脚步,同时身上一麻:昨天晚上那栋鲜艳的朱红色小楼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
隔着雨幕,我看到它不但设计和颜色跟这些青砖黛瓦的两层小楼不一样,它居然也比这些楼高出好些,真是鹤立鸡群。
走近它我才发觉它可不是我在晚上看到的是一座红色的“小楼”,它可不小,足有两边楼房的三倍大小,而且它不但建筑样式精致高档,整个建筑用的涂料也堪上乘,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雨侵蚀竟然还红的艳丽,可见百年前这家的主人不是假有钱啊。
“姐,你去哪了?我起来一看没人了,吓了我一跳,你手机也不带,急死我了,你出去干嘛了到底?”表妹惊叫着问带着一身潮气进门的我。
我故意洒脱的笑笑说:“这么小的地方我怎么会迷路呢,况且我又没走远,只是在附近看了看。”
妹夫在厨房煮粥,他笑着插嘴:“我说吧,姐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迷路呢,她正要出去找你呢,我不让。我说你要再不来我熬好粥去找你,呵呵。”
朗坤虽然是个胖子,但是长的并不蠢,充其量是个样子憨厚的胖子。他此时没有在睡觉居然在熬粥我立刻对他刮目相看了,另外他的话也令人觉得舒服,没一丝虚假。我就冲他温温的一笑说:“朗坤说的对,青青太胆小了,我又不是拇指姑娘,只是出个门还能就上演历险记啊。”说着去洗手间洗漱。
我外表平静但内心一刻不停的思索如何接近鬼楼,我急躁的心就如被盖在开水锅里的青蛙,蹦的把锅盖碰的嘭嘭响。“青青,那天晚上咱们经过那个小巷的时候我说那个红色的小楼好看你为什么那么紧张啊,难道它有什么问题吗?”我试探着问。
青青搅粥的勺子停了,他看看正在卧室里打领带的朗坤冲我一缩头小声说:“姐,你不问我闲了也得跟你说,你问朗坤哦,那里多吓人,是个老鬼屋,里面藏着一百多年的老鬼。”
我故意做出不屑的样子说;“胡扯吧你,哪来的鬼,我就不信邪,我呆会看看去。”
她吓得赶紧用勺子敲我的手背,压低声音说:“呸呸呸——你可别叫鬼听见了,小心有鬼来约。”然后跟我说了那里闹鬼的一个个传说,跟网上的丝毫不差。
我哈哈一笑说:“我巴不得有鬼呢,咱们的国母彭丽媛不是唱‘牛鬼蛇神倒比那正仁居子更可爱’嘛,呆会去逛逛去。”不等她拦阻我忙改变话题:“朗坤可真个好老公,这么忙还早起给你煮粥喝,怪不得你身材保持的这么好哦。”说罢眨眨眼,要不是我别有用心,我才不这么夸她呢,我最烦她那嘚瑟劲。
她听了却一撇嘴说;“别有用心。”
我忙辩解:“没有哦,我真的觉得你身材很好哦,我说的是实话。”
她嘻嘻一笑,但又偷看了一眼朗坤嘘声说:“我当然相信你说的是实话,这还用怀疑嘛,我是说白朗坤别有用心,他给我熬的是滋补粥,想让我生二胎。”
我耸了一下肩说:“这很正常啊。”
她鄙夷的一笑低声说:“我没同意哦。”
我不置可否了。这时朗坤打扮好了从卧室走出来了,他笑笑说:“青青,你别把姐吓着了,那里闹鬼也只是个传说罢了,姐喜欢那里,带姐出去看看吧,大白天的怕什么,呵呵。”
我忙说:“不用,让青青陪你去酒店吧看看,我自己去玩儿,玩累了去你酒店吃饭。”我越来越欣赏朗坤了。
“青青,我太喜欢这里了,我正好手头有一个新文一直没灵感卡在那了,到了这里居然灵感如尿崩起来,但是在你家里写作又不合适,我需要找一个幽静的地方写作,这样的话我就不能住在你这里了,我得租个房子去。”两天后我跟她说。
青青一脸惊愕的连连问:“你这个写文,我可以理解,可是要搬出去住我就不理解了,你关上门就可以安静的写作了呀,囡囡吵着你了吗?啊,对了,是不是我怠慢了你,你生气了?”
我拍了一下她的手说:“你知道不是,谁也没有吵着我,你也对我招待的很好,你放心。但是我在你家里真的写不下去,你不知道的,灵感这东西是很邪的,就像花一样必须有相应的空气和土壤才能盛开。我必须搬出去,你别拦我了,我决定了。”
她了解我,就不好再敷衍下去了,就说:“那我帮你找房子,离我家近的,你可以晚上去那里写作白天在我家吃饭。”
我摇摇头说:“你忙你的,我自己找,我这几天天天吃饱了出去转,闲的就差看蚂蚁上树了,你酒店里这么忙,难道我还紧里加楔吗?”
她又不得不同意了。
我平静的跟她说:“我在泥鳅巷租了一间小房间,已经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天,才三百块,这才城里是便宜到爆的价格了吧。”
“姐,你说什么?你在泥鳅巷租了房间,你不如去地狱里租房间去住去——”她叫着,脸上是真正的惊惧。
“地狱?地狱好像不用付房租哦,在那里咱们都可以分到房子的。”我幽默着。
“我不管了,跟你说了你会吓死的,走,赶紧带我去找那个房东,把房租要过来,哦不,房租不要了,不就是三百块钱嘛,我跟你说,你不许再出去住了,除非是我给你找着合适的房间。”她叫。
我冷笑了一声说;“我已经决定了,我喜欢那里的安静和幽深。”
“安静?切,是很安静,安静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你知道那里为什么那么安静吗?”她焦急的问我。
我轻蔑的笑笑说:“因为有鬼呀。”
她听了气愤的说:“我知道你是人民教师,是文化人,不相信鬼鬼神神的事情,可是我跟你说实话吧,那个鬼楼里面不但是有鬼,而且它里面的鬼还杀人。她的外面死过无数个陌生的男人,可是那些男人又被法医检查不出任何被杀的痕迹,但是他们死后的表情都一律瞪着惊慌的大眼珠子,脸相很狰狞,无疑是被吓死的或者被鬼施法弄死的。为此那个巷子里的人都纷纷搬走了,只剩下一些老头老婆儿不怕死的守着自己的老屋,我的姐,我可不能叫你去送死——”。
我不耐烦的问:“那你亲眼见过鬼楼里的活女鬼和鬼楼外面的死男人吗?”
她哑口了,摇摇头说:“没有。”
我开始收拾行李边做出冷冷的口气说:“谣言止于智者。不过我是真服了,网上说南方人最信邪,就连那些大牌导演和大牌明星拍新戏都要请和尚道士作法,可是怎么中国电影老是没票房呢,可见他们烧香拜佛都化成了浮云。”
表妹张口欲辩我犀利的拦住她说:“难道我这个样子还怕鬼吗?你不知道我从小就跟着我爷爷给人驱邪捉鬼吗,就是有鬼我也不怕。”
她急得呼呼喘气,然后威胁的说:“你要是不听我的我马上给俺姑打电话,说你要去鬼窝里住。”
我马上板着脸说:“那我马上从你家里搬走再也不进你的门,还有,咱们马上断绝关系,你就没权利告这个状了。”
她被噎住了,哼哼着撒娇说:“我的姐,我真的担心你,你不知道那里有多可怕的,这里的人都谈它色变,你却偏向鬼山行,你这不逆天吗——”
我一听她口气软了,就笑着哄她说:“别这么大惊小怪,其实这样的传闻我在网上都看到了,你知道制造这个传闻的真正始佣者是谁吗?就是当地政府。他们这是再为梅城的旅游业做广告。你别不信,我问你,是不是每年都要大量的人都为一睹鬼宅来此旅游呢?”
表妹点头。
“那就对了,既然这座鬼楼害死那么多外地人,给当地人造成这么严重的负面影响,当地政府怎么不拆毁它呢?”
表妹摇头。
“这就不用我说喽,哈哈。”
她开着车帮我去布置新家,当然是白天,估计夜晚她是死活不肯来的。
“姐,这间房子阴气可真重。”她未进门就低声叫。
我租的房子斜对着那栋“鬼楼”,我就租了这栋两层小楼的大门口的一间耳房。明明楼上有房间,而且能跟房东老夫妻住的近一些,看起来“安全”一点,而且这对老夫妇也一个劲的要求我住楼上,可是我就执意住这间又小又潮的平房,很简单,这间房跟对面的鬼楼离得近一些。
我边拿箱子边开着无心的玩笑:“阴气重了凉快啊。”
她无奈的看了一遍我的小屋说:“那我先走了,晚上你回家吃晚饭。”
“你忙去吧。”我说。知道她走心似箭。
她走了以后房东大爷和大娘来了,这是一对很和善的老夫妻,这栋十来间的两层楼里就住他俩,他们说他儿子和闺女都在外边买了房子,一直邀他们同住,他们不舍得老房子就坚决不去。当昨天我提出要租他们的房子住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吃惊不已”,当我提出要租门口这间耳房他们“目瞪口呆”。
“姑娘,你既然来到俺家住了,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你看俺儿女都不在身边,巴不得身边有个年轻人哩,以后你就跟我们一吃吃饭吧,不要钱的,不过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俺得嘱咐你姑娘。”房东大爷郑重的跟我说。
我早猜到了他们要“嘱咐”的,但碍于礼貌我还是做出不解的神情问:“什么事呀大爷,有事您尽管说。”
他用手指指斜对过的方向低声说:“那红楼看见了吧?那里面不净,晚上千万不要出门,更不要朝那里看,不要听那里的任何声响,就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也不要理会,更不要开门出去看,你千万听大爷的话,大爷不想你在我们家出事,不然我们可不留你了。”
他的语气和神情令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连声答应:“我知道我知道——”
晚上我就主动到他们的厨房里帮忙做饭,然后在他们的客厅里吃了晚饭,他们果然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三人共餐的气氛很温馨,但是吃了饭他们又嘱咐了一遍刚才的话。并且神情严峻的说:“姑娘,跟你说实话吧,你是外地人,不了解我们这个胡同,不然你也不会来这里租房子了,斜对面这栋红色的楼是座凶宅。当然只要咱不去招惹它,就不会有一点事,不然这个胡同也没有人住了,记住咱对它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就是了,切记切记啊。”
夜里我在他们的窥探下关好了门,拉好了窗帘,然后关了灯直直的平躺到床上。心突突跳着想房东大爷的话,又幻想着这栋鬼楼里的形形色色的鬼……我的意识渐渐迷糊在这潮气弥漫的空气里了。
“格格格——呵呵呵——嘻嘻嘻——”一阵若有若无但是绝对清晰可闻的女人笑声把我尖锐的唤醒,我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