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出惊愕不已状:“什么?你儿子的祭日?额额,不好意思,我、我是不是太残忍了呀?”
他凄凉的笑了一下说:“不是你残忍,是我自己残忍,是我亲手害死了我自己的儿子,我就是传说中的咎由自取。”
过度悲伤的人跟过分兴奋的人一样,都有强烈的倾诉欲,祥林嫂就是例子,这个大学教授也没有背离人性。我看出这一点后就用话语巧妙的引导着他的思路,他很容易上了钩。我开始问他:“你儿子是不是叫秦独一?他是不是长的高高的瘦瘦的帅帅的?他为之殉情的那个女孩是不是个写诗的,叫诗妹,长的很妖娆很美丽?”
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根本没有警惕心,就对我的问题一个个的点头,我听着开始出汗。而他还在喋喋不休的絮叨着,跟祥林嫂没啥两样。
“我真后悔,其实只要他幸福就是了,我干嘛干涉他的爱情和婚姻呢,我和我太太的婚姻还不是年龄相当,门当户对,可是结果呢,同床异梦,分居两地,为了儿子我们互相埋怨,相互怨恨,我恨不得真的有阴间,人死了真的有鬼魂,那么我就可以死后跟我儿子赔礼道歉——”
“你真的这么想的?你真的想见儿子的魂吗?”我激动的叫。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苦笑一下说:“真不好意思,你看我,跟个祥林嫂似的,让你见笑了,哪里有鬼魂啊,我是梦,是想而已。”
“不,你如果真的有话跟儿子说,我可以传话——”说到这里我捂住了嘴。
他吃惊的看了我一眼,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我也回过神来缩了头嘻嘻的笑。他忽然坐直了身子整整衣领问:“请问表姐还有话要说吗,我们好像该吃饭了。”大学教授又回来了。
那么他的意思是结束喽,我一时有些发愣。接着我忙笑笑说:“没事了,没事了,今天的事其实是我多事了,你们的事我还真管不着,啊那个,青青,你过来吧,我可以走了——”我起身去外面叫青青。
他们都拦住我说吃了饭走,我当然不会拒绝这么一顿好饭,就坐下来了,我们开始谈笑风生,把酒言欢。我忽然问:“今天星期几?”
“星期六。”大学教授说。
“星期六,星期六,那么就是明天,明天晚上——”我激动的叫
他俩同时盯住了我,我把眼睛盯向他俩说:“明天晚上我要跟鬼约会去——”
他俩把脸都把脸从我脸上转开了,青青把眼一眯刻薄的说:“你也只能跟鬼约会。”
我哈哈哈大笑。
晚上我躺在床上思索怎么找机会跟诗妹“走私”,如果那个诗妹变了心,听了我的话向她们的妈妈告发我怎么办呢?我可是在拆她的后台呀,她知道了会跟我拼命的。鬼发起飙来我那点降鬼的伎俩能顶用吗……我正发愁着忽然窗户响了几下,我把头扭向窗户一看,一张丑脸贴在玻璃上——
但是瞬间的惊吓后我认出是老吴,我马上想起心里的疑团,我喜忧参半的对着窗户点了点头,然后他消失了。
我穿上一条牛仔裤,照样走着猫步,光着脚走出大门。那两扇大门又没有关,我走进那两扇厚重的红色大门后,老吴正在里面等我,然后不声不响的领着我上楼。尽管我说我不怕,但是此时我没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战战兢兢,也戒心重重,因为很可能他是鬼,这里就是鬼巢。
楼上到了,太太正和一群莺莺燕燕聊天说笑,那些美女有的绣花,我的作画,有的看书,有的嗑瓜子打闹,我直接拿眼搜寻诗妹,她正坐在客厅的一隅,端坐着在纸上写着什么,头低着,眉头皱着,很专注的样子。
“呀,芬芳来了,欢迎欢迎。”太太起身热情的招呼我。
我脸上嘴上都露着应酬的笑,手却攥紧了我爷留给我的护身符,心里也默念着驱鬼咒。
大家都慵懒的跟我打招呼,诗妹坐在远处冲我颔首微笑。
太太摇曳着长长的耳坠子朝我走过来,我低头看地板上,没有影子,我心里冷笑了一声。她巧笑倩兮的说:“芬芳,真不好意思,你上次来没有接见,因为我们得工作不便见客,我们跟你们上班一样,周日才休息的,以后欢迎你周日来玩儿,呵呵。”
我也呵呵呵的笑着找个凳子跟她们隔开一些说:“没事,我也是周日休息,晚上才敢尽情的玩的,这样正好。”
那个叫青黛的小姑娘给我端来一盘瓜子,我忙摆手说我不嗑瓜子,那个胖胖的葵花又给我端来茶,我又忙趄身说我不喝茶,太太看了我一眼,我忙捏着嗓子说:“我今天喉咙上火了,干疼,不能喝茶的。”
太太又说:“那给芬芳来杯白开水吧。”
一个像我一样瘦瘦的女孩端来了,我不能再不喝了,就接过了,太太眼睛锐利的看着我,我一狠心,咕咚喝了一大口太太的眼光露出了笑,我傻乎乎的说:“哎呀太太,我嗓子正干呢,我就不客气了。”说罢咕咚咕咚一口喝干了,太太哈哈一笑,众人也笑了。
我看着眼前的美女翩翩怎么都不能想象她们都是鬼影重重。我想起秦独一的话就试探的问:“太太,我想问问你们这工作的时候都做什么呀?”
太太嫣然一笑说:“你可以自己看啊,我们这些姑娘都是个个的心灵手巧,个个都会刺绣,婉约绣的最好,是大伙的老师,看,这个女画家,她就是雨滴,姑娘们的绣样,都是她画的,销路好的很。”
我这时在她的指引下去看那摆着客厅里大书桌上的画,那些画一摞一摞的,绣的图案无异于是花了竹了,我不懂画,不好品评。心里冷笑,你们就装吧,一个鬼妓院。
“既然你说起来了,我们今天就给芬芳姑娘开个展览会吧,姑娘们,把你们的作品都拿出来给姐姐看看吧——诗妹,你就别写诗了,把你的诗绣也拿出来让芬芳开开眼。”她招呼各位。
“诗绣?尼玛,真是鬼东西哦,我是没见过还有诗绣这物件。”我在心里嘀咕。
诗妹有些害羞的拿出自己的一副绣品来展开我看,我一看真是呆住了:那洁白的绣布上不是一朵朵的花也不是一丛丛的竹,而是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字,而那些飞舞的字就是一首她自己的诗……
“天啊,太美了,太有才了——”我不由像宋丹丹一样狂叫起来。
“那当然了,诗妹是我们这里的一品红,嘻嘻。”那个爱吃红薯的青黛嬉皮笑脸的说。
我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马上偷眼看诗妹,诗妹作色而去。太太忙佯作浑然状说:“芬芳你再来看看我们老师婉约的绣品,她绣的最好的就是玫瑰。”说罢悄悄瞪了青黛一眼。
我急着去找诗妹,就跟太太说:“婉约的刺绣当然是最好的,可惜我是个大老粗,这些尤物之于我是暴殄天物,我还懂些诗歌,我想看看诗妹的诗。”然后远远的询问:“诗妹,肯赐读吗?”
诗妹静静的看了太太一眼说:“你是文化人,我的诗实在拿不出手,不好意思。”
我愕然了,这不是拒绝我吗。我却笑笑说:“你过谦了,你的诗绣我看了,里面的诗句太美了,我一定要看看你的诗哦,放心吧,我不会抄袭的,呵呵。”
“诗妹,既然客人这么喜欢你的诗,你就拿出来几首给看看吧。”太太笑吟吟的说。
诗妹这才拿出了一张便签,递过来说:“这是我刚写的一首随想,你见笑了。”说罢把便签递给我又远远的坐到她的位置上了,毫不理会别处的热闹喧笑。
我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几句:我愿做你鞋底下的泥,毕竟我曾经跟随与你;我愿做你头发上的皮屑,你在洗去我的时候我会得到你的爱抚;我愿做眯了你眼睛的沙,你用眼泪将我送走——
真是肉麻到贱啊,可是我不是为了看你的诗啊。我正要急着去撵她,太太的手摸到了我揣在兜里捏着护身符的手,她笑着说:“呀,你的手怎么直抖啊,我看看怎么了。”不由分说掏出了我的手,我一惊,她已经惨叫起来,大喊一声:“她是来害咱们的——”
我的脖子就被一双冰冷僵硬的手掐住了,我慌乱中把那个符一扬,一道火光在屋子里闪电般炸了,她们纷纷尖叫,老吴从外面冲进来就朝我伸出两只滴血的双手,我顿时忘了念咒语,大叫一声朝楼下奔去——
“姑娘,姑娘——”
我腿一蹬醒了,外面房东老大爷在嘭嘭的拍我的门,我惊恐的喘息着瞪着眼,外面的叫声越发响了“闺女,你没事吧,开开门吧——”
我疲惫无力的对着门外说:“没事,大爷大娘,我做梦了刚才,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呀,你做噩梦了吧,怎么叫那么难听呀,俺老两口刚合上眼就听到了,吓的俺俩鞋都没有穿就跑来了,闺女,我给你倒完红糖水喝吧,压压惊。”
我喝着红糖水听着他老两口的碎语脑子恍惚的很:我到底是做梦还是刚刚睡熟时被老吴用招魂发招走了?我看着我身上穿的好好的牛仔裤,又惊慌的去掏裤兜里的符,我脑子立刻懵了:符不见了。
人在沉睡的时候灵魂和肉体是可以被另外的灵魂给招走的,如果我真的是被那个死鬼老吴把魂儿给招走了,那么我的身份已经被发觉了,那个鬼楼我还能进去吗?那些鬼她们会放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