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丁云香,同李氏回到家中。在这木灵村最西面,有几间青石堆砌的瓦房,便是丁家。可是,自从丁货郎娶的小妾生了儿子,丁云香便和母亲搬到瓦房旁边那用木板和茅草搭建的小屋。
这小屋里外通风,冬天里寒冷无比,下雨天更是漏水成患。母亲李氏住在这里,更是患了风湿。只要天气一变,便四肢乏力,让她原本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
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小床,晚上丁云香和母亲便挤在这张小床上睡觉。床旁边是一张破破烂烂的方桌,上面摆着几个破了边的瓷碗。除了床和桌子,房间里再无其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大户人家下人的房间,里面比破庙好不到哪里去。
在丁云香的记忆里,自己和母亲一直对章姨娘隐忍。李氏原本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家道中落才嫁给丁贵。丁贵做货郎生意的本钱,还是来自于李氏的嫁妆。原本夫妻俩也是恩恩爱爱,生下丁云香之后,一家三口的日子也算甜蜜。
可李氏天性善良,她见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再为丁家添丁。而李贵又是三代单传,便提议让丁贵再娶。可没想到这章莉萍一娶进门,却是自己厄运的开始。
对待章姨娘的嚣张跋扈,李氏一直选择退让。丁贵原本还会两碗水端平,可自从章姨娘为他生了个儿子之后,便开始明面上、暗地里袒护章姨娘。明知道章姨娘老是欺侮云香母女,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丁云香从小长在母亲身边,眼见着母亲被章姨娘欺凌,起初她还会向父亲告状。可见到父亲贪财好色的嘴脸之后,她也对自己的父亲彻底失望。久而久之,丁云香也和母亲李氏一样,变得隐忍懦弱。只希望有朝一天嫁到丁秀才家,再谋其他。
可惜人生无常,隐忍十多年的丁云香估计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情郎竟然会和别人一起设计自己,年纪轻轻便香销玉殒。
林巧心不禁感叹这个女人身世的凄苦,她打量一眼这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心里道:丁云香呀,丁云香,既然我林巧心占据了你的身体,就让我替你完成心愿,报了你的杀身之仇,再替你照顾你的娘亲。也算是我为这幅身躯付的一点房租吧。
“云香。”丁云香正思索着,母亲李氏叫住了她,“来,你坐这里!”
丁云香听话的坐在床前,任由母亲李氏细细打量。李氏用自己那只瘦弱而苍老的手轻轻的在云香的脸上抚摸一下。虽然李氏因为常年患病,脸色憔悴,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是漆黑如墨,清澈如水,依稀可看出当年也是位难得的美人。李云香那双深遂而机敏的眼睛或许就是遗传自她吧。
李氏仔细看了云香一眼,突然问道:“你是谁?真的是我家的香儿吗?”
丁云香一怔,心道,自己虽然灵魂不是原装的。可是,外表却是那个人的。同样的一张皮囊,怎么会给她看出端倪?
她马上故作镇定,笑道:“娘,我不就是你的香儿吗?怎么,女儿大难不死,你不高兴吗?你要是不相信呀,就摸一摸,看看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我!”
丁云香说完,拉起李氏的另一只手,便要让她在自己脸上摸。
李氏反倒收起了自己的双手,激动的说:“香儿你没事,我自然高兴。一定是我在灵祖庙前烧香,被佛祖听到了,才还了我的心愿。只是你今天突然醒来,性情大变,让我竟以为是换了一个人,这才来问你。”
丁云香听完,心里便略松了一口气。又马上换上一幅小女儿撒娇的神态,故做委屈道:“还不是香儿平常被人欺侮惯了,难得死过之后又活过来,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受尽欺凌!”
她眨一眨眼,用着神秘的语调道:“娘,你知道吗?我刚刚死去的时候,在梦里见到佛祖了!”
“真的吗?你真的见到佛祖了?”李氏面带喜色,眼神里满是惊讶。她原本就是个诚心信佛之人,对于丁云香的话自然很感兴趣。
丁云香一看李氏的神情,更是添油加醋,把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是呀,娘。佛祖说我前世是她殿下的一名侍女,因犯了错才被贬下凡,要遭受一次生死劫。受此劫之后,我就算是再世为人,再不可以像以前那样做人。不能再唯唯若若,胆小怕事,任人宰割!”
“佛祖真是这样说的吗?”李氏半信半疑的问道。
“那当然。佛祖说了,我虽在下界受罚,但好歹也是她的弟子,她见不得我以前的性子,才会给了我一次机会。要不然,我都是死了的人,如何能够活过来?”
丁云香的话让原本就笃信神佛的李氏立刻相信,她这样一说,也能将她死而复生又性情大变的原因解释一通。
李氏信了丁云香的话,倒再不怀疑。她的眼中噙着泪,声音哽咽的对女儿道:“香儿呀,你若是有此造化,也是你修来的福气!只恨为娘没有保护好你,希望以后我们娘俩能够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李氏本就是个心地善良,心性淳朴的女子。她不擅长工于心计,只想和女儿过好日子。她说的话正是出自于自己的本意,让获得丁云香身体的林巧心好一阵感动。
上一世自己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孤儿院发大火,她被迫流落街头,认了个神偷当师傅,才有了她一身的本领。对于母爱,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没想到这一世,通过别人的身体感受到了母爱,让她心中觉得十分温暖。
她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眼前这位妇人,让她衣食无忧,下半辈子享受以前没有享受到的富贵荣华,不再有人敢轻易欺侮她。就算是她对这具身体以前主人的报答。
母女俩坐在简陋的茅草屋里,却听到离她们房间不远的那几间瓦房里传来女子的叫骂声。想来是章姨娘因为棺材的事情在那里怒骂,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男子的讨饶声。
丁云香冷冷一笑,知道那男子正是自己那见利忘义,贪财好色,把她们母女俩丢在这茅草屋置之不理的亲生父亲丁贵。对于这个父亲,在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中是爱恨交织的。毕竟在章莉萍没有嫁过来之前,这个父亲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可是,对于现在这个已经换了灵魂的丁云香而言,丁贵却是个无耻又可恨的男人。讨了小老婆,就忘了结发妻子的恩情,对亲生女儿和老婆如同对下人一般,还想靠卖女儿尸身赚钱,亲生女儿死而复生也是不闻不问。恐怕在他心中,和那个叫章莉萍的小老婆是一样想的,觉得自己的女儿死了比活着更赚钱吧。
这种男人简直猪狗不如。原来的云香可以忍你,我却不能。
丁云香的嘴角勾成一个凌厉的弧度,眼神里露出刻骨的寒意。
“香儿,你……”李氏看出女儿的异样,担心她出事。
云香浅浅一笑,道:“娘,我没事!就是有点饿了。你也饿了吗?我去厨房里拿些吃的。”
说完,丁云香便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厨房就在三间瓦房和那茅草屋的中间,走过去并不太远。只是在以前,都是母女俩自己端到茅草屋里去吃,二房的做了些什么好吃的,他们先吃过了,才会留下一点残羹剩菜给云香母女二人。常年来,母女俩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李氏才会重病不愈,云香才会脸色苍白。
丁云香径直走到厨房,自穿越到这个时代,她还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再加上现在的这幅身体一看就营养不良,她还真想找点吃的,好好补补。
她看到锅里有些白粥,用碗盛了两碗不算稀的,又发现一个簸箕下盖着几个馒头。便抓起一个,咬了一口。
这时,她的身后走进一个孩童。长得虎头虎脑,样子看上去有些憨实,他两手叉着腰,对云香怒目而视。丁云香自然认得他,这就是那小妾章莉萍生的傻儿子,丁云龙。
丁云龙其实本性并不算坏。小的时候老是跟在丁云香的后面,“姐姐”、“姐姐”的叫着,喜欢缠着云香玩。可自从他的娘告诉他,云香将来会和自己抢财产,而且有李氏在,他的娘永远也无法出头。这傻小子便记恨上了云香母女俩,老是跟着他那泼辣的母亲一起欺侮她们。
此时,丁云龙刚从前屋里听到自己娘被死后又活过来的姐姐耍弄,来到厨房,又看到那阴魂不散的云香正狼吞虎咽的啃着馒头,气不打一处来。
厉声问道:“你要做什么?这里面的东西,你不可以拿走!”
丁云香原本不在意丁云龙的出现,可是他刚刚突然吼的那一嗓子,让她不由的呛到了。她捶一捶自己的胸前,又咽下一口白粥,才把呛在咽喉的那口馒头又吞下肚子里。在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时,她顺便还瞪了丁云龙那傻小子一眼。
他娘的,姐刚刚死而复生,好不容易逃过了老天爷的雷劈,可不想又不明不白的被口馒头给呛死!
然后,她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嚼着手里的白面馒头。把丁云虎当作厨房里的一个物件,直接忽视掉。
丁云虎见状,怒不可遏。以前他也欺侮过丁云香,但是那时候自己每次喝斥她,丁云香都会两只眼通红,然后默默的躲到一边。哪像现在这样,竟把自己不当一回事。
于是,他愤怒的大步迈向前。一把扑掉丁云香手中盛着白粥的碗。
只听“呯”一声,瓷碗掉在地上,立刻摔得粉碎。而与此同时,丁云香的手也随瓷碗落下的同时,打在了丁云龙的脸上。
碗摔在地上发出来的声音和打在丁云龙脸上的声音几乎同时发生,让人竟然分不清。而那半边脸上落下个鲜红掌印的丁云龙,却傻呆呆的站在那里。
他想象不到,一向懦弱可欺,胆小怕事的姐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勇敢和泼辣?
他愣了一下,呆呆的望着丁云香,却见这个女子眼睛里不再是以前那种受委屈之后深深的悲伤,和略带不甘的泪水。取而代之的,是眼里面十足的坚定,还有几分厌恶和愤怒的神情,甚至带着一些恨意。
这样的丁云香,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难道死后又重新活过来的人,会得失心疯么?
这丁云龙因为有他娘娇生惯养,吃得好,长得块头也大。别看他比丁云香小三岁,却几乎和丁云香差不多高。然而,十二岁的小娃娃毕竟是小娃娃,再加上平常都是章莉萍宠着他,哪里挨过谁的巴掌。
在吃了一记丁云香的耳光之后,他居然像几岁的孩童一般,哭着鼻子说道:“呜呜呜……你欺侮我,我要告诉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