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之后,暗室被关上,一片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落在草席上。
痛!赫连涑蜷缩在草席上,长发凌乱夹着草屑,因为失血过多,脸上只剩一片惨白。照在莹莹的月光下,恍若一个死人。
细白的小手被嫣红的血浸满,手腕间两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外翻,血红的皮肉触目惊心。伤口上洒了止血药,若放任她不管,片刻之后她就会失血而亡。
但这个女人还不能死,王爷说她还有利用价值。断了她的手筋,是为了报复容珏,谁让她与容珏有非同一般的关系。他就是要毁掉容珏在意的一切,让容珏尝尝生不如死的感觉。
只要稍稍动一动,手腕上就传来蚀骨的疼痛,不一会就从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涌出红得惊心的血液。
赫连涑一言不发,倒在草席上,空洞的双眼望着窗外的月光。
她只想来夏安找他,却弄得一身都是伤,肩膀上穿骨的箭伤已经不痛,手腕上的筋脉尽断,也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以后她都将是一个废人,再也不能拉开长弓射下大雁,再也不能握紧缰绳策马狂奔了。
“父皇,我好想回大燕。”说完这句话,空洞的双眼中流下了泪痕。
回去又能怎样?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涑玉公主了。十六年来,她从未经历过这么多的波折,狼狈到此,她想抬手擦一擦眼泪都是奢望。
“容珏你在哪里啊?为什么这次你不来救我了……”她闭上了眼睛,倒在凌乱的草席中,一串晶莹自眼角滚落,烫人的温度,到底烫在了谁的心口上?
东宫中,灯盏微明。
“赫连涑!”他一声惊呼,从噩梦中惊醒。苍白的额头上都是汗水,纤瘦的手指捂着自己的胸口,喘息不断。
常寿跪在宫门外,声音焦急,“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奴才进去服侍吗?”
他闭上蝉翼般的眼帘,刚刚的那场梦,竟是无比的真实,他梦见赫连涑倒在血泊里,满脸都是绝望的眼泪,她望着他,目光渴求又害怕。
“无事,只是做了噩梦而已”容珏抱着锦衾,再也无法入睡,在床榻上孤坐了一夜。捏紧的拳头敲在床榻上,淡色的唇角扯开,笑容嘲讽至极。
他是最尊贵的太子,却也是个废人,明知道她现在被人抓走,说不定还被用刑了,可是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容珏此刻无比的厌恨,厌恨东宫这个囚笼,厌恨无用的自己。
两日过去了,她还被关在简陋昏暗的暗室里。每日都有人给她送来食物,却没有一人关心她的伤势。
赫连涑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像只畏怯的猫儿,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不让任何人靠近她。
现在她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身子轻飘飘的,没有了重量,如同浮在空中的羽毛。只有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的折磨,才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唇边泛起细微的疼痛。
“水……”她轻念着,却无人回答。是她忘了,现在她已经不是燕王宫中尊贵的涑玉公主了,她是阶下囚,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她清楚地记得两只手腕上各有十三刀,前十刀是为了切开她的皮肤,肉理,后三刀是为了切断她的筋脉,让她有手也无用。
这样的痛,让她恨不能死在当场。他们说,只要她能说出自己与容珏的关系,就会放了她,不然她以后都将是废人。
她一声不吭,不尖叫,不求饶,眼睁睁地望着他们下手。蜿蜒温柔的血从刀口涌出,凝于指尖最后滴在地上,成了一小块嫣红的水汪。
嘴唇被她自己生生咬烂,而今,轻轻舔过就泛起一阵痛楚。为什么还不死呢?她睁开无神的眼睛望着一扇小窗,死了就不会痛了。但是父皇该怎么办,容珏又该怎么办?他们会想她吗?
容潋坐在书房中,纸窗开着,金色香炉中的青烟被风吹起,一张清俊如玉,雅致似画的容颜就半掩在青雾之中。
窗外陡然出现了黑色的人影,整个人都裹在黑色的夜行衣中,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如狼似鹰的眼睛。
“王爷,已经查到了她的身份了。”指尖弹起,一个玉质的圆筒就落在了沉香木桌上。
容潋月白色的衣袖一挥,黑衣人就消失了。
凝素的手从圆筒中抽出一张纸条来,飞快地看完内容之后,他打开香炉的盖子,将纸条丢了进去。
清贵如莲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来,露出含义不明的笑来。
“没想到她竟是燕王最宠爱的涑玉公主,容珏真是好手段,什么时候勾搭上她的呢?”玉华的手指落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揉捏,“涑玉公主?她倒是一颗一箭双雕的好棋……”
纸条上说,现在整个大燕都炸开了锅,燕王为了找回涑玉公主已经下了命令。若是谁能找回涑玉公主,身犯重罪的人可以免除刑罚,平民百姓可以加官封赏。整个大燕都知道公主丢了,所有人都为了找回公主不惜一切,以致寻常的女子都不敢上街,就怕被人送进皇宫说是丢失的涑玉公主。
容潋走出了书房,月白锦衣随风舞动,姿态出尘的高贵。
“将她带出来,本王要用她了。”
还没走到暗室的门口,旁边又多出了一道黑影,用密语在容潋的面前仔细汇报着什么。
容潋抬眼,微凉的目光看向前面。
“容珏竟是这么在乎她,将自己的东宫令牌都交了出来,只是为了救她一命?”片刻停步之后,月色锦衣继续向暗室走去,手指捏紧做出杀戮的姿态,“很好,本王很期待他与涑玉公主再次相见的场景”诡艳而嗜血的笑容缓缓展开。
涑玉公主被两个暗卫从暗室中架了出来,浑身上下只有三种对比分明的颜色,黑色,白色,血色。黑色是她及腰的长发,白色是她无血的面容,血色是她发炎的伤口。
伤口没有被处理好,丑陋而狰狞的伤疤下不时有暗黑色的血迹涌出。见惯生死的容潋,在看见她这幅模样之后,修长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
赫连涑已经昏迷过去,苍白的脸上有一抹异样的红色,娇小的身子吹了风之后在不住抽搐。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若是她死了,本王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容潋眯起瞳孔,浑身萦绕着冰冷蚀骨的气息。
所有的暗卫都跪了下来,不敢出言顶撞。容潋没有命令他们照顾这个女人,而且进入暗室的人下场多半是惨死,所以就没有人去管她,谁知道容潋既厌恶她又重视她啊!
“将鬼医圣手请来,我要她活着,好好的活着!”
容潋望着昏迷的赫连涑,久久没有移开目光。冰冷无情的目光深处有一抹谁也没有注意到的不忍,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自母妃死后,他就是为了报仇而活着。他为了报仇不惜一切,抛弃了情感,逼着自己成为冷血无情的人。
他一直都是走在风雪中的猎人,世间久了,他早已忘记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