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多少斤两你还不清楚,此次能死里逃生,全靠我家传的金丝茧。”唐宝说着顺手扒起自己的青色短衫,霎时间金光四射,直刺得人睁不开眼。
鬼马直愣愣看着那金丝茧,轻哼一声,道:“亏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有这么个绝好的宝贝,也不曾拿出来给我开开眼界,未免太过小气了吧!”说着猛地将身子转向一边,一声也不吭。
唐宝以为鬼马生气了,心急道:“不是这样的,我并非有意相瞒,这金丝茧是我家传之物,乃是用上等的精金之丝和万年天蚕丝织就,颇有灵性,着之不仅可以刀枪不入,还可防御内家拳掌。父亲传我时曾再三告诫:防人之心不可无,切不可拿之炫耀于人前,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
鬼马见唐宝当真了,“噗嗤”一声喷笑了出来,道:“小宝啊小宝,你也太不知趣,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急的,放心吧,你可是我的福将,我是绝不会跟你着急的!”
唐宝自知又上了鬼马的当,羞愤交加,不由地瞪大了双眼,正欲开口,忽听得身后货郎担儿唤道:“两位小英雄,两位小英雄,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鬼马他们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救下的货郎担儿,回过头来,只见他正挣扎着站起身来,两眼直愣愣看着他们,目光里流露着的尽是感激之情。
鬼马他们忙起身跑了过去,搀扶起货郎担儿,得意道:“大叔,不用感谢,举手之劳而已,你莫放在心上。”
鬼马见货郎担儿穿着打扮和谈吐举止皆不同于本村人,显是从外地而来,还有那两个装饰古怪的货柜,一时兴致陡起,好奇道:“看大叔的模样,绝非我们本地人,不知你何以长途跋涉至此?还有那两个小木柜子,也很是古怪。”货郎担儿点了点头,笑道:“小英雄好眼力,我本姓张,在家排行老三,熟人一般唤我作‘张老三’,家住三大帝国汇合处的鱼龙镇上,乃是一名民间的游贾商人,亦唤作‘货郎担儿’,靠交换些小玩意为生,这柜子里装着的乃是用来交换的货物,还有……”
“咚咚咚!咚咚咚!”
唐宝突然捡起来掉落在地上的拨浪鼓,用力摇晃,两耳弹丸又在宽大的鼓面上欢快跳跃起来,“咦,这玩意儿还挺有意思的!”
鬼马瞥了一眼唐宝,猛地抢过他手中的拨浪鼓,转递给了张老三,道:“老三叔,哦,我就叫你老三叔吧,不好意思,我兄弟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儿,有些得意忘形,缺了礼数,还请莫怪。”
张老三莞尔一笑,连连摇头道:“关系,没关系,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吗?若是这位小英雄中意,我大可以相送。”说着便将拨浪鼓递到了唐宝的面前。
拨浪鼓唾手可得,唐宝自是十分欢喜,又怕过于唐突,颇踌躇了一会儿,道:“老三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见你长途跋涉地带着这玩意,想必是另有用处。”
张老三点了点头,道:“小英雄说得不错,这拨浪鼓乃是游贾商人的必备工具,农民之家大多住得比较分散,我们便用它来招揽顾客,而非吆喝,极是省力有效,甚至成了我们货郎担儿的一种标志,纵在深山老林,不见其人,但闻其声,亦可知是我们来了。”张老三顿了顿,续道:“可惜我此次出来时只带了一只,不过没有关系,这拨浪鼓你大可拿去,待我回了鱼龙镇,买卖拨浪鼓者到处可是,不下百家,再买一只也轻易得很。这拨浪鼓绝非什么稀罕之物,能够得到小英雄的垂青,倒也不错,只是这救命大恩却是难以报答了!”
鬼马他们从未离开过星罗巴尔村,外面的诱惑自是与日俱增,如今又多次听得货郎担儿提起“鱼龙镇”这个地方,连这精致的拨浪鼓也成了平常之物,确是新奇得很,心生好奇道:“如你所说,这鱼龙镇还真是个好地方!”
张老三喜形于色,目光里透着满满的自豪和骄傲,深以为意道:“鱼龙镇比不得无妄城、天都城和孝康城的恢宏壮观,也比不得花城、云锦、西襄和花田的锦绣多姿,但若论及便利和新奇,其余城池却是望尘莫及了!鱼龙镇地跨三大帝国,号称‘天下之枢’,可谓八方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会寰区之异味。只可惜……”
“可惜什么?”鬼马奇道。
张老三叹了口气,道:“鱼龙镇地跨三大帝国,虽说是四通八达、商贾云集,却成了‘三不管’地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镇子上充斥着各地方各行业的各色人群,鱼目混珠,良莠不齐,难保不会有人心存歹意,以至于‘浊风掠世,恶行遍野,正直之人难以容其身,邪恶之徒得以狂傲于世’!唉……”
张老三越是这样说,鬼马就越觉得心痒难耐,仿佛心底的一颗小火苗,愈烧愈旺,终至一团熊熊烈火,直烤得他五脏六腑发热滚烫。也许是因为星罗巴尔村的生活太过安逸平静,暂时蒙蔽了他那颗生来便不安定的心,张老三的一席话却无意中戳穿了深藏的一切,仿佛一颗小石子突然间落入平静的湖水里,噗通一声,一层一层的波澜激荡开来,漂向远方,漂到那个能使他心潮澎湃的地方。
“鬼马,别傻愣着了,我们出来很久了,要是被结巴刘发现我们逃课,一准又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唐宝上下打量着鬼马,面露忧虑之色。
鬼马正沉浸在幻想中的鱼龙镇的世界里,竟是没有听见,两眼直愣愣不知在看什么,不时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结巴刘是天工苑的新任先生,缘于说话着急时好磕巴,又爱跟家长打小报告,多少有点儿遭学生们记恨,私下里,学生们便称他为“结巴刘”。
“咚咚咚!咚咚咚!”
唐宝悄悄借了张老三的拨浪鼓,送到鬼马耳边,猛然间用力摇晃起来,“一出来就玩个没够,不肯回去就是了,还在这里跟我装傻充愣,这动静够大了吧,看你听不听得见?”
鬼马猛然惊醒过来,双目一横,粗声道:“臭小子,胆敢戏弄与我,我耳朵都快被震聋了,看我不好好调教调教你!”说着便猛地扬起拳头停在半空,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势。
“别打!别打!我错了还不行吗?”唐宝眼疾手快,当即举手求饶,“鬼马,我们可是最好的搭档,看在这个情面上,你也该饶了我这次,大度点儿,莫要太小气嘛!”
“哼,算你还识相,这次就饶了你了!”鬼马眼珠咕噜一转,喜形于色,道:“老三叔,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赶紧上路吧,莫耽误了买卖。”说着便帮着捡起了横在地上的扁担,又抢过唐宝手中的拨浪鼓,一并转手递给了货郎担儿。
张老三茫然四顾,面露难色,踌躇道:“可是这……”
鬼马见张老三神色有异,眼前一亮,当即明白了一切,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走不出这片林子,所以才如此为难,对吧?”
“不错,这片林子很是邪门,我在这里绕了半天也未能走出去,结果还遇到了老虎,差点丢了小命,唉……”货郎担儿点了点头,面露忧虑之色。
“老三叔,你也中招了,哈哈!”唐宝笑道。
鬼马瞪了下唐宝,唐宝自知有些幸灾乐祸,便会意地闭上了嘴巴,脸上也没了一丝悦色,但眉目流转间依然可看出几分笑意来。
“中招?”货郎担儿顿觉诧异。
鬼马莞尔一笑,解释道:“老三叔不要介意,小宝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其实这片林子唤作‘北树林’,荒芜人迹,树多且杂,又大多是同一树种,不易分辨,一般人走进来,极易神智错乱,摸不清东西南北,且多有野兽出没,由此深为本地人所恶。今天我们翘课来这里便是来料理那老虎的,不料还真让我们撞了个巧!”
“这还真是万幸,不然我今天就祭了那老虎的五脏庙!”张老三环顾四野,面露疑虑,“这林子既是如此诡异,那我如何才能走出去呢?”
“老三叔不用担心,要想走出这片林子也并非难事。”鬼马环顾了下四周,扬起手指了指,“你可由此向南而去,见垂柳便向右转弯,不问道路阔狭,也不问树木密疏,只要照着这法儿一直走便是活路,其余皆是死路。如此,不出半个时辰,你便可到达我们村。”
张老三知道了这林子里暗藏的玄机,一时欣喜若狂,连连拜谢道:“多谢小英雄,你不仅救了我性命,还为我指明脱困的路径,如此厚恩,真不知何时才能报答?”说着又向鬼马拱手作揖,脑袋几近到地。
鬼马心里一惊,忙上前扶起了他,道:“老三叔,你年纪与我父亲相仿,却对我行如此大礼,岂不太折煞我了吗?”
“老三叔,你就别这么客气了,鬼马向来喜好行侠仗义,却从来不愿接受别人的感激,你要是真想感谢他,就赶快上路吧,我们是翘课出来的,现在也须得回去了。”唐宝也走过来劝道。
张老三还是不肯就此离去,总想着要做点儿什么,突然间眼前闪过一道灵光,忙将手伸进衣兜里,鼓捣半天,掏出一个锦囊来,温言道:“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半块古玉,随身带着它不仅可避水火,而且百毒不侵,今日我将这半块古玉送你,一来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二来也可全了你我这场缘分。”
“不可以,如你所说,这古玉颇有灵性,你长年奔波在外,定然少不了它的庇护,我是断然不会收下的!”鬼马连连推辞道。
张老三却执拗得很,硬将锦囊塞给了鬼马,正色道:“你若不肯收下,便是瞧不上我这个跑江湖的!”
“不不不,老三叔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古玉你还是收回去吧,我知道你更需要它。”
张老三脸色一横,重重哼了一声。
唐宝见气氛略显尴尬,稍沉吟了一下,忙上前劝道:“鬼马,我看你就收下吧,别辜负了老三叔一片好意。”他又悄悄凑到鬼马耳边,窃声道:“这张老三看上去也是个直肠子,你不收下那块古玉,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鬼马瞥了一眼货郎担儿,颇踌躇了一会儿,心道:“父亲曾说:行侠仗义是真汉子,施恩不图报是真君子。如今这张老三一心想要报答我,非要送我他祖上传下来的古玉,看来我是推辞不得了,况我原本想着早点儿去鱼龙镇耍耍,若还是如此纠缠不休下去,只怕我今天定是去不了了。唉,算了,什么真汉子、真君子,都是狗屁!大丈夫当放浪形骸之外,仗剑江湖,纵横天下!岂能为这种繁文缛节所困?他欲送我,我收了便是,也许我收了那半块古玉,张老三的内心反而会得到些许安慰。”想到此,鬼马看了一眼那锦囊,把心一横,道:“好吧,老三叔,这半块古玉我收下了,你还是赶紧上路吧。”
张老三拜别了鬼马他们,撑起扁担,刚走几步,突然间又停了下来,幽幽地道:“我想起来了,连同这半块古玉传下来的还有一个传说,今天我将它送给了你,就将这传说也同你说了吧,这样我才走得安心。”
“什么?还有传说!”鬼马一心挂着鱼龙镇,不料张老三去而复返,非要讲什么半块古玉的传说,他心里虽觉不胜其烦,却又不好当面相拒,“哦,什么传说?还请老三叔快快道来,我等洗耳恭听。”
张老三沉吟一下,道:“相传九天月老随身戴着一块美玉,唤作‘姻缘石’,它掌控着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爱情!后来有一天,有人问月老:‘凡间有情人终成眷属者相距不过十里、百里,若是相隔千里、万里,甚至是千年、万年,那有情人又何以终成眷属呢?’月老沉思半晌,顺手摘了身上的‘姻缘石’,一掰两半,一半丢向天东,一半丢向天西,轻捋银须,呵呵笑道:‘得此玉石者,两男则是至亲兄弟,两女则是至亲姐妹,一男一女则是神仙眷侣,纵然相隔千里、万里,甚至是千年、万年,亦无法阻隔!’”张老三顿了顿,续道:“如今我将这半块古玉送了你,从此你便是它的主人,终有一日,你会见到另外半块古玉,而拿着那半块古玉的人便是你的有缘人:是男,则是至亲兄弟;是女,则是神仙眷侣!”